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兔死狐悲

李敬業既然說話如此有底氣,自然是因爲他在揚州城外的十萬兵馬,加上李弘不願意讓江南生起戰火的緣故,所以,這才讓他敢肆無忌憚的要價。

“殿下,如今我手握十萬兵馬,哪怕是在我大唐立國之時,此十萬兵馬,也足夠在高祖麾下封王拜相了,所以,如果殿下有誠意,請即刻上奏朝廷,請陛下賜封我爲王,而後我李敬業保證立刻退金陵、潤州、常州三地之兵。”李敬業見李弘看着自己笑而不語,像是在思量自己的條件,於是再次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

“封王拜相?當年英國公李勣,也不過是被先帝太宗賜爲國公,而且,自大唐立國以來,還不曾出現過異姓王,徐敬業,你的野心也未免太大了吧?不過也好……。”李弘語氣、神情都是輕鬆自然,看了看李敬業跟越王,輕鬆說道:“現在最起碼我知道你們的野心了,最起碼知道,你根本沒把朝廷放在眼裡,就算是給你封王拜相,到頭來,無論是朝廷還是父皇,都會失了顏面。”

“這麼說來,殿下是不同意了?眼看着江南四城的百姓處於戰亂之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而不顧了?”李敬業臉色沉了下來,冷冷的追問道。

李弘又一次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盯着越王問道:“老六的替身誰找的,你們下江南,老六可曾知曉?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老六參與了多少?如實招來的話,或許我還會視情節,看看要不要送你們回長安面見父皇。”

“李弘,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是陛下親臨江南,也不會與我父王如此居高臨下的說話,我們並非是臣民,我們乃是皇室宗親……。”琅琊王李衝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聲說道。

“那又怎樣?”李弘看着怒氣衝衝站起來的李衝,好整以暇的說道:“幫着老六爭奪太子之位,南下江南阻我回長安,怕是你們的目的,就是要我長留此地,或者是從這個世間消失吧?”

“你……這是你自己的猜測罷了,我們來江南,難道就不能遊玩兒?”琅琊王看着笑意盈盈的李衝,也覺得這個藉口太蹩腳了,遊玩兒哪裡有往府裡駐上一個折衝府兵力的?

於是看了一眼李敬業,緩和了下語氣說道:“我與父王私自調兵確實不對,但這也是因爲,我們未曾料到揚州城如此混亂,爲了自保,我纔不得不出此下策,父王剛纔還在說,讓我去通告你一聲。”

李貞拍了拍李衝的手臂,示意他坐下來,靜靜的說道:“不錯,確實是爲李賢爭奪太子之位,也確實找了李賢的替身,請殿下治罪。”

李衝一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越王李貞,他怎麼會把實情告訴太子呢?

“爲李賢找替身是何目的?吸引我的注意力,還是等我與李敬業兩敗俱傷後,你們出來收拾殘局,爲老六積聚聲望?”李弘繼續淡淡的問道。

李敬業這個時候也不願意插話,他也很想知道,在越王李貞等人下江南後,自己在他們的計劃裡,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很受器重,沒有被他們輕視。

越王李貞低着眼簾,不顧李衝的阻攔,繼續平靜的說道:“不錯,李弘你沒有猜錯,爲李賢找替身,是因爲如果李賢私自離開長安,必然會引起陛下跟皇后的注意,如此一來,我們在江南阻止你的計劃就不可能成功了,但爲了在江南阻止你的計劃能夠成功,還又能爲李賢積攢未來陛下跟皇后立他爲太子的籌碼,以及在民間的聲望,我們就想出了找一個替身代替李賢下江南的計謀。”

說道這裡的時候,李貞控制着自己不看向李衝的眼神,因爲這個計策,就是他提出來的。

但讓他感到心驚膽戰的是,在他說道最後的時候,李弘的視線,卻是緩緩從他身上移到了李衝的身上。

“然後呢?”李弘帶着玩味兒意味的語氣問道。

“然後就是誘你來揚州,利用你鎮壓李敬業的戰亂時,幫助李敬業……而後移禍江東,嫁禍於李敬業……。”

“然後等太子殿下消失後,你們再對我下手,從而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即爲沛王李賢爭奪到了太子之位,也因爲消滅了逆臣李敬業,爲沛王李賢在朝堂、在陛下、皇后樹立了聲望,從而順利被立爲太子,而太子殿下則是被我李敬業所殺,你們爲了搭救太子殿下來遲一步,只能是把逆臣李敬業繩之以法,或者是我畏於罪孽,而畏罪自殺,讓所有的實情來個死無對證!”李敬業噌的站起身子,陰沉着臉看着越王李貞跟神色複雜的琅琊王李衝,質問道。

