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處的作用就是看得遠,在這裡看別人,他們都會比平地裡小上一截。黃鼠大概已經把小丫,辛月送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從山下回來了,肩上的竹竿頂部掛着兩條魚,隨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他沒有憂慮,只有滿懷的希望,雖然渺小,日子卻過得有滋有味。
“小子,你真的要獨自面對竇家這個龐然大物嗎?”李綱在後面看了他良久,才作聲。
“李師,您是我最尊敬的人,在小子孤軍奮戰的時候幸虧得到了您的幫助,讓我纔有了片刻的閒暇,可以在無休止的權力傾軋之下保持一顆平淡的心,您今年已到了古稀之年,小子實在是不能再讓您衝鋒陷陣了,自己躲在後面得清閒,這一次很明顯是陛下又要做點什麼,拿小子頂雷,我如果再退縮,會讓天下人看不起,退一步說,小子就算失敗了,有陛下在,我無非罷官去爵,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你們在,書院依然會堅強的生存下去,最後一定會開出最絢爛的花,我很有信心。”
李綱笑呵呵地說:“老夫也很有信心,書院如今有弟子五百,只需四年時光你就可以初步見到成果,不器,你胸有錦繡,莫要被這些骯髒事壞了心境,如果你去了職,老夫倒覺得是書院的造化,你既然拿定了主意,那就去做,這件事老夫摻和不進去,離了朝堂,老夫早就什麼都不是了,只有你還把我一個糟老頭子當個寶貝,呵呵,老了,才找到知己,雖然你年紀小了點,不過沒關係,你也該經歷些風雨,好好去做吧。”
蜿蜒的小路上來了一隊人馬,他們沒有書院子弟的悠然與從容,縱馬狂奔在山間,驚起了大羣的烏鵲。
雲燁與李綱對視一眼,來了,好快的速度,培英到書院不過兩個時辰,他們就準確的找到這裡來,不愧是大門閥,消息也忒靈通了,雲燁還以爲自己怎麼樣也會有兩天的緩衝時間,沒想到現在就要直面竇家。
世家子的確與衆不同,沒有貿然的闖進書院,一起勒馬停在了書院門口,一個錦衣公子下了馬,對門口的護衛說:“你去稟告雲侯,就說竇燕山來訪。”
“回公子的話,侯爺說他不在!如果您有事請改日再來。”書院的護衛冷冰冰的回答。
竇燕山的眼睛瞳孔陡然一縮,這個護衛看樣子不是傻子,什麼叫侯爺說他不在,竇燕山往來於長安豪門大戶之間,從未有人這樣回答過他拜訪要求。
“公子,雲燁明顯是在推脫,哪有自己說自己不在的,這分明是在戲弄公子,既然他不要臉。我們就不需要給他臉了,打進去又能如何,擒了裴英我們回去把他大卸八塊爲小公子泄恨。”竇家的護衛頭領似乎有些急不可耐,想在主家面前好好顯擺一下自己的武力。
竇燕山沒有理會護衛,只是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剛纔的縱馬疾馳,讓他的衣冠有些散亂。
吩咐護衛們在門口等候,他踏上了書院大門的臺階笑容可掬的對書院護衛說:“玉山書院沒有不准許一個書生進入的規矩把?”
“回公子的話,玉山書院從它出現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拒絕過任何人的拜訪,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貧民百姓都是如此,公子當然可以到書院一遊,玉山書院的圖書館,共有藏書六千八百餘卷,還有前代先賢留下的竹簡,帛書,內容豐富,公子大可一觀,圖書館旁邊還有一顆巨龍的頭骨,光骨頭的重量就超過了三千斤,非常的巨大,公子如果想見識一下,它就在那座白色的房間裡,只要不拿走,隨公子參觀。”
書院的護衛習慣性的給竇燕山介紹書院的情況,這本來就是他們日常的工作。
竇燕山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又問:“不知本公子有沒有榮幸聽一聽書院李夫子,辛先生的課?”
