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嶽峰私釀的綠蟻酒,太平公主和嶽峰兩人推杯換盞,大快朵頤,竟然喝得大醉一場。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公主府中,她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靜靜的躺着,外面很安靜,隱隱能聽到兩個丫鬟在竊竊私語。
“畫眉,殿下估計快醒了,你還不快去叫姚管家?”
“噓,姚管家稍後自然會來!殿下近日心情鬱結,天后十分掛念,每日姚管家都得進宮,你可記住了,一定要管住嘴,倘若此事被公主知道了,咱們就完蛋了……”
太平公主微微皺眉,倘若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一天以前,她必然要當場炸鍋。在她的眼中,如何能容忍沙礫?
可是今天太平公主已經脫胎換骨,完全蛻變了。和嶽峰的一席談話讓她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像是一夜之間便長大了。
是啊,太平公主發現自己從小到大,身邊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擺脫過母后的掌控,只要是公主府的人和事,在母后那邊就不會有秘密,姚鈞對太平公主忠心耿耿,可是他更忠心於武則天。
至於公主府中太平費盡心機請來的那些所謂的蹴鞠高手,這些人能幫太平贏任何一場鬥鞠,可是當面對內衛蹴鞠軍的時候,他們只能失敗,因爲他們真正的主子並不是太平,而是武則天。
太平一直以爲自己可以抗爭,現在她才明白自己之前想得有多麼天真,她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自從薛紹死以後,她身邊分明有很多人,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無比的孤獨,因爲這些人沒有一個人是和她站在一起的,她走到哪裡都衆星捧月,可是走到哪裡也孤家寡人。
太平思緒紛飛,腦海中又浮現出嶽峰的影子來,此時此刻,她才感覺到嶽峰的存在是如此的彌足珍貴,至少她現在心中很清楚,嶽峰和她已然是一路人了……
她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一顆心卻漸漸的變得冷漠,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像母后一樣去追逐權力,去培植親信,去企圖掌握一切。
可是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一個弱女子是永遠無法自由的,唯有掌握權力,手中握住權柄,纔能有資格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母后不就是那樣一步步走過來的麼?
太平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她要徹頭徹尾的改變的自己,從此以後她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她要讓自己強大起來……
觀風殿,武則天批了奏摺之後,精神有些萎靡,徐馳煌在一旁候着,輕輕的給她蓋上了一方錦被。
“嗯?”武則天微微驚了一下,倏然睜開眼睛,徐馳煌道:“天后您太累了,剛纔睡着了!”
武則天挑了挑眉毛,道:“婉兒呢?她怎麼沒在了?”
徐馳煌道:“天后,婉兒剛纔也累了,估摸着是下去歇息去了!讓我來伺候您……”
“哦……”武則天輕輕嗯了一聲,恰在這時候,外面亭亭進來一個人,看此人一襲女官服飾,面容清秀文靜,不是上官婉兒又是誰?
上官婉兒慢慢踱步進來,壓低聲音道:“天后,太平公主進宮來了,聽說天后您連日勞累,專門給您送了烏雞湯過來,說是自己親手熬的呢!”
武則天“啊……”一下驚呼出聲,旋即大喜過望,道:“哎呦,這丫頭啊!今日個是怎麼回事兒啊?難道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麼?快,快,快讓這丫頭給朕進來啊!”
上官婉兒連忙讓身邊的宮女出去傳話,一會兒功夫太平公主果然拎着食籃款款走了進來,她衝着武則天行禮,道:
“母后,女兒不孝,這些日子盡給母后您添亂了!這幾日女兒在家裡閉門思過,漸漸的也明白了母后您的苦心,心中慚愧之極!
聽婉兒說母后今日十分繁忙,日理萬機,便擔心您老身子骨兒吃不消,這不便煨了一點湯過來給您老嚐嚐。
烏雞煨湯,這還是那嶽四郎小兒的手藝,這個傢伙除了蹴鞠着實厲害之外,其庖廚之技也讓人歎爲觀止,真是一絕,母后您嚐嚐這湯,可還合您老的胃口麼?”
太平公主不過和武則天兩天未見面,便完全換了一個人,武則天心中既驚訝又高興,她對太平的心疼是真心疼,一方面太平是她一手養大,自小便親。更重要的是天平的性子和她也頗爲相像,武則天看到太平的時候,有時候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年輕時候的自己,久而久之,心中便愈發離不開這個丫頭了。
最近因爲駙馬的事情她和太平之間生了齟齬,她表面上強硬強勢,可是心中着實爲此事揪心,現在看到太平公主竟然一切都想通,想透徹了,她心中哪裡能不高興?
