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1 黃雀

喧囂熱鬧的聲音在他們身後持續着傳來,但他們剛剛進入的這一條,已經走了近一個月的街道,在今日卻是出奇的平靜,與往日裡的人聲鼎沸形成了巨大的差別。

甚至是帶着一些凝重、詭異氣氛的街道上,彷彿處處還隱藏着殺機,整個街道寂靜無聲,只有旁邊的喧囂繼續努力想要把鼎沸人聲傳到這裡來。

李弘端坐在馬背上,前後被花孟四人警惕的護衛着,放眼望向乾淨整潔的前方,除了尉屠耆等人的戒備外,整個街道空無一物,就連平時以爲挺遠的路盡頭,在今日少了一些事物對視線的阻隔後,變得好像短了很多,甚至能夠把路盡頭路過的行人面貌,都看的清清楚楚。

“讓開。”李弘雙腿輕打馬腹,胯下的戰馬便聽話的馱着他往最前方走去。

“殿下不可……。”花孟四人在身後小聲提醒道,而後便快速的跟着李弘往前方走去。

尉屠耆回頭看着李弘策馬到了前方,一隻手依然穩穩的握着弓弩,平靜的對李弘說道:“殿下,末將感覺前方有些不對,不如末將先……。”

“不用了,既然有人喜歡故作神秘,咱們也別失了待客之道。”李弘緩緩的望着前面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處說道,而後伸手要過了尉屠耆手中的弓弩。

還不等剛剛遞過弓弩的尉屠耆反應,便聽見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弓弩瞬間射出了一支箭矢,準確無誤的射中了李弘一直望着的拐角處。

“好箭法!”一道生硬的唐話聲音,從拐角處緩緩的傳了出來,而後只聽那磁性的聲音繼續用生硬的唐話說道:“我們是朋友,不是敵人,我一直在這裡等候你,只是大食的太陽太曬了,我便在這裡躲躲陰涼,並無惡意。”

隨着那磁性的聲音消失,只見在街道邊的拐角處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一行大約二十到三十名穿着黑色衣服的大食人,緩緩的站在了李弘對面的不遠處。

被這些黑衣人簇擁在中間的黑衣人,同樣是有着明顯的大食人的特徵,只是他們身上的衣服並非是大食特有的白色,而是全黑色的衣衫,像是特意要跟大食王室崇拜的白色做對一樣。

被簇擁在中間的男子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修長,氣質儒雅,白皙的臉頰線條極爲柔和,加上那藍色深邃的眼睛、高高的鼻樑,以及那像是帶着一些慵懶的一頭捲髮,使得原本就極爲英俊的哈桑,又多了一種極具魅惑的沉澱氣質。

這樣的男人,無疑會很受女人的歡迎,李弘相信,這樣的男子怕是任何女人見了,都會不由自主的多看上兩眼,如果在上一世,估計走在大馬路上,必定會引起花癡少女的尖叫聲。

被李弘用弩箭逼出來的哈桑,英俊的臉上並沒有一絲的尷尬,漸漸西沉的陽光,在他看來依然可以當成他剛纔被李弘逼出來的絕佳藉口。

望着站在街道中間,一隊黑衣人前面的哈桑,李弘從一開始就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在如今快要進入動盪不安的大食,在各大貴族開始忙着調集兵馬,時刻準備應對王室軍隊鎮壓的時候,還有閒心出現在已經被封禁的大食都城內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他與哈桑從未見過面,但他敢肯定,此刻站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英俊男子,就是哈桑。

像是要給哈桑一個下馬威一樣,李弘並未下馬,而是坐在馬背上策馬緩緩走到了哈桑的跟前。

隨着李弘策馬往前,無論是李弘身後的尉屠耆等人,還是哈桑身後的黑衣人,瞬間就噌的一下,拔出了手裡的兵器,警惕的看着策馬而來的李弘。

李弘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哈桑,嘴角浮現着他那標誌性的笑容:“我想過很多種我們見面的場景,但這一種卻沒有在我的想象中。”

“哈瓦利吉家族的族長哈桑見過尊貴的大唐太子殿下,如此等候方式倒是讓太子殿下見笑了。”哈桑仰頭看着微笑的李弘,對於李弘居高臨下的狂傲態度,神情上沒有絲毫的反感跟不滿,像是很習慣這種仰着頭跟他人說話的方式一樣,從容不迫的向李弘問好道。

李弘也像是絲毫不覺得這樣對於哈瓦利吉家族的族長很不禮貌,依然端坐在馬背上,看着那深邃的藍眼睛,以及讓他都有些嫉妒的英俊容貌,挑着眉問道:“據我所知,你們這大食都城已經實施城禁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自然是走進來的,城禁對於我不存在。”哈桑溫和的說道,就像是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情,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很難看出他狂傲、囂張的表情。

