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見】

“你醒了。”一個溫暖的聲音傳來,這個聲音似乎有魔力一般可以包含世間所有的悲傷,治癒所有的煩惱。

“想要報仇嗎?想要爲你的父母、家人報仇嗎?你恨金兵嗎?”她擡眼尋聲望去,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年坐在面前。一身象牙白的素雅衣袍,五官端正的臉上有着修長的眉,一雙細長的桃花眼蘊含着深邃而動人,紅潤的嘴脣也如同胭脂一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是何人?”她仔細檢查身上的衣服,確認沒有被撕爛的痕跡以後,再次擡頭懵懵懂懂地望向這個和她一般大的少年,眼神裡依舊充滿了戒備和疑惑。

“先不要管我是何人,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即可。”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清澈沒有一絲雜質。她看着他,思考良久,稚嫩的臉上滿是堅定,聲音沙啞道: “想。” 少年聽到她的回答後微微一笑道: “那好,從今往後,我便是你師父。我們師徒二人一起殺昏君,平天下,如此可好?”

說罷向她伸出手,看着他白皙修長的手,又轉頭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搭上那少年的手。

此時,她心中似乎有什麼消失了,又有什麼在緩慢地生長着。

【成長】

一年後,春三月,洛府大院中。

她站在柳樹下,望着滿天紛飛的柳絮喃喃道:“一年了呢……”

“徒兒,又不專心練功了??”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音中似乎略帶疲憊但毫無責備之意。

“師…師父,徒兒沒有不專心,”被拆穿的她慌慌張張的恢復自己的動作,一抹紅暈泛上了她的臉頰,一臉羞愧。

“唉,也罷,也罷。”師父無奈,拂袖離去,徒留她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師父離去的背影,暗自出神。

這一年,師父的名字和年齡什麼的她一概不知,只聽聞街坊鄰居喊他“洛少爺”,說他年少有爲。去年的一場大亂讓衆多百姓流離失所,他帶領衆多百姓共同重建了自己的家園,同時還收養了許多的無家可歸的人,全部收留在自己的洛府中。這也使得“洛少爺”在方圓幾裡的京都名聲遠揚,很多遷客騷人慕名而來,籌資幫助他們重建家園。管家黎叔曾經告訴過她,那個收留她的少年從小因爲昏君的殺戮而失去了雙親,重建洛府後,他收留了許多困苦百姓中,黎叔也是一個。

她呆呆地出神,伸手抓住一團柳絮,揚手灑在空中,如同下雪一般飄飄然然,如同無家可歸的人們只能飛向遠方。然後看向別處,悠悠吟唱:“河畔青蕪堤上柳,試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這首小調是小時候父親教給她的,每次她不聽話或者是哭鬧的時候父親就會唱這首曲子,然後年幼的她就會咯咯的笑。現在父母已去,只留自己一人於世間,孤獨漂泊。

“爹孃,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視線轉回,注視了一會兒柳絮,然後任柳絮飄走,起身無奈道: “罷了,去練字。” 說完轉身回屋。

一日,師父站在橋上,凝望着湖面上的點點花燈,水墨色的長髮用白玉簪隨意的固定着,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抹粉紅色的身影向他悄悄靠近着,似乎帶着些許地不懷好意。他鴉青色的睫毛微垂,似乎在沉思。忽然,一雙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冰冰涼涼地,只聽到一聲“猜猜我是誰啊?”

師父淡淡道:“莫鬧。” 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好似一湖潭水不禁波瀾。她慢慢地鬆開了雙手,撇了撇嘴,說道:“師父總是這樣,可真是無趣,哼哼! ” 嘴上這樣說着,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笑容。少年淡淡回道:“可做好安排了?”少女眼眸中的亮光有一瞬即逝的消失,但又勾起明媚的笑容:“那當然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二人就這樣並肩站着,互不說話,各懷心事。

漢霄蒼茫,牽住繁華哀傷。

彎眉間,命中註定,成爲過往。

【奇異】

午後,和煦的陽光透過木窗間的鏤空縫隙斜射進屋裡,正好映照在少女專注的側臉。她生的一副好面孔,長長的秀髮用簪子盤成一個髻子,襯着象牙白的脖頸,雖不及皇后那般容顏,卻足以讓四周百姓所驚豔。

