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撿來一位軍師

薛洋的傷勢在緩慢地好轉,而此前負責引開敵人的陸翊幾人也陸續趕了過來,同時那兩個返回舒州城接家眷的家丁還帶回來了城內的最新消息。

“陳燁,安叔那邊大概多久能夠過來?”薛洋此時已經將陳家當晚留下來的近三十人全部集合在佛光寺附近,雖說一行人吃住都由慧心禪師安排,但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舒州城內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讓他感到一陣急迫。林遠圖那最後一箭算是徹底絕了自己從林度這邊獲得合法職務插手舒州軍政的機會,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最後一條路了。

“郎君,送信之人雖說還未回來,但是按照時日計算,父親應該在這幾日趕到。”陳燁回稟一句之後低聲問道:“敢問郎君將我等集聚在佛光寺是否是另有安排?需要陳燁做些什麼?”

薛洋有些意外的看了對方一眼,好奇道:“那依你之見,我會如何安排?”他之前並未過多關注過陳燁,只是隱約聽陳瀟瀟提起過,陳安的這位長子武藝學得很好,但是並沒有其他出彩的地方。但是此時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語,倒是有些意外。

“郎君有意立足太湖?”陳燁的這句話讓薛洋對他的印象大爲改觀,或許這位年輕人並不遜色此前發現的陸翊。想到這裡之後薛洋倒是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倒是直接安排道:“你帶人去太湖縣城一趟,幫我看看這太湖到底如何。”

陳燁躬身一諾之後轉身要走,就被薛洋拉住了,“你知道我讓你去太湖縣城所爲何事?”

“查看太湖城內民情如何,官風如何?太湖知縣和舒州刺史府關係如何。”陳燁的回答讓薛洋圍繞着他走了幾圈,然後放聲大笑,他這笑聲動靜有點大,直接將在客房裡休息的陳瀟瀟都給吵醒然後春門走了過來。

“等安叔過來了我會跟他說一聲,以後你就留在這裡吧,跟着我。”薛洋點點頭,道:“就按照你的所思所想去做吧,我也想看看你能不能從中看出點什麼來。”

陳燁走後薛洋也是頗爲感慨,陳燁對於周圍的一切和時事有着一種天然的敏感,只是從自己此前的一些反應當中就能夠揣摩出自己的想法,真的是難能可貴。只是這樣的人才在煌煌青史當中居然沒有留名,就一如此前和自己在輪臺給自己驚詫的慧心禪師一般,默默無聞的消失在歷史的塵埃當中。這樣的人在如今這個世上到底還有多少?身邊如果能夠多幾位人才的話想必也不用自己事事殫精竭慮吧?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也不是萬能的,對於這個時代的脈動把握最深的其實應該是這個時代的人才纔是。

“在想什麼呢?剛纔爲何大笑,我剛睡下就被你吵醒了。”薛洋在默然發呆連帶着陳瀟瀟走到他旁邊都沒有察覺,這讓剛剛被吵醒的陳瀟瀟有些嗔怒,忍不住搖了搖薛洋的胳膊,嬌嗔道:“你剛纔讓陳燁去太湖做什麼了?”

薛洋微微一笑,帶着她邊往山下走邊道:“慧心禪師昨天不是說打算將佛光寺這幾年在山下的幾處別莊和裡面囤積的一些糧食和其他物資都送給我嗎?也不知道陸翊他們清點的怎麼樣了,要不我們也去看看吧?老是在山上打攪人家佛門清淨之地也不是長久之計。”

“這也不至於你專門讓陳燁跑一趟太湖縣城吧?”陳瀟瀟有些疑惑,搖搖頭道:“太湖、宿松和望江三縣我陳家本就有產業店鋪在其中,你要了解三縣之事讓陳燁派人傳訊讓他們管事過來一問便知啊。”

“好吧,不逗你了。我讓陳燁去打探的不是一般事宜,而是探查太湖縣城虛實,剛纔你所言三縣其實可以看做一個整體,背靠大別山餘脈,往南倚長江排開,和霍州交通便利,東面又有舒州城,是一片理想的所在。舒州雖然富庶,然其根基卻在這三縣之中,而且舒州刺史府雖然對三縣有管轄權,但是依林度目前的境遇,只怕他根本就無法對三縣縣衙做出什麼節制的舉動,光是一個貝翊禮就已經讓他頭疼了。這也是慧心禪師最後要送我那麼多物資錢糧的原因所在。就是可以在這三縣之中紮下根基。”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讓人去找安叔,打算讓陳家產業也抓緊時間遷移過來是嗎?”陳瀟瀟點點頭,她是明白薛洋到底要做什麼的,所以想了想道:“可是依靠陳家的地位,就算我家家資鉅富,也不過最末一等商人而已,你打算從何開始。”

