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軍與回紇各有圖謀,但雙方決定暫時休戰卻是一致的,劉岸領了張邁的新命令準備出使回紇軍中,回紇也正準備退兵事宜,這時卻有使者從怛羅斯方向趕來,裡頭竟有郭汴,郭汾見到弟弟自然高興,卻問:“你怎麼來了?”
郭汴道:“怛羅斯好悶,我嚷嚷着要來,剛好那邊要帶個消息過來,爹爹說我口才好,說話清楚,就讓我來了。”
張邁問道:“什麼消息?”
郭汴道:“庫巴那邊派使者來了,都已經進入怛羅斯了。”
張邁與諸將聽說無不愕然,張邁問道:“庫巴聖戰者不是薩圖克的人麼?怎麼會派使者來找我們?莫非……”臉色微微一變:“莫非他們得到了消息,竟然要和薩圖克一起,給我們來個兩面夾擊?”
“不是不是。”郭汴笑道:“其實他們雖然派來了使者,卻不是衝着我們來,而是衝着博格拉汗來啊。”
張邁鬆了一口氣,便知這裡頭出現了什麼誤會。當初他曾和鄭渭、李臏討論過庫巴方面的事情,曾考慮是否要在南面安插一直部隊設防,李臏卻覺不用,因薩圖克和庫巴隔着唐軍,要傳令過去殊爲不易,而且怛羅斯與庫巴之間路遙險阻,訊息遲延,就算這邊打個天翻地覆,除非特地派人傳消息過去,否則那邊也不容易知道得確切。卻問郭汴:“衝着博格拉汗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四折衝府東進之後,怛羅斯暫時便平寧下來,郭師道用兵論奇詭不如張邁,但也兼備穩重於靈活,爲了瞞住薩曼方面,他仍然在怛羅斯城頭豎立着回紇的令旗,對內則實行戰時管制,怛羅斯內部的經濟因此無法盤活,不過這也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與此同時,郭師道又進一步對昭武部進行整頓。
當日薛蘇丁只花了不到一天就將四千多人整合湊齊,求的是一個“快”字,因爲需要將那些俘虜、土兵都編制起來管理,這樣纔不會騷擾到地方上的治安,等張邁一走,郭師道緩出手來,又將昭武部分爲上下兩部,上軍各方面素質較好,是經過挑選出來的人馬,約一千二百人,頗可用於戰陣,仍然由薛蘇丁統領,下軍則只是強調紀律而已,只能用於維持治安,由大都護長史安二統領。
經過這麼一輪整頓,薛蘇丁所帶的兵力雖然減少了,但他非但不惱,反而歸心,爲何?因士兵經過選拔,戰力反而提高,再說郭師道又是將上軍交給他,而不是將選剩下的下軍交給他,亦顯示出了對薛蘇丁的信任,那是進一步暗示將他當自己人的意思,因此薛蘇丁不惱反喜。
郭師道人在怛羅斯,心神卻時時放在白水城與俱蘭城——前者是在防備薩曼的襲擊,後者則是擔心戰事的進賬。
不料東西兩面都沒事,這日南面的山路上卻轉出一隊人馬來,這日薛蘇丁在南線巡邏,發現這隊人馬後當即縱兵將之圍住,那隊人馬竟然也不抵抗,只是叫道:“我們是庫巴來的使者,到怛羅斯求見博格拉汗。”
原來薛蘇丁的這部人馬除了一些將領之外,別說兵員本是怛羅斯一帶的守軍,就是衣服武器也都沒換——唐軍本身又哪裡有武器可以給降軍換來着?所以那隊人馬竟然就自然而然地以爲對方是博格拉汗的兵馬。
薛蘇丁是真心歸附的人,爲人又頗有智計,當即上前問訊,道:“來者何人?”一定眼,叫道:“歐馬爾,是你!”
原來這人卻是庫巴聖戰者的領導人之一歐馬爾——薛蘇丁是寧遠國後裔,庫巴所在正是他的老家,因爲這層關係他曾數次作爲薩圖克的副使或者使團護衛前往庫巴,所以與歐馬爾彼此認得。
歐馬爾也認出了他,叫道:“是加蘇丁麼?”看看他帶領的人多,道:“你升官了啊。”
薛蘇丁心道:“他這麼和我說話,莫非還當我是薩圖克的手下?”口中一笑,說:“現在是千夫長了。”
歐馬爾啊了一聲,道:“恭喜,恭喜!我奉了講經人法令,要來拜見博格拉汗,勞煩引路。”
薛蘇丁微一沉吟,道:“歐馬爾,你來得不巧!我們怛羅斯最近出事了。再說,博格拉汗也不在。”
歐馬爾詫異道:“怛羅斯出事?出什麼事了?”
薛蘇丁道:“這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怛羅斯剛剛經歷了一場叛亂,現在才平定,但城內城外戒備甚嚴,沒有將令,誰也不得入內。”
歐馬爾叫道:“怪不得我走出山區以後,便覺得形勢奇怪。那可怎麼辦呢?加蘇丁,我們是自己人啊,難道你還信不過我不成?”
