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的馬跑得飛快,遠遠見到雲燁,就從馬背上飛了下來,一個漂亮的前滾翻卸去了力,一把抱住雲燁放聲大笑,互相捶着後背,不停地跳躍。
沒等高興完,程處默鬆開雲燁,就跳到雲家馬車上,用匕首挑開馬車上的油布,在上面翻騰起來,他的手下眼巴巴的看着校尉不停地往嘴裡塞東西,饞得直嚥唾沫,可是一位國侯站在一邊,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上去湊熱鬧。
雲燁笑着對他們說:“你們是處默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馬車上的東西本來就有你們一份,現在不要,一會就沒了,處默的性子你們不知道?”
話音剛落,場面一下子就混亂起來,可憐的雲家馬車,頃刻間就被一羣壯漢折騰的快散架了,程處默拳打腳踢,想要阻止衆人的哄搶,效果不佳,他自己也捱了無數拳腳,眼看着寡不敵衆,就揉着眼眶跳下馬車,嘴裡還叼着一節香腸。
狠狠地在幾個埋頭狂吃的傢伙屁股上踹幾腳,就全當報仇了。
從他嘴上取下香腸,對他說:“這是生的,得蒸熟了才能吃,朔方難道說沒有飯吃嗎?”
不問還好,一問程處默就眼淚巴叉,滿臉哀痛:“哥哥我也是嬌慣下的,又在你家吃飯吃的嘴刁,哪受過這份罪啊,他們做飯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煮,把菜肉米煮一起熟了就算,還不管飽啊,說是要節糧,每人只准吃八成飽,哥哥我正長身體呢,難免吃的多些,上次多拿了兩個餅子。廚子不許。揍了廚子一頓,結果差點挨軍棍,咱哥倆在隴右踹遍了廚子的屁股。也沒有受罰這一說。聽說你要來,哥哥我可是日夜苦盼,你一來就好了。哥哥再也不用餓肚子了,這些吃食就讓這羣禍害們享用吧。”
才得意兩下,程處默正要給雲燁顯擺自己的戰績,袖子還沒擼起來,就被老牛踹個大馬趴。
“誰教你這麼迎客的?你是在衝陣,還是玩雜耍?見虎的腳怎麼傷的你不知道?再敢胡亂耍花活,老夫打斷你的腿。”
老牛本來挺高興,見迎接自己的是程處默,看他完好無損的樣子心裡就高興。誰知道程處默給他來了個空中飛人,這就把老頭氣着了,牛見虎的腳就是胡亂耍才弄傷的。他不想程處默也落個不好的下場。
老牛面前程處默是一點也不敢放肆。誰叫他老子和老牛被合稱爲程達尤金的,(語出隋唐演義)早在當響馬的時候就是鐵哥們。見着老牛跟見着老爹沒有多大區別,反正都是捱揍,挨誰的不是挨啊。
見到程處默乖乖受教,老牛哼一聲就到前面整頓兵馬,好繼續前行,把空間留個人小哥倆。
給小程撣撣土,把懷裡的小酒壺塞給了他,用冰水泡了好久,纔拿出來。
程處默可能饞瘋了,一仰脖,一壺葡萄釀就下了肚,貪婪的抖乾淨最後一滴才罷休。
車隊繼續前行,雲燁坐在車轅上,小程騎着馬,兩人說說笑笑的前往朔方城。
雲燁很失望,這和他理想中的塞外堅城相去太遠,原想就是比不上統萬城,好歹也閉關內的矮城強吧,誰知道就他孃的是一個土圍子,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記得後世論壇上評論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幾隻軍隊,大唐玄甲榜上有名,現在看着一個個都跟土鱉似的,拉里邋遢的黃色服裝,鬆鬆垮垮的披着皮甲,有的還是用竹片子穿起來的竹甲,這讓他的不安全感更強了。
不愧是兄弟,程處默看出了他的不安:“兄弟,不用擔心,城牆上的全是輔兵,作戰的精銳是不用來放哨站崗的,有哥哥在,就是千軍萬馬也能保你周全。”
穿過低矮的城門洞子,雲燁感嘆,最後的一路反王樑師都也不過如此,盤踞朔方多年,也沒有對朔方有太大貢獻,只要看看城裡那些破破爛爛的民居就知道,這位一定是個橫徵暴斂的主。
確如老牛所說,城裡除了大唐軍人就沒有多少戶人家,有些牆壁上的血漬還清晰可見,黑呼呼地亂招蒼蠅。蒼蠅可能是草原的特產,無論現在還是後世,都嗡嗡嗡的圍着人亂飛,趕又趕不走,非常討厭。
雲燁本身就有些輕微的潔癖,看到亂糟糟的城池,亂糟糟的街市,亂糟糟的人,心裡面頓時煩躁起來,坐在大帥府等待柴紹的接見,結果不湊巧,他去外面巡視塢堡去了,要等三天後才能回來。
