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去了秦嶺深處,他不耐煩那些禮節,覺得是在浪費他的時間,再者,他從骨子裡就對虜瘡有一種畏懼感,總覺得自己還不乾淨,總認爲那些肉眼看不見的小蟲子還在身上徘徊不去。
從他這這些日子一天洗八回澡就知道,水溫高的嚇人,雲燁的手伸進去一會就會被燙成豬蹄,可是老孫和那幾個大漢咬着牙堅持,每回看到這一幕,雲燁就傷心,老道以前不喝酒,這些天卻沒命的喝烈酒,雲家度數最高的酒,他每天都要喝一小罈子,那些漢子也是如此,知道老孫不是在喝酒,是想用烈酒殺死肚子裡的病菌,告訴他這樣沒用,但是老道卻總是嘿嘿一笑依然如故。
如果不會因爲牛痘還需要自己,老道就不想活了,從他看火堆的眼神中雲燁發現老道居然很想跳到火堆裡去,這完蛋了,一次活體實驗給老孫留下了病根。
那些大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懵懵懂懂的,所以害怕也很有限,老孫不同,他是知根知底的,知道虜瘡是以什麼形態存在的,後果有多可怕,自然經受的心理磨難也遠遠比這五個大漢多得多。
這些事以後慢慢給老孫開解就是,但是眼下的麻煩可是真真切切的,李二,長孫,王爺,大臣百姓,還有辛月和奶奶都在皇宮門口等着,自己把主角弄丟了,可以想象李二會是如何的憤怒,這可是最好的收買人心的機會啊。
袁啓自從上回和雲燁說過話以後就很少出現在他的面前,以前認爲自己是個狠人,現在才發現,雲燁很危險,在他身邊很容易莫名其妙的掉腦袋,甚至被誅滅九族,所以看到雲燁愁腸百結的樣子就格外的開心。
驅趕着隊伍快速的向長安進發,早一刻到達,就早一刻甩掉自己的倒黴差事,他決定如果沒事他絕對不輕易地回長安,在這裡自己連螞蚱都算不上。
聽着窗外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聲,雲燁使勁的把頭在車廂上撞得咚咚作響,如果能昏過去就好了,不看李二的那張黑臉,是雲燁最期盼的。
馬車即使走的再慢,也會走到地頭,雲燁早早的跳下馬車,把孫思邈的信放在馬車上,自己縮在馬車後面,不想被李二看見。
馬車到了,禮部天官大喊一聲奏樂,立刻就有大漢吹響號角以爲前導,全身金色鎧甲的河間郡王李孝恭放下面甲,跨在馬上手提馬槊當先開路,兩個金甲力士,甩着長長的響鞭跟在後面,提香爐的宮女,打翅屏的宮女迅速的圍在馬車周圍。
笑呵呵的房玄齡出現在雲燁背後,重重的在他肩頭拍了一巴掌,差點把雲燁嚇死,哭喪着臉對房玄齡說:“房相,這回你要救我啊。““大喜的日子怎麼說晦氣話,你立了大功,陛下只會獎賞,不會責罰你。““我把孫道長看丟了,他老人家帶着藥人去秦嶺採藥去了,我沒找着,一會陛下發脾氣,您千萬替我兜着點。”
房玄齡面色一變,不過迅速的又變成了驚歎之色,對雲燁說:“這纔是道德人品高潔之士的做派,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啊,沒有這樣的胸懷,焉能立下這樣的慈悲功業,我輩整日蠅營狗苟想要達到孫道長的境界,難啊。”
說話間就到了宮門口,李孝恭提氣開聲大喝:“妙應真人孫道長到!”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大門緩緩開啓,有樂聲傳出,仔細一聽原來是《長春不老曲》這是迎神仙的曲子,笙、篳篥、龍笛、羯鼓、大太鼓、大鉦鼓接連響起,慢慢變得悠揚。
李二穿着朝服,帶着通天冠,哈哈大笑着踩着舞步出門迎接,長孫端着一個漆盤,上面有一個金樽,盛滿了琥珀色的酒漿,一看就是好東西。
“真人爲我黎庶出生入死,善莫大焉,請受李世民一拜,”看着李二兩口子對着馬車鞠躬,雲燁努力的翻着白眼想要暈過去,可是偏偏暈不過去,他們兩口子要是發現老孫不在,自己倒黴的時刻就會來臨。
房玄齡等李二兩口子拜完,纔對李二稟告說:“陛下,妙應真人自覺爲天下黎庶解難乃是分內之事,不敢受陛下大禮,所以給陛下留書一封,自己去了秦嶺深處採藥,真是高人風範啊。”
雲燁感覺自己像被四隻馬蜂蟄了一下,不用說,這兩口子都在朝自己怒視,抖抖索索的從馬車裡拿出書信雙手捧給李二。
李二看完信,臉上惱怒的神色漸漸平緩下來,居然對着空馬車再次鞠躬,然後對羣臣說:“古人嘗說,五百年乃有聖人出,如今我大唐品德高潔之士層出不窮,是朕的福氣,也是天下子民的福氣,虜瘡之害,天下共知,甚於猛虎,惡於毒蛇,不幸染之,存活者十之一二,就這僥倖活下來的也大多數帶有殘疾,面目之上千瘡百孔,視之不似人形,與惡鬼無異,大家也許聽說了,壽州刺史的女兒最終還是投繯自盡,全家無一倖免.