當即道:“太平的東西,母后無論怎樣都喜歡!快,讓人準備一套碗筷,我們分而食之!”
武則天着實太高興,竟然要將太平公主送的湯和他人分享,當即太平道:“婉兒,這兩天着實謝謝你了,沒有你給我苦口婆心的開導,我無論如何也明白不了母后的苦心!”
婉兒微微皺眉,道:“公主殿下太客氣了,婉兒是天后身邊的女官,瞧着天后日日爲殿下的事兒憂愁,婉兒心中也不是滋味啊!公主殿下還是悟性極高,關鍵是孝心極強,如若不然,真是冥頑不靈之人,婉兒就算說得再多,那也無濟於事啊!”
武則天愣了愣,哈哈大笑,道:“原來一切都是婉兒之功,哎呦!婉兒真是朕的貼心丫頭,這幾日朕還錯怪你,覺得你比往日懶散了呢!原來你竟然去替朕管太平的事兒了,快,快,你也有一份,我們一起品一品太平的手藝!”
當即一甕雞湯分而食之,卻只有武則天,上官婉兒和太平三個人,徐馳煌站在一旁,如同丫鬟奴僕一般,已然被武則天完全忽視了。
徐馳煌的臉色極其的陰沉,她本以爲上官婉兒如此長時間沒有在武則天身邊辦差了,武則天必然要對其疏遠了,沒有想到上官婉兒剛剛回來,便很快扭轉了不利的局面。
婉兒有開導太平之功,徐馳煌拿什麼跟她比呢?遠處的韋團兒看到這一幕,眼神中也非常的失望,她和徐馳煌之間暗中有了默契,想着把婉兒掀翻了,然後兩人好取而代之了,沒有想到現在反而讓婉兒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徐首領,內衛的一幫丫頭在外面嘰嘰喳喳,吵吵鬧鬧,把中書省的大臣們都吵得頭暈了,你還不去管管去?”上官婉兒不經意的道。
徐馳煌忙低頭行禮,道:“天后,微臣告退了!”
徐馳煌走了,雞湯也喝得差不多了,太平又陪武則天說了一會兒話,便站起身來道:“母后,今日您日理萬機,事務繁多,女兒便不打擾您了!您自己保重好身體,千萬別過度勞累壞了身體,那樣便太不值當了!”
武則天擺擺手,道:“去吧,去吧!朕再賞你一個院子,就在洛水河畔,離那嶽四郎的院子不遠。你不是喜歡到那小子那裡混吃混喝麼?朕現在遂你的心意了!”
太平公主裝出一副大喜過望的樣子,立刻跪地謝恩,得了賞賜之後高高興興走了!
她一走,武則天臉上的笑容便漸漸的斂去,道:“婉兒,太平這丫頭我瞭解,她腦子裡一根筋,你是怎麼說服她的呢?”
上官婉兒道:“天后,我們都忽略了一些事情,那便是天后和公主母子之間其實早就生了誤會。因爲誤會,公主便着實生了脾氣,她的性子又要強,這不就生了齟齬麼?
天后有所不知,您的本意是要在武家子弟中擇一合適子弟給公主殿下賠爲婿。卻有人給公主殿下傳話,說是天后您欲要將武尚書配於公主爲婿。
天后您想,公主殿下心中最在意的薛紹,此人雖然乃叛賊,可是畢竟兩人同爲夫妻,武尚書親手抓了薛紹此其一,其二,據說薛紹和武尚書在幼年之時便頗有過節,其是一對死敵。
公主殿下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駙馬,這個謠言傳出去,公主殿下只能是陛下故意爲之,是需要辱她呢!這不,便生了齟齬了……”
上官婉兒頓了頓,道:“爲了武尚書的事情,殿下甚至還編造了各種謠言在京城散佈,連婉兒也牽扯到了謠言之中,倘若不是公主殿下昨日主動和婉兒說起,婉兒至今也還矇在鼓裡呢!”
武則天的臉色漸漸的陰沉,她斜眼看向上官婉兒道:“造謠之人其心可誅,此等之人,乃大逆不道之徒,朕豈能留得?
婉兒,你知道此人是誰麼?告訴朕,朕一定嚴懲!”
上官婉兒道:“天后,婉兒最近一直都在蹴鞠,沒有在您面前侍奉,很多事情都完全不知,公主殿下又守口如瓶,因而婉兒着實不知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事情究竟是如何,婉兒着實不敢亂說,也完全不知道,還請天后您用心明察……”
武則天哼了哼,一手抓住婉兒的胳膊道:“有些人癡心妄想,以爲可以取你而代之,想來此事和此也不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