商賈們在傍晚的時候看到了公主號和青雀號的歸來,不用問戰況,鉅艦的船舷上吊滿了大食人就足以說明一切,兩艘鉅艦除了被煙火薰得有些發黑之外,好像毫髮無損,高大的船帆上,一點破損都沒有,這就是經歷大戰的艦船?
船上的將士水手也沒有要歡慶的架勢,一個個捧着飯糰,吃的香甜,這本來就是該有的結果,從他們知道自己的船上裝備了什麼武器之後就對這樣的結果不再感到自豪了。
“將士凱旋怎可無酒?“老馮大喝一聲,當先捧着自己船上的酒罈子準備上艦,後面跟隨着一長溜掌櫃的,水手已經搭好了上艦的竹梯。
“掌櫃的心意領了,現在是作戰時刻,按例不得飲酒,不得接受外食,等我們到了廣州,再接受諸位的好意,劉仁願不接受任何好意,將公主號停泊在商船的外圍,青雀號也照例施爲。
馮掌櫃等人並沒有因爲受到冷遇而羞惱,反而挑着大拇指讚歎鉅艦上的禁令森嚴,也只有這樣禁令嚴明的將士,才能戰無不勝。
海峽裡水流湍急,並不是一個好的下錨地域,大船在水流的作用下搖擺不定,馮掌櫃就把所有的商船用纜繩連接起來,這樣萬一有一兩艘船出現跑錨的危險,也能有驚無險的被其他船隻拖住,今夜實在是無法連夜出海峽。
虯髯客臉上陰雲陣陣,雲燁明明昨日就已經到了海峽的另一端,爲何遲遲不現身,派出去的探子攀上海峽兩側的高山搜尋了好久,才發現商船的聚集地,他們就在海峽裡。但是隻看到一艘鉅艦,其餘的兩艘去了那裡?
從水道上順流飄過來的木板,焦屍證明了虯髯客最壞的猜想,雲燁在海峽的另一邊在和大食人交上手了。扎木裡的實力虯髯客非常的清楚,自己和他交戰了不下六次,誰都沒有佔到便宜,只能以海峽爲界,一東一西各自爲王。
如今看起來扎木裡並沒有佔到便宜,因爲碎裂的木板幾乎全是大食人那種奇怪的高尾船上的。木板上豔麗的色彩證明了這一點。
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這是戰場上的常理,雲燁就算可以戰勝扎木裡此時也該是精疲力竭了吧,他的鉅艦會不會損失一艘?或者兩艘都被重創?海峽那頭飄過來的不但有木片,也有大團的油污。扎木裡連猛火油都用上了,虯髯客不信雲燁會安然無恙,龜縮在海峽裡不出來就是明證。
倭國人也來了,他們破爛的艦船和高麗人的戰艦同出一轍,排好了陣型在左側方靜候,一個高大魁梧的光頭大漢和虯髯客一樣跨站在船頭,眺望着海峽。
虯髯客恨急了奎六。這個時候卻不是發火的時候,從爪哇傳來的消息說明,這四十五艘商船上帶的全都是珍貴的貨物,其中五艘商船上面全都是香料。這就駭人聽聞了,只要得到這五艘商船,虯髯客就能把自己的艦隊擴充十倍,這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大哥。高麗人希望能和大哥談談。”一個漢子走到虯髯客的身邊低聲說。
“讓他們去死,等老子收拾掉雲燁。再去找他們算賬,我虯髯客從來吃的都是獨食。”虯髯客毫不猶豫的拒絕,讓自己和高麗海盜坐下來談,簡直就是侮辱。
“統領,您還是見見比較好,大買賣在前,聽聽他們怎麼說,不合適我們再翻臉不遲。’穿文士衣衫的那個謀士湊到虯髯客面前進言。
“老白,有些人不能見,他們就像是瘟疫,會把不好的消息帶給我們,他們從中牟利,我見過雲燁這個王八蛋是如何玩弄人心的,咱們都是粗豪的漢子,水裡來,火裡去沒問題,要讓我們玩陰的,不成的。“想起雲燁對付自己的那一套,虯髯客就渾身發冷,他做夢都忘不掉那個被砍掉手臂的小孩子。
“老白,要對付雲燁就不要聽他胡說,掄刀子上就是了,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你纔會是安全的,雲燁只有三艘船,咱們的船隊已經到齊了,麥家弟兄也參與進來了,東山島的胡家也如約趕到,還有許多的海上兄弟也來了,我不信雲燁的三艘船會是我們七十餘艘船的對手,我就是用人命填,也要把這支商隊拿下,有了它,咱們就是真正的海上霸王。高麗人不見爲好。”
“大當家的還是小看了雲燁,據小女子得知,雲燁從來不冒險,更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更何況船上還有魏王泰,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一個嬌媚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虯髯客倏然一驚,回頭看的時候,發現一個宮裝婦人已經離自己不遠。
婦人的烏髮被高高的盤起,頭上插着一支耀眼奪目的金步搖,正中間的一隻金鳳釵一步三搖,幾欲展翅飛去。
虯髯客的瞳孔都縮了起來,不看女人的臉,盯着她脖子下面的秀美鎖骨說:“你是如何上了我的船?”