一座孤城是沒法守的,朔方也不例外,他外面還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塢堡,結陣連環,互爲依託,突厥人想要攻破朔方,必須先清除掉這三十六連環塢。聽程處默說突厥人不死上個幾萬,是到不了朔方的,聽他吹的厲害,雲燁這才放下心來,要不然總呆在危城這不符合雲燁的處事原則,孔夫子都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是明智之言,必須記牢了,將來再傳授給子孫,一代一代的要把這種精神發揚光大。
雲燁爵位高,孫思邈德望重,至於許敬宗一個小小的員外郎,放在全是軍漢的朔方,狗都不咬他。
雖說雲燁是一位武侯,但是掄不得刀,射不了箭的倒也少見,這年頭就連房玄齡這樣的老文人都可以胡亂比劃兩下,上了戰陣也不發怵。
還好頂了個醫官的帽子,城裡的將領都非常客氣,雲燁出了名的奪血續命奇技,在軍方還是很有市場的。既然柴紹不在,薛萬徹代替柴紹見了雲燁。
一個很威風的大漢,這讓雲燁想起熙童那個二貨,同樣的牛高馬大,人家坐在案几後面,就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幻想中假如熙童坐在後面,他孃的除了猥瑣,還是猥瑣。
“雲侯千里而來,爲我大軍解憂,本將十分歡迎,如今爲了防止瘟疫爆發,城外三十里皆爲禁區,人馬不的出入,想必不會有問題,城裡就有勞雲侯,有勞孫道長了,還請兩位不要推脫。”軍伍裡的人說話很乾脆,尤其是薛萬徹這種大字不識幾籮筐的悍將更是乾脆,算了,不要爲難老薛了,你讓一個人粗人說文人的話,這不是爲難他嗎?剛纔用命令的口氣對雲燁說話,要放在長安早就被人鄙視致死,你一個伯爵,大鳴大放的命令侯爵,何況你還不是主帥。不爲難老薛了,沒看見他臉上的汗都下來了。
雲燁把跪坐的腿收起,一屁股坐毯子上,笑着對薛萬徹說:“薛將軍,你我皆是軍伍上的人,你今天怎麼學那些文官說話,酸不溜丟的不爽氣,我還想着到了軍營,就是到家裡,準備大吃你一頓,您酒也沒有,菜也不被,莫非是欺我年少?”
一頓話把薛萬徹說得愣住了,旋即又放聲大笑,震得雲燁耳朵都有迴音了,他才停下來,大喊一聲:“上酒菜。”
老薛不再保持跪坐的模樣,兩條大粗腿也從案子下面伸出來,抹一把頭上汗水,對雲燁說:“大帥臨走時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款待兩位,不要把粗人的性露出來,還說雲侯是算學名家,孫道長也是世外高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可失禮,爲了這幾句話,讓書記官教了半天,你看我這頭汗出的,比打仗還累。”
一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憨厚的粗人,怪不得他會娶公主,歷朝立地的君王,都比較喜歡粗人,包括我朝太祖也是如此,那些儒將,智將,一個比一個倒黴的快,只有一根筋的悍將,往往得以保全,富貴榮華一樣不缺。
“薛將軍的武勇天下聞名,萬軍中取上將頭顱如同探囊取物,雲燁只恨身子單薄,上不了戰陣,殺不了敵人,幸好還有一門薄技在身,能爲大唐昌盛略盡綿薄,已爲幸事,借將軍美酒,雲燁敬將軍一杯。”
薛萬徹笑的只見一張大嘴,平底的陶碗滿滿一碗酒,手一揚就下了肚。孫思邈狐疑的看了一眼雲燁,不明白他打什麼鬼主意,往日的雲燁可沒這麼好說話。
酒宴上賓主盡歡,薛萬徹都喝高了還卷着舌頭說要與雲燁再幹三碗。
辭別之後,已是日落時分,見不到山脈,只看見大紅色的日頭沉入地平線。雲燁和孫思邈在朔方城裡漫步,不時有成隊的軍士排成隊列擦身而過,似乎在告訴雲燁這的卻是一座軍事堡壘,不是歌舞昇平的長安。
“小子,你今天怎麼變了一個人,往日裡你雖然也會吹牛拍馬,今天給我的感覺怎麼就這麼奇怪?”
“您多慮了,小子雖然年紀幼小,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了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李綱先生教我的,這薛萬徹是一個憨直的粗人,說錯話那是家常便飯,誰會跟他計較,小子喜歡和粗人打交道,不喜歡朝堂上的那些鬼蜮伎倆。”
“前些天看你似乎有些消沉,沒想到你今日居然有勃發了豪氣,也不知你的底氣是從哪裡來的。”
“其實道長高看我了,我這麼做無非是爲了保命,萬一突厥人打過來,咱也好早做準備,跑得快些。”
“老道的確是高看你了,像你這種鼠輩,竊據高位,是我大唐之恥。”老孫有些生氣了。
“您真是小子的知己,我也覺得有些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