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豐滿特意起了個大早,趁着蘇凌與孩子們都還在熟睡的時候,不到六點鐘就帶着根福來到了知味軒的店門前。
啪啪啪,一陣緊湊的敲門聲音響起。
“誰啊誰啊,大清早兒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睡得正香的魏元忠被敲門聲吵醒,起牀氣爆發,臉上冒着火氣打開店門,看到門前站着的竟是李豐滿與根福,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
“東家,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不是說午時才照常營業嗎?”面色秒變,一臉諂媚。
“廢什麼話,少爺做什麼事情難道還要提前跟你報備不成,還有沒有一點兒規矩了?”根福怒視了魏元忠一眼,“還不快請少爺進去?!”
魏元忠忙讓開身形,李豐滿主僕跨步而入。
“東家,昨日生意大好,今日午時的十桌餐席皆已有人預訂,共得定錢十貫,就在櫃檯安放。”跟在後面,魏元忠盡職地向李豐滿彙報着昨日的業績。
李豐滿身形一定,頗有些意外地回問道:“十桌竟全都訂出去了?”
這麼快,竟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原想着能提前預訂出兩到三桌就已經不錯了,沒想到,他還是小瞧了這涪川縣土豪們的購買力。
見魏元忠肯定點頭,李豐滿滿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不錯,我正好需要用錢,這十貫錢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根福,你去把錢收起來,回頭蘇凌走的時候讓她們帶在路上做盤纏,也算是我這個做姐夫的一片心意。”
根福嘴角一抽,十貫錢,少爺好大方,加上昨日許下的那十貫,已經是二十貫了。
前幾日他們李府還在爲幾十文的藥錢砸鍋賣錢,現在好容易日子有了點兒盼頭,少爺又開始大手大腳起來。
照這種花錢速度,一座金山也不夠揮霍的,敗家啊。
“少爺,錢帶太多的話,路上可能會不安穩,昨日您不是已經許下十貫了麼,再給的話就有些多了。”一提到錢,根福就會變得相當敏感,竟然開始向李豐滿提建議了。
李豐滿一擺手,大氣道:“莫要這麼小氣,他小姨千里迢迢過來探視咱們,僅是這一份心意就是再多錢都買不回來的。”
“況且,輕寒他們外公在臺州過得也不如意,你沒見他小姨身上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麼,衣服破舊,馬車失修,就這樣來的時候他們還給咱們帶了一整車的禮物,這便是患難見真情,要懂得珍惜。”
“咱們府裡現在是隻有這麼多現錢,否則便是百貫千貫,我也不會在乎!”
根福頓時啞口,低着頭不再多言。
李豐滿說得不錯,他們一行被髮配到此地已有半載,前來探視的親朋攏共也就只有這位姨姑娘,這份情誼,確實難得。
魏元忠在旁邊插不上話,不過他卻從李豐滿與根福的對話中聽到了一種真情真性,不由對李豐滿這個東家刮目相看。
重情而輕財者,皆是可交之人。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愣裡愣氣分毫不把國子監生給放在眼裡的酒肆掌櫃,竟然還有如此性情的一面,難得。
不過,二十貫錢說送就送,這也太大方了點兒,能有這樣一個親戚,真特麼好。
看看李豐滿,再回想一下自己族中的那些親戚朋友,別說是給他錢了,個個都恨不得能從他的身上多撈一點兒回去。
魏元忠不免有些心酸,這麼大方的親戚,他怎麼就一個也沒能遇上呢?
“掌櫃的,我有一事稟報!”魏元忠急上前兩步,湊到李豐滿的跟前,輕聲將昨天發生在店門前的事情一一向李豐滿稟報了一遍。
飢餓營銷,魏元忠的這般做法,倒是正好與李豐滿之前的打算不謀而合。只不過魏元忠做得更徹底了一些。
所以,聽說魏元忠的自辨,李豐滿不由擡頭深看了這位年輕的老祖宗一眼,“所以說,爲了報復那位縣丞公子,你就這麼私自修改了我之前定下的規矩?”
魏元忠狡辯道:“東家容稟,其實也算不上是修改,東家昨日只說每日只能預訂十桌,並沒有詳細交待具體的預訂細則,某隻是將這些規則細劃,讓它們變得更加明瞭一些而已。”
“況且這樣做,在不引起衆怒的同時,亦可以讓更多的人吃到咱們店裡的美味菜餚,更有益於知味軒聲名的傳播。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知味軒便可以譽滿整個黔州。”
“更重要的是,每日十席,該賺的錢東家一文也不會少賺,何樂而不爲?”
李豐滿面上喜怒不顯,聲音平淡地向他問道:“這些,全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人才啊這是,不管他是不是在刻意報復範同,能夠想出這樣的營銷手段,已非常人所能爲。
怪不得這位老祖宗以後能夠在衆多的士子當中脫穎而出,兩度出任唐時的宰相,就這小腦袋瓜,妥妥的一個聰明絕頂。
魏元忠忐忑點頭,他隱約察覺到,李豐滿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怪滲得慌的。
“行了。”李豐滿擺手道:“這次就算了,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店中的夥計,說出的話亦代表着我知味軒的顏面,不能朝令夕改,惹人笑話。”
“但是隻此一次,下次你若是再敢這般自做主張,看某怎麼收拾你!”
魏元忠不由長舒了口氣,剛剛都已經看到,根福的拳頭都握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如果不是李豐滿及時發話,那兩隻砂包一樣大的拳頭可就都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做爲一個實實在在的讀書人,魏元忠最不願面對的,就是根福這樣喜歡用拳頭來說話的人,實在是打不過啊。
“多謝掌櫃!”這句謝魏元忠說得很誠心。
李豐滿沒再計較,令他與根福把方纔帶來的食材搬到後廚,一整隻羊,還有半袋細白的麪粉。
趁着二人搬東西的空當,李豐滿慢步走到櫃檯前,擡手把掛在牆上的菜單拭去,然後拿起下面的粉筆刷刷寫道:羊肉泡饃——一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