可任誰都知道,都城的城禁可是最爲嚴格的,而且這一次還是大食君主阿維葉下令的城禁,這城禁是用來對付誰,無論是李弘還是哈桑,應該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哈桑顯然並不緊張,依然是溫和從容,就像是如今大食國內貴族之間緊張的明爭暗鬥,以及那頻繁的軍隊調動,跟他沒有一點兒關係似的,完全是一個局外人的模樣兒。

“那這麼看來,在阿維葉眼皮子底下的,不止你哈瓦利吉一個貴族的族長了,你們是來找阿維葉求和的?你想讓我給你當說客?”李弘依然坐在馬背上,絲毫不覺得自己如今的態度,對於一個大食僅次於王室的貴族來說,是多麼的不禮貌。

哈桑依然是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一排白牙像是白玉一樣,整齊而又好看,對於李弘依然端坐馬背不下馬的舉動毫不爲意。

深邃的眼神看着李弘,一隻手撫摸着離他胸前很近的馬頭,緩緩說道:“我是來找你的,我想你一定有解決辦法,或者……你需要我爲你做些什麼,畢竟我已經死了兩個支系族長了,肩上的壓力也很大。”

“但你殺死了阿維葉的二兒子,你們之間扯平了不是?”李弘一隻腿輕拍馬腹,準備繼續往唐樓裡走。

哈桑並不奇怪李弘的舉動,示意自己身後的黑衣人收回兵器,爲李弘讓開一條道路後,竟然在黑衣人目瞪口呆的情形下,爲李弘牽起馬繮,陪同着大唐的太子殿下往唐樓方向走去。

“也許扯平了,但我們之間已經是勢同水火,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哈桑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是很自然,就連牽馬往前行的樣子,都給人一種儒雅從容的高貴感。

李弘毫不不在乎哈桑這些手下對自己投來憤怒的目光,理所應當的任由哈桑爲自己牽馬,緩緩往唐樓的方向走去。

“如此誠心,看來真是有要事兒有求於我,只是我不敢保證我能夠幫到你。”李弘看着唐樓門口,在大食都城實施城禁前趕回來的方戰、恆橋,正準備往這邊馳援而來,揮手拒絕了他們從唐樓裡衝出來。

“你定然能夠幫助我的,如今大食的局勢,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何況……我的那兩個支系族長,並不是死在了阿維葉的手下,據說是你殺了他們,而後嫁禍給了阿維葉。”哈桑就像是在說一件其他貴族的事情,語氣依舊是很溫和,看不出絲毫問罪李弘的樣子。

“有證據嗎?”李弘不否認也不承認,淡淡的問道。

“沒有,所以我來了。侯賽過於年輕,企圖以財富來請求您幫助我們哈瓦利吉家族,這樣的舉動確實是冒犯了尊貴的殿下,我感到抱歉。不過既然殿下您能夠通過小小的手段,就讓我們貴族彼此之間緊張的關係,在一夜之間變得更加緊張,甚至開始劍拔弩張,內戰一觸即發,想必您在實施前,應該已經有了後續計劃了,我想知道您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哈桑白皙有力的左手穩穩的牽着馬繮,看着李弘從馬背上下來,溫和的說道。

“那你的目的是什麼?”李弘依舊是不否認也不承認,下馬後拍了下哈桑的肩膀,示意他與自己往前走。

哈桑在李弘轉身往前走的那刻,一直儒雅從容的表情,在李弘拍向他肩膀時終於有了其他表情。

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剛剛李弘拍過他肩膀的地方,而後又瞬間恢復了儒雅與從容的樣子,跟在李弘後面往別院裡的小花園裡走去。

“貴國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大食的動盪看起來是無法避免了,每個貴族爲了自己的利益,都會竭盡全力的保護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並趁機掠奪、消弱其他貴族的利益跟地位。大動盪對於阿維葉不是好事兒,規模小一些的動盪才符合他的利益,但大動盪否和貴國的利益,因爲大食的混亂將會讓貴國在安西的壓力小一些,或者是從而拿回當年屬於貴國的那部分土地。我的家族可以保護我們自己的利益,即便是跟阿維葉正面衝突,我沒有必勝的把握,但也絕不會立刻一敗塗地,至於其他小貴族,我趁機吞併一兩個都不成問題。但貴國還有一句古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是不是黃雀?”哈桑跟李弘站在水岸邊,望着那些自由自在的魚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