“不錯,就是如此,想來你從曹王那裡,已經知道這些,問我,不過是爲了證明我們之間是否有其他衝突之處,可對?還有什麼疑問,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李貞嘆口氣,英雄落寞的說道。

“沒有了,我只是想印證下,我猜測的與事實有多遠,看來跟我猜測的相差無幾,帶上來吧。”李弘扭頭,衝滿口喊了一聲。

隨即,兩具簡單的黑色棺材,被幾個兵士合力擡到了大廳外面,無聲的放在了陽光下。

“這是……?”越王看了看棺木,頓時內心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不知道這是給自己準備的,還是說,這兩具棺木已經有主了?

“一個是曹王叔,一個魏思溫,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看。”李弘坐在廳內不動。

只是話音剛落,無論是越王李貞還是琅琊王李衝,或者是李敬業,一個箭步便衝了出去,奔向了那兩具棺木。

大廳內打開的窗戶處,隨着一陣振翅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個巨大的飛禽,張開着比那窗戶還要大的翅膀,緩緩飛了過來,待快要接近窗戶時,兩側的翅膀開始回收。

最後,海東青警惕着一雙冷酷無情的眼睛,站在了窗臺處,扭動着脖子,尋找着李弘。

解下海東青如鋼筋般的腿上那細管,拿出裡面的紙條看了一眼,李弘臉上的笑意則是越來越盛,神色也是更加輕鬆了。

海東青看着李弘臉上的笑意,再見李弘拍了拍左肩膀後,便意會的輕輕一陣翅膀,跳上了李弘的肩頭,興奮的看着廳外的幾人。

越王李貞跟琅琊王快步走到一具棺木前,伸手用力推了推,發現棺木並未釘死,於是再一用力,便把棺木板推向了一側,低頭一看,只見裡面赫然躺着的是魏思溫,而目光掠過脖頸處時,兩人頓時感到腳下一軟,差點兒同時摔倒在地。

琅琊王畢竟年輕一些,看了看神情很安詳的魏思溫,扭頭正好看見李敬業望這邊打量過來,於是三人便無聲的換了地方。

“李明!”越王李貞看着安詳的躺在棺木裡,閉着雙眼的李明,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感傷。

看着躺在棺木裡的曹王李明,脖頸處那簡單縫合的傷口,便知道是被李弘砍了頭後,再次縫合後,裝進棺木的。

李貞與李衝分居兩側,來不及細想這些細節,伸手探進棺木內,想要把棺木內的李明抱出來,給其換一具好一些、配的上其身份的棺木。

隨着曹王李明的屍體,緩緩從棺木內被擡出,就在李衝原本一手扶頭一手扶肩膀,要擡出來時,身後響起了李弘淡淡的聲音:“李敬業,給你,看看這個再說給魏思溫報仇的狠話。”

一張紙條被李弘扔給了打量着魏思溫棺木的李敬業,而李衝在聽到李弘的話時,頓時是一分神,原本扶着曹王頭顱的手不自覺的一鬆,頓時曹王那原本只縫合了一層皮的頭顱,像是一下子折斷了一樣,徹底耷拉了下來,甚至還在那晃動着。

“早起的揚州城,凶肆(棺材鋪)開鋪者甚少,所以只能是先委屈曹王叔了,當我趕到時,韋超已經把他斬首了,你們也知道,韋超的父親當年在曹王府爲曹王叔頂罪,被流放到蒲州後,曹王也沒照顧過人家,所以……就這樣了。”李弘緩緩從廳內走出來,看着兩人說道。

李貞跟李衝同時回頭,只見李弘的肩膀處,不知何時站立了一隻巨大的飛禽,一雙冰冷的眼神此時正死死的盯着,曹王折下去的頭顱跟脖頸的縫合處,那發白的,快要腐爛的皮肉。

“放回去吧,上好的棺木我已經派白純去置辦了,你倆再如此擡着他的屍體,我不敢保證我肩頭上的這隻扁毛畜生,不會對曹王叔脖頸處的皮肉動心。”李弘再次往前兩步站定,低着頭說道。

像是配合李弘的話語一般,海東青冷酷無情的目光,一直就未曾離開那發白的脖頸處,在李弘話音剛落後,便彷彿有些不耐的在李弘肩膀上踩來踩去,一副對腐肉躍躍欲試的樣子。

越王李貞跟琅琊王相互望了一眼,再看看曹王那耷拉着的頭顱,只好聽從李弘的話,把曹王的屍體,再次放回棺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