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抱着兒子進宮了,沒有兒子做護身符,她是見不到李二的,還要捱打,兒子有官位,名正言順的皇帝近衛,雖然現在還在吃奶,可以覲見陛下,雖然年紀小,也是有資格的。
抱着孩子走在御道上,她感覺自己要飄起來了,從接到雲燁的平安信的時候那種孤苦無依的感覺一下子就消失了,腰板挺得很直,一位宦官給她們娘倆打着傘,夏日的長安日頭很毒,這是娘娘特意安排的,讓進進出出的大小官員側目,他們都是流着汗,吐着舌頭光着腦袋在太陽底下受罪,當然,這是辛月的感覺,站在傘底下,就是比那些曬太陽的人強,你看那個胖子流出來的已經不是汗,而是油,可憐的,還要繼續等。
斜着眼睛看那些等待覲見的官員在小聲議論,把耳朵伸的老長,準備聽聽,好讓自己的虛榮心進一步得到滿足,可惜那些人很專業,聽不清楚說些什麼,當宦官扯着嗓子宣翊麾校尉雲寶寶覲見,辛月施了一禮,在那些官員驚愕的目光裡,抱着兒子進了太極宮,就連在站在太陽底下打盹的杜如晦都有些詫異。
太極宮微風徐徐,落地的紗幔不住的飄拂,上風處還放着好多裝了冰的木盤,李二最耐不得熱,這些冰是李泰用硝石製出來的,無償的獻給自己的父親,母親使用。
長孫走了出來,從辛月懷裡接過雲寶寶,抱在懷裡不停地逗弄,卻不說話,今天辛月是正式覲見,沒有她插嘴的餘地。
“雲辛氏,見朕何事?你丈夫有消息了?”李二放下手中的筆,擡頭問辛月。
“回稟陛下,拙夫如今身在嶺南,這是他從嶺南給陛下的奏摺,需要妾身親自呈上。”她手裡一直攥着一個小布袋。
宦官用木盤接過布袋,打開看了看,有些詫異,就連盤子一起放在皇帝的案几上。
李二提起布袋抖了抖,從袋子裡滾出幾個荔枝,一張紙條,還有一卷封死的小卷軸,李二沒管紙條和卷軸,拿起荔枝看看,又聞聞,果皮發黑,卻沒有異味,放下荔枝對辛月說:“算他有眼色,第一時間就來稟報平安。”說完就揮揮手,辛月施了一禮,就和長孫一起進了紗幔,去後宮談話。
李二撿起紙條,鼻子都歪了,只見紙條頂端寫着請假條三個字。
“臣因爲被竇燕山綁架,不得不擅離職守,請陛下原諒,此乃不可抗拒之因,無法當面請假,此乃百騎司,五城兵馬司之過也,與臣無涉,竇燕山與蛟龍大戰三百回合之後同歸於盡,臣得以逃脫,現在流落嶺南,孤苦無依,還清陛下憐憫,再給臣一年假期,好讓微臣徒步返回長安。臣,雲燁百拜。”
“與蛟龍大戰三百回合?胡扯!孤苦無依?胡扯!一年才能走回來?當朕不知道怎麼回事麼?小子,躲在溫柔鄉不願意回來吧?算你小子還有些良心,安瀾一個人在嶺南遲遲打不開局面,纔是你留下來的原因吧?讓朕再看看你還有什麼鬼心思,要是把馮盎弄得造了反,朕扒了你的皮!“李二嘴裡嘟囔着找了一把銀刀,挑開火漆,展開卷軸掃了一眼,就大叫一聲:“宣杜如晦進來!”
老臣就是老臣,在太陽底下站了許久,額頭都不見冒汗,風度依然如故、“給杜卿端一碗山楂水來,不是給你們造涼棚了麼?怎麼還是站在日頭底下?”
“陛下此言差矣,奏對之時,立隊嚴整,本就是禮法所求,焉能爲了一時暢快,失了臣子的本分,因小失大,臣不爲也。”
杜如晦最是講究朝堂法度,今日他在班首,所以那些官員沒有一個敢去涼棚底下納涼,如果是房玄齡,官員們早就擠在涼棚下面去了。
“不知陛下剛剛召見的雲寶寶是何許人也?微臣爲何不知?”他是臣子裡面排名第二的人物,天下官員都裝在他腦子裡,就是剛纔的那個宣翊麾校尉雲寶寶實在是聞所未聞,從七品上的官員他應該知道纔是。
“那是雲燁的兒子,名字還沒起,只能叫雲寶寶,那個婦人是雲燁的正妻,雲辛氏,是來給他丈夫請假來的,你看看。”
杜如晦看了一遍那張紙條立刻就憤怒之極“一派胡言,被竇燕山綁架不假,後面說與蛟龍大戰三百回和,流落到嶺南,雖然遠了些,那也用不了一年,一年時間,爬都該爬回長安了,陛下,如此無恥之徒,應當嚴旨斥責,命他即可返回長安,不得有誤。”
“朕本來也這麼想,但是看了這封卷軸,就改變了主意,愛卿不要動怒,喝口水,看完卷軸再下評判。”
杜如晦坐下來,端起案几上的山楂水喝了兩口,穩穩心神,這纔開始看雲燁的卷軸,他從來對雲燁寫的東西都要反覆琢磨,勁量堵死所有的漏洞,不給餘地,這在朝臣中間已經形成了共識,工部的慘痛教訓實在是前車之鑑,給一點口子,他就能撕開一個能讓馬車奔跑的大洞,最後他的成功,只能映襯出官員的無能,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次這樣,就會讓官員們覺得自己是傻瓜,這讓以智者自居官員們情何以堪。
就算是穩定了心神,杜如晦依然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問皇帝:“陛下,他們已經滅國七十有四?”