書院護衛翻一翻旁邊的課程表對竇燕山說:“李先生今日沒有課業,辛先生現在馬上要對三年級學生講授《晉書》第八十七章四夷,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開課,辛先生授課嚴謹,字字珠玉,公子不可錯過。”
“你們玉山書院的護衛都識字?”聽着書院護衛把課業講得頭頭是道,居然還識字,這個發現讓竇燕山有些吃驚,他背後的護衛就沒有一個識字的,老牌家族的榮耀還照不到這些只懂得廝殺的粗人身上。
不光是他,後面的護衛發現和他同樣身份的傢伙識字,眼中流露出崇拜之情,要知道,如果他們也識字,就沒有誰會願意在豪門大戶家裡做狗腿子,早就跑到軍伍裡混出身了。
“你既然識字,爲何不去投身軍伍,只要有機會,博個封妻萌子也不是沒有機會,爲何要做一個門房?”竇燕山似乎忘記了他來書院的目的,和門房護衛聊得很有興致。
說到這件事,書院的護衛不自覺的挺挺胸膛對竇燕山說:“在下還有一年的聽課時間,不想錯過,等聽完課業,在下就要前往左武衛,做一個見習隊正。”
“護衛裡面除了你,還有人識字嗎?”竇燕山忽然覺得把書院的底子摸一下,好像比前來要辦的事重要一些。
書院護衛笑呵呵的有問必答:“認不了字的都被我家侯爺打發去後山採石頭,說是讓邊採石頭邊認字,如果還認不了字,就採石頭,採到死,這樣的笨蛋不如死了去求,現在採石場還有七位弟兄在幹活,想來也幹不了多久了,聽說最笨的現在也認識幾百個字了。”
竇燕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很清楚識字的武人在軍伍裡會受到怎樣的提拔,能文能武的人,在軍伍裡想要不出頭都難,如此下去,用不了十年軍伍裡的下級軍官最少會有兩成是書院教出來的?這股力量的龐大,就算是見多了大場面的竇燕山都暗自心驚。
本來打算賞賜護衛一些銅錢的,現在發現他居然是讀書人,就不能冒冒然的這麼做,以免引起誤會,給讀書人賞賜這在大唐是一種侮辱,現在的識字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竇燕山拱手謝過護衛,護衛也躬身還禮,手往書院大門虛引,示意,竇燕山可以進去了。
還沒到大門前就聽護衛又說:“公子小心了,書院大門乃是公輸木老先生所督造,裡面有些機關,但是不會傷人,公子小心了。”
竇燕山也是竇家的精英人物,自幼便精通雜學,對於機關土木也有一些研究,這次家裡之所以派他來,也是針對玉山書院和其他專門教授儒學的書院不同,專門找出來的人才。
聽了護衛的話,只是一笑而過,在他看來,所謂土木機關無非是借用地勢,使用一些精巧淫技達到四兩撥千斤效果的幻術,什麼翻板,流沙,釘牆之流,他不想信書院敢把這些惡毒的機關用在自己身上,除去要命的玩意,機關還會有什麼效果。越是眼界寬闊之輩,就越是對未知的事物缺少敬畏之心,夫子曰:敬鬼神而遠之。
雲燁趴在水塔上,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竇燕山的一舉一動,公輸木找了把躺椅正在閉目養神,李泰揉着屁股在一邊殷勤伺候公輸木,沒有一點王爺的架子,公輸木似乎極爲享受這種榮耀,躺在那裡直哼哼。非常的噁心,也不知是在唱小曲,還是被太陽嗮的過於舒服發出的無意識的哼哼。
李泰屁股上的疼痛是雲燁的腳造成的,還以爲李泰的惡意機關最多就是一盆水,誰會想到居然是一個裝滿沙子的沙袋,裴英現在還頭昏腦脹的躺在書院地牢裡回氣呢。
對與雲燁的暴力,李泰沒有一點辦法,告訴自己的母后,讓她給自己做主,誰知道母后居然說:“男子漢大丈夫捱了揍,要麼忍着,要麼就去打回來,跑來母親跟前告狀算什麼,下回再敢訴苦,我會再揍你一遍。”從那以後,只要有機會,李泰就會想辦法坑雲燁一把,只是到現在,戰績爲負數,每次坑人不成,自己就會捱揍,雲燁從來沒有和自己講過理,拳腳是他唯一依仗,李泰深恨之。
“老公輸,你的這個破玩意行不行?能不能擋住竇燕山,我似乎只用了一柱香的時間,就把你的破玩意摸個通透,到處都是漏洞,跟個篩子似的,要是被那傢伙給破了,你的老臉往哪擱,如果擋不住,你早說,我另想辦法。”
雲燁對公輸木的機關之術實在是沒有多少信心,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能擋得住竇家?
一句話把老頭激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眼睛都紅了:“你這樣的妖孽老夫活了七十幾年,就見着你一個,我不信這個世界上你這樣的人遍地都是,如果隨便什麼東西都可以視老夫機關之術如同無物,老夫今日就從這水塔上跳下去,還有什麼顏面在書院裡耀武揚威。”
雲燁摳一摳耳朵,七十幾歲的人還叫的這麼大聲,看來還有幾年好貨活,有這樣的保證,雲燁就放心了,看着在甬道里轉圈圈的竇燕山,雲燁笑的像一隻狐狸。
心裡想:“猴子和驢子不比腦子,跑去比屌長,你們都以爲老子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