此屋是師父專門爲她而修建,由於練功等原因,他斥巨資給她修葺了一座園林,在蘇州。他承諾,等行動成功,二人一同前往蘇州,隱居園林之內。

突然,聽得“砰”的一聲,正在認真練字的她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黑色的墨撒的滿地都是。

“總是這麼不小心,”師父見狀,便說道,聲音卻並未有一絲責備之意,而是滿臉的寵溺。

“師父……我太笨了,”她不知所措,羞愧的低下了頭。良久她回道:“不過,師父,徒兒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她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睛裡有什麼亮亮的東西被師父捕捉到了。

“好,”師父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摸摸她的頭,嘴角微揚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我拭目以待。”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師父笑,覺得那是世界最溫暖的一道陽光,照進了她的心裡。白衣少年看着面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還真是拿自己這徒兒沒辦法。

入夜,月上梢頭。少女終於抄寫完了《小雅》,她伸了個懶腰,正起身欲返回閨房,卻發現師父隨身的手絹遺落在了方桌上。

她小心用大拇指和食指將手絹小心夾起,不經意間嗅到了手絹上少年獨有的氣息,不由得臉一紅。“既然是師父隨身的手帕,說不定對師父很重要呢...還是早點還給師父吧!”這麼想着,她沒有回去,而是向着少年的臥室走去。

“明月無暇照四方,院中草木披銀霜。階前風吹花輕舞,誰家飄落少年郎~”

她輕輕哼着小曲,腳步輕快地穿梭在空曠的洛府。踏過階前青石板,也穿過院中柳樹蔭,採夭夭桃花別腰間,也借小池倒影理衣裳。終於,她小步挪到少年臥室門前,小心地將髮絲細細撫平,也將內心的思緒撫平。手已經放上門扉,猶豫着要不要推開房門,思索良久,他覺得還是留起來當做紀念比較好。

“遙寄情更濃,緣如風,錦微冷,翠袖凝寒扶病月容中。縱使風波險惡,年華拘限,妾亦醉笑陪君三千場,離殤永不訴。鳳凰臺上鳳凰遊,負約而去,一夜苦等,從此江南江北,萬里哀哭。”

【試劍】

她自從來到洛府,師父每天都會教她武功,師父很認真,當她的劍被少年挑落在地時,師父會走過來幫她糾正手法;她每天也都在練字,少年也總會因爲她的撒嬌而放她出去玩上一整天,然後髒兮兮的回來。

他們曾在庭院中試劍比武,落花被二人縈繞身邊;也曾一同飲酒品茶,月下二人酩酊大醉。只是時光飛快,在半夢半醒時分,許多年華已從指尖悄悄溜走。

然而隨着年齡的增長,她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她覺得身旁的少年似乎並沒有發覺。有一天她自己私下裡寫了一首曲子,練習許久之後,下定決心才把表達自己情意的那首琴曲熟練的彈給少年聽。她坐在院中,手指撥弄着琴絃,琴聲優美,桃花紛紛落下,曲調婉轉纏綿。一曲畢,擡眸發覺那少年正在倚欄看書,也只幾句誇讚,再無其他之意。

她心灰意冷,一個人跑去河邊心煩意亂的扔着石子,嘴裡不停地嘀咕着:“師父怎麼還是不懂我的心意呢,哎呀,煩死了。”可是她並未注意,師父站在她的身後,嘴角帶笑,正含情脈脈的看着她,滿目皆是她,卻一言不發。大約半晌過後,師父才做剛剛來過一般,讓她回去吃飯。

“也親手執筆寫冬夏,也於庭院一刀一劍舞落花。也同飲酒喝茶,也醉在月下,醉醒時分已經溜走幾多年華。也撫琴欲將情意傳達,也倚欄聽得卻狀若無牽亦無掛。一曲罷,只撥弄水花,而模樣在眸中留下,風吹起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