“所以我才讓陳燁去太湖縣城一趟,先看看情況再說。”薛洋無奈的攤攤手道:“如果林遠圖最後能夠忍住不出手說不得還能利用他一下,現在也只有另想它法。不過就算是沒有頭銜也不用擔心,按照陸翊他們帶回來的消息,貝翊禮此次受創嚴重,其弟也被我無意當中射殺,只怕他忍不了多久了。沒有事權,他就無法擴軍,這對於他這樣一個早就想掀翻林度自己軍政一把抓的人物來說,不會忍太久的。到時候一旦他們開戰,就可以趁虛而入。”薛洋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北方廬州等地的叛亂義軍雖然最後被剿滅了,但是難保他們不會南下肆虐舒州,畢竟兩地隔得距離太近了,而一旦叛軍南下,依靠貝翊禮那等兵力只怕能夠守住城池都夠嗆,更何況還有一個拖後腿的刺史府。薛洋可一點也不認爲依照林遠圖的那種心性能夠不在暗地裡下刀子。

兩人是一邊走一邊說話,從半山腰的佛光寺下來之後沿着山徑一路走來,雖說如今已經接近二月底,但是畢竟天氣還是異常寒冷,薛洋見到陳瀟瀟縮了縮肩膀,就將身上的披風給她搭在肩膀上,然後細細的繫好。薛洋的動作讓陳瀟瀟面色微微羞紅,兩人在佛光寺這段時日算得上是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不知不覺的在彼此心中都有着深深的烙印。只不過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薛洋對於兒女之情都有點呆頭呆腦的,這一方面倒不如人家陳瀟瀟看得明白。

薛洋給她將披風在身上裹了一裹之後正欲說話,忽然聽得前方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轉頭看了一眼陳瀟瀟,見到對方也是點了點頭,急忙拉着她悄悄的俯身上前,這山路小徑因爲不是入山大路,往常入山去寺中的香客也不走這邊,所以很少有人,除了佛光寺的僧侶之外就只有自己這些人這段時間因爲抄近路往來經過這裡。

陳瀟瀟有點擔心的看了一眼擋在自己身前的薛洋一眼,他後背上的傷勢纔剛剛結痂可不能出意外,甚至連動手都不能,這萬一要是什麼歹人的話那就危險了,聽話語聲這可不是一個人發出來的。不過在薛洋悄然伸過來一隻手拉住他之後陳瀟瀟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心思就安定下來。而此時他們兩人也已經到了路邊,只見前方五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倒在那一片乾枯的草叢中歇息,看那口鼻之中冒出來的白氣似乎是急匆匆走了不少路才累成這樣的。

陳瀟瀟見到這五人個個都是身材枯瘦而且神情憔悴,正要說話就被薛洋搖搖頭制止了。此時只聽見其中正對面的那位青年似乎是領頭的,而且看起來也年長一點,只是那頭髮亂得有點向雞窩一般,聲音也有些低沉,“大家休息一會,我們就出發,今晚天黑之前要找到村莊才行,不然這深山之中就算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

“袁大哥說的是,此地一路走來都是山嶺,沒有半點菸火氣象,只怕是方圓數十里之內難有村落人家。我等五人僥倖從廬州逃脫,撿回一條命,可不能平白無故的凍死餓死在這茫茫叢林之中。”他說完之後旁邊的一位原本躺着不動的年輕人忽然坐了起來,一句話說出口不僅僅在場的人都跟着點頭,倒是隱身在一旁傾聽的薛洋也是眉頭緊皺。他在之前聽到聲音的時候還以爲是貝翊禮派人過來探查自己的下落,在聽到陸翊說那天晚上被自己射殺的“二將軍”就是貝翊禮的親弟弟貝翊善之後他就毫不懷疑自己和貝翊禮結下了生死大仇。所以在最初的時候他和陳瀟瀟是一樣的想法,但是此時他倒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五個年輕人只怕是因爲某種變故從廬州逃出來的。八成該是廬州城內犯事的犯人了。

果不其然那位領頭的被稱爲“袁大哥”的人默然一嘆道:“此一去只怕歸期遙遙了,可恨鄭棨,身爲廬州刺史,居然如此畏敵如虎,而且愚不可及,區區反間之計就要害我等兄弟性命,更是連累城中親舊因此而受株連。他年我袁襲若能成就一番事業定找他討回一個公道。”原本算得上還有些書卷氣的他說這幾句話的是咬牙切齒,從薛洋的角度看其甚至能夠看到對方青紫色的臉頰上浮現出一股猙獰可怖的表情。