薛蘇丁笑道:“不是信不過,是軍令如此,不得違抗,我總得走個形式,先入城請令,然後才帶你進去。只能勞煩你先在城外等一等。”
歐馬爾亦素知薩圖克治軍極嚴,不敢違抗,點頭說:“好。”
薛蘇丁便火速派人入城通知郭師道,自己在城外營帳相陪,探他口風,歐馬爾不虞有他,說道:“我這次來有兩件事情,一是希望迎少主往庫巴,講經人希望能親自教導他少主經義,二嘛,嘿嘿,等見到博格拉汗再說。”
庫巴的講經人瓦爾丹想接薩圖克的兒子巴伊塔什前往庫巴,這事薛蘇丁倒也聽說過,瓦爾丹此舉既有拉近聖戰者與薩圖克關係的意思,同時也是要趁着巴伊塔什還是少年給他灌輸經義,讓回紇副汗的下一代成爲虔誠的天方教徒,這其中實際上有些軍政勢力與宗教勢力進行利益交換的味道,只因薩圖克一直說“時機未到”,所以未能成行。
歐馬爾又問:“這次的叛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居然騷擾到了怛羅斯?是薩曼那邊暗中派人支持搗鬼的麼?”
薛蘇丁心想:“不知道大都護要如何處置此事,嗯,我且扯個謊蒙過去,這可要說個什麼謊纔好呢?嗯,就且按照之前李參軍他們給薩曼放的謠言來說。”就道:“這事鬧得很大,一夥賤民僞託唐寇起事,把塞坎將軍引到城外,發動了叛亂,把整個怛羅斯城都捲進去了,叛亂最猖狂的時候,連怛羅斯汗府都被他們攻佔了,此事博格拉汗震怒非常,聽到了就生氣,所以你還是別提起的好。”
跟着就給他講那夥“賤民”如何引誘塞坎出城的細節,截取的卻都是唐軍引誘塞坎出城的真實片段,他說的仔細,沒多久已經黃昏,郭師道派人出城,道:“城內已經安排好了,帶他進城。”又與薛蘇丁對了口風。
薛蘇丁這才護送歐馬爾進城,路上道:“塞坎將軍因爲此事削職貶官,被召到前線聽令去了。”
歐馬爾一路見市井蕭條,家家閉戶,心想這場叛亂真是不小,到了城內,唐軍將之安排住在曼蘇爾的舊府邸,郭師道派來的人道:“天色已晚,還請休息一夜,”
薛蘇丁和歐馬爾打過幾次交道,深悉他的脾性,晚上送來了美酒款待,庫巴戒律森嚴,歐馬爾卻嗜酒如命,平時沒得喝,每次都是到了外出時才得偷飲,此時見了這**湯便如不要了性命,當晚喝酒吃肉,酩酊大醉。
張邁聽郭汴講到這裡,問李臏道:“我記得你曾跟我說,庫巴戒律森嚴,怎麼這個什麼歐馬爾,纔到怛羅斯就醉酒了?”
李臏笑道:“庫巴聖戰者,自講經人瓦爾丹以下四員大將,馬克迪西精明強幹,伊斯坦驍勇善戰,阿西爾更是人中俊傑,就是這個歐馬爾,雖然言辭便捷,卻不守清規,不但貪杯,而且好色,不過薩圖克卻很喜歡這個人,每次派人去庫巴,總暗示由歐馬爾作爲回訪使者,對他亦最厚。”
張邁更奇了,郭師庸道:“這個薩圖克,不喜歡賢人卻喜歡不肖,是何道理?是他沒看不透這個歐馬爾的性情麼?還是說薩圖克喜歡別人的阿諛奉承?”
李臏哈哈笑道:“薩圖克不是看不透這個人,他看得很透徹呢!正因爲看透了,所以纔對此加以利用啊。貪杯則易失言,口風便不緊,好色則授柄於人,庫巴與怛羅斯山原阻隔,與疏勒更是隔着個訛跡罕,薩圖克雖未直接掌管庫巴,這幾年來卻對庫巴的內情瞭如指掌,那都是託了歐馬爾的福啊。”
他這麼一說,諸將才明白過來,張邁笑道:“看來薩圖克對這些聖戰者也在用心機,不見得就完全是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問郭汴:“後來呢?大都護是將那歐馬爾下牢拷打,還是將計就計,誆了他一回?”
李臏微笑道:“既然還許他入城,又好就好肉地招待,那當然是將計就計了。”
“李大哥說得對。”郭汴說。
張邁學着變文的腔調笑問:“卻不知大都護計將安出也?”
郭汴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的胸口,說:“這一回,可就輪到我大展神通了。”
李臏念頭一轉,道:“大都護讓你假扮巴伊塔什了,對不?嗯,歐馬爾沒見過巴伊塔什,這事薛蘇丁也是知道的。”
郭汴咿了一聲,連聲道:“李大哥太不厚道,我都還沒說,你就捅穿了我的老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