李二撓撓下巴,頭疼的說:“應該不假,百騎司也有來報,只是沒有云燁說的詳細。”
“積攢珍寶無數?香料如山,糧食不少於五百萬擔?”杜如晦吸着涼氣,牙疼般的繼續讀這封荒謬無比的卷軸。
‘“三千烏合之衆,居然拓土千里?臣看了一下,明年給陛下朝拜的國家這裡已經消失了一大半,真臘?他們去那裡做什麼?獅子國?陛下您知道這個國家麼?“看完卷軸,君臣二人久久不語,忽然發現,自己千辛萬苦絞盡腦汁的準備攻打薛延陀,吐谷渾,高昌等國,得到的收益還趕不上三千烏合之衆的戰果,這怎麼可能?嶺南荒僻之地,哪來那麼些珍寶,糧食讓他們去搶劫?
“胡說八道!“君臣二人不約而同的給雲燁的這封卷軸下了定語。
“陛下,要不然,朝廷派個人去看看?“良久,杜如晦以不確定的語氣又對李二說,畢竟,無中生有的事情,雲燁幹了不止一回。
長孫從後面走了進來,把手裡的一顆拳頭大的寶石放在李二的案子上,輕聲說了一句話:“這是雲燁從嶺南帶過來,是給臣妾的生辰賀禮叫大海之心。“說完又回去了。
李二的眼睛有些發紅,拿手撥拉一下寶石,藍盈盈的沒有一點瑕疵,拿起來,在案子上磕一下,不是玻璃,李二很確定。
內侍把寶石又捧給杜如晦,老杜也立刻就被這顆寶石迷住了,完美無瑕,這是絕世珍寶,獨一無二的東西,是天材地寶。
“杜卿,我們是不是多派幾個人去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都該運回來?西征,東征,都需要錢財。“李二頭一回把話說得不再鏗鏘有力,雖然這些財富很大一部分都是勳貴們的財富,但是國家需要,你不能不貢獻出來,朝廷也不全要,一半的稅務還是要繳納的。
“陛下多慮了,諸位國公哪一位不是爲民爲國之輩,不如明日在大朝會上問問諸公,到底願意拿出多少嶺南的進項來貼補國庫,這樣,老臣纔好統計出一個數據,看看到底能得到多少錢糧,諸位國公恐怕也不知道財富會是如此的驚人,明日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答案。
如果雲侯的奏摺屬實,想來他在嶺南一定會記錄出一個詳細的數據做根底,他給陛下的奏摺,恐怕原意不是告訴陛下嶺南有多富庶,而是在打那些讓他吃虧上當的老世家門閥的主意,他寧可自己破財,也要拉上所有發了財的高門大戶,純粹的損人不利己,惡名還讓陛下來背,他斷定了朝廷不會放過這些財富,想來,這個混蛋,一定在嶺南笑的直不起腰來。“杜如晦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離事實不太遠了,雙手捶着桌子,憤怒不已。他家也有家將去了嶺南,自然也會收穫頗豐,如今自己知道了秘密,明日就要在朝堂作出表率,一想到那麼多的錢糧,都要流入國庫,心理又酸又澀,雲燁這是正大光明的陽謀,自己不得不硬着頭皮入彀,還不能說出去。
李二給他看,不是不相信雲燁說的話,而是沒有一點的懷疑,這是在硬逼自己表態,自己跳出來頂缸,皇帝也不願意一下子得罪那麼多的臣子,最好的結果就是找個替罪羊,杜如晦一想到明日的朝堂上那些國公們慷慨的捐贈,就在埋怨自己的肺疾爲什麼要找孫思邈治好,雲燁介紹自己去看病,難道說那時候就準備讓自己健健康康的來做替罪羊?
“愛卿勿惱,那個小子的確是混蛋,你看看卷軸的最後一句話就知道馮盎在嶺南的好日子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