“袁襲,袁襲。”薛洋嘴裡面唸叨了兩句之後忽然愣住了,這該不會這麼巧吧,自己爲數不多記住的唐末的人物當中,曾經輔助楊行密快速崛起的那位神秘幕僚似乎就叫做袁襲,只是很早就病死所以其人名聲不如後來朱溫的三大軍師那般名傳青史,甚至連生卒年都沒有記清楚。

此時薛洋已經顧不得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反正按照剛纔這人的談吐和話裡話外透露出來的信息,就算是認錯人了,這幾人也有着各自的本事。所以正要打算現身的時候,忽然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因爲是二月底,天柱山山區是萬籟俱寂,這腳步聲能夠傳得很遠。不過和前面那幾個人立馬開始警戒不同,薛洋和陳瀟瀟卻定了定神,他們已經聽到陸翊的聲音了,想來是返回佛光寺路過這裡。

陸翊那邊原本在路上和身邊幾人是說這話的,但是袁襲幾人的動靜不小讓他很快察覺出異常,所以當即大喝道:“誰,鬼鬼祟祟的,給我出來。”他的話音未落,身邊的五六人瞬間抽刀出鞘,只聽得“咣噹咣噹”聲音直響,幾乎是瞬間就將前方的區域包圍起來。

薛洋此時也不隱藏身份了,和陳瀟瀟站起身來往前走,那臉上浮現出來的表情頓時惹來了陳瀟瀟一個大白眼。

“什麼人?”他們這一下動作不僅僅讓原本猶豫要不要鑽出草叢的袁襲等人大驚,這一男一女兩人到底是何時隱藏在自己近旁的?

“陸翊見到郎君,大娘子。”薛洋現出身形之後陸翊當即上前拜見。陸翊作爲之前唯一一個全程伴隨薛洋在舒州府兵叢中殺進殺出數次的陳家家丁,對於薛洋有着一股難以言明的崇拜,所以見到他之後急忙上前恭敬行禮。

“做得很好,警惕性很高,而且他們的反應和彼此的配合也很好,你很用心。”薛洋點了點頭,讓陸翊將人都招過來之後看着從草叢中走出來的袁襲等人道:“諸位不要誤會,我還不至於抓你們去廬州找鄭棨刺史領賞。”他一句話算是將這羣人的身份全給點明瞭,所以那個袁襲只能走過來朝着他行了一禮道:“袁襲拜見郎君,我等落魄之人慚愧,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讓郎君見笑了。”

“無妨,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委屈甚至是屈辱都不是壞事,難得的是知恥而後勇。不瞞幾位,數天前我也是被舒州刺史府和府兵圍攻,說的不客氣,在下也是逃難之人而已,同是天涯淪落人,袁大哥就不要妄自菲薄了。”薛洋的一句“袁大哥”不僅僅讓陸翊心裡一動,陳瀟瀟也是滿眼好奇之色,而此時袁襲卻有些吃驚,對方不僅對自己這些罪人沒有敵意,甚至還對自己一個落魄之人用上尊稱。所以不僅他,其他幾人也是跟着朝薛洋再次行禮。

“袁大哥是從廬州而來?此前是否在廬州軍中謀事?”薛洋扶起袁襲之後眨着眼睛笑道。他現在已經有九成確認這位袁襲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袁襲,所以直接開口問道。在他的猜測中,袁襲是廬州本地人的可能性最大,畢竟楊行密就是從廬州起家,而早期給他幫助最大的就是這位幕僚袁襲,在結合剛纔他們的對話,那麼歷史上的那位書生袁襲八成曾經在廬州軍中待過。

“郎君如何得知?”袁襲有些驚訝,自己剛纔幾人好像沒說過這樣的話吧?但是未容他想明白,薛洋就忽然拉着他的手笑道:“袁大哥遠道而來,征塵辛苦,不如就隨在下前往佛光寺暫住如何?薛洋尚有諸多疑惑希望袁大哥能夠朝夕指點。袁大哥放心,薛洋自當以師之禮待之。”說完就打算深鞠一躬,這一下將袁襲嚇了一大跳,急忙拉住薛洋道:“落魄之人哪裡敢當郎君大禮?請郎君放心,我等幾人就跟隨郎君。”

“哈哈,陸翊,去準備酒菜,今天註定是個好天。”薛洋哈哈一笑,而旁邊的陸翊則掃了一眼袁襲等人之後躬身應諾,派人快速回山安排,他自己則是步步跟隨在薛洋和陳瀟瀟身邊。這一幕不僅陳瀟瀟看在眼裡,就連袁襲在那一刻也是暗自點頭,陸翊身上的那股謹慎和細心展露無遺。而這一刻走在前面神情自若的薛洋無疑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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