“諸位都是英雄好漢,我一個小女子上船,大家認爲不是什麼威脅,莫非大當家的也畏懼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成?”
虯髯客冷冷的掃視了自己的手下一遍,見他們都面有愧色的低下頭,就知道這些在海上待久了的傢伙,見了女人連祖宗大概都忘了吧。
“妾身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就是高麗皇后,我的名字叫做高山羊子,大當家的可曾聽說過?”高山羊子緩緩地坐在從人鋪設好的錦墊上,將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儀態萬方。
虯髯客盯着高山羊子坐在對面抱着自己的大刀問:“你是高高在上的高麗皇后,我是一個粗鄙的海盜,素無交往,找我何事?”
高山羊子從條案上取過一套茶具,愛惜的說:“這是我從中原之地學到的一種烹茶手段,是真正的好東西,妾身有幸得到了一點好茶葉,不如就讓妾身給大當家的烹茶一杯如何?”
“我是粗人,享受不來這些調調,更何況雲燁就要從海峽裡衝出來,我該做的是備戰纔是。”虯髯客好像從空氣中嗅到了危險,再一次拒絕。
高山羊子不緊不慢的說:‘大當家的莫急,雲燁在海峽裡似乎在立寨,並且在岸邊清出來一塊空地,準備等您衝進去呢,他是不打算出來送死了。“
嘴裡說着話,手底下卻不慢,用開水淋了杯碗,竹夾子夾着杯碗倒掉裡面的水,已經開始濾茶點茶了。
“你是如何知道魏王泰也在船上的?高麗人總是能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麼?“虯髯客握着刀鞘的手都開始發緊,不祥的感覺越發的濃厚,因爲他看到奎六也上了自己的船。
“喝一杯吧,大當家,你是一條好漢,但是總被自己的手下出賣,這種滋味一定不好受,茶爲滌煩子,您還是品一口,看看妾身的手藝到不到家。“
虯髯客大喝一聲,一腳就把條案踹的飛向了高山羊子,卻被老白一腳踢的偏了出去,撲通一聲掉進了大海,虯髯客不退反進,一拳就重重的擊在老白的胸口上,只聽得咔嚓一聲響,老白的胸骨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噴着血就連連後退,撲通一聲倒在甲板上,眼看就不活了,張着滿是血污的嘴巴好像在朝高山羊子說話。
“你不用擔心美姬和孩子,她們本就不是你的妻子和孩子,是我故意編造出來的,美姬是我麾下的歌姬,那個孩子是搶來的,你和美姬不過是春風一度,就以爲她會給你生孩子?你是怎麼想的?想孩子想瘋了?”
老白瞪着眼睛往高山羊子那裡爬了過去,一隻大腳踩在他的後背上,只聽得一陣脆響,老白的嘴裡吐出大量的黑色內臟,就一動不動了,他到死才知道自己被人家玩的有多慘,兩隻眼睛幾乎突出眼眶,瞅着前方,一隻大腳踹在他的腰上,身子飛了起來,和那個條案一樣掉進了茫茫的大海。
虯髯客此時已經渾身浴血,手裡的長刀每一次劈砍就會有一大蓬的鮮血噴出來,不管他砍倒了多少人,總是會有同樣多的人圍過來,腳下的甲板已經全是濃稠的血液,再次大喝一聲,拽着一根纜繩騰身飛起,一雙大腳踹在他前不久還稱之爲兄弟的人的臉上,整個脖子都幾乎被踹斷,腦袋耷拉在後背上,就那樣倒在血泊裡,死的悄無聲息。
虯髯客向高山羊子那裡衝鋒了三次,肩背上已經添了三道傷痕,依然在緩慢的向高山羊子靠近,只有抓住這個女人,或者殺了這個女人,自己纔有活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鐵兄弟這時候纔是自己最大的攔路虎。
上一次就被留守的兄弟背叛了,自己不過消失了幾年,怎麼就能霸佔了老子的女人,老子的國家,所以虯髯客在殺光了那些忘恩負義的兄弟之後,將自己被玷污的女人也一刀兩斷認爲這樣纔算把自己的過往和現在割裂開來,想不到背叛來的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