造成全家罹難者,虜瘡也,此惡疾一直是盤旋在我大唐上空的惡鳥,稍不留神,就會給我大唐帶來無法彌補的重創,此恨何及?
今有妙應真人研製出曠世奇藥,受之,則終生受益,再也不畏懼虜瘡,孫真人爲此幾次三番涉險,這次更是親身做藥人,試藥,問天下,除我大唐,何處還有慈悲至此之人。來諸位臣工,讓我等君臣爲天下賀,爲孫真人賀。“對於李二的機變雲燁從來都是佩服的,轉眼間就把一件尷尬事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這大概是帝王與生俱來的本領。別人學不來。
趁着別人都在激動,湊到長孫身邊悄悄說:“娘娘,小臣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幹嘛不說說小臣?“長孫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說:“你以爲本宮不知道?孫道長在山洞裡掙命的時候,你在山洞外面扮名士,畫烏龜,聽說技藝一日千里,從你給陛下的那張烏龜圖就能看出技藝果然不凡,既然喜歡烏龜,那就把脖子縮殼裡,不要眼紅人家用命掙來的榮耀。“這還說什麼?再說下去自己就成烏龜了,沒功勞就沒功勞唄,算得了什麼,老子不稀罕,剛纔就是怕那杯不知名的好酒浪費了才湊上去的,要不然,鬼才喜歡和你們兩口子待一起,等會就回家,我的禁足時間還有幾天纔到呢。
沒有主角,李二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主角,在接受了無數馬屁之後,李二夫妻喜孜孜的回了皇宮,雲燁這就打算開溜,就被斷鴻給擒住,被押解着去了後宮。
總也想不通,自己一個大男人總是被弄到後宮接受教育,就不能在前廳嗎?後宮總有一些無聊的女士站在自己的寢殿門口對着自己指指點點,有時候還扯過自己的孩子,指着雲燁對自己的孩子進行現場教育。
李承乾進後宮都有限制,李泰,李恪需要提前預約,只有自己,只要李二,長孫在後宮,就絕對不會在前廳召見。
上回炸皇宮,看見幾個光溜溜的美女,李泰早早的告誡雲燁趕快忘掉,要不然害人害己,爲這事,兩人鬥毆了一次,李泰要堅決護衛自己父親妻妾的名譽,雲燁則認爲皇帝陛下後宮的素質有待提高,都是些小屁孩,身板和搓衣板沒差別,站在遠處男女都分不清。辯駁激烈之下,李泰在雲燁的眼睛上來了一拳,但是很快就被雲燁按在地上猛揍,最後找到了和諧點,那就是雲燁不再批判後宮的素質,李泰也發誓把這事不說出去,皆大歡喜。
斷鴻一直對雲燁好感不深,自從上回點炸藥事件過後,很聰明的拒絕和雲燁進行更進一步的交流,第一次打交道就被炸藥的推力送到樹上,至今襠部還隱隱作痛,他不想第二次打交道的時候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
長孫只要和李二在一起的時候就變成標準的賢妻良母,李二在案子前寫東西,她就在一邊拿着墨條研墨,根據李二文章的長短,恰到好處的磨出一汪好墨,文章寫完,墨汁恰好用完,夫妻二人已經達到了狼狽爲奸的最高境界。
李二沒讓平身,雲燁只好把身子弓着,幸好剛纔沒有施禮,腰沒有彎的很深,現在才能一直堅持着。
一柱香的功夫李二才擡起頭,瞅了雲燁一眼問道:“你確定虜瘡的問題已經解決?““沒有,牛痘只能預防,卻不能治療,現在得了虜瘡還是隻能聽天由命。““聽你的意思現在必須儘快給每個人接種牛痘才行?““沒那麼些牛痘給所有人種上,沒醫生,沒有牛,沒有錢,沒有渠道,微臣最多保證給皇宮,給微臣家裡的人全部種上,這是書院實驗室最大的效能了。”
“唔,還不錯,知道帶上皇宮,還以爲你會優先考慮書院。算你還有點良心。”長孫擡起頭,收拾好筆墨,插了一句話。
“回娘娘的話,書院現在已經開始接種了,微臣說的是書院用剩下的,才能輪到皇宮和微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