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不說話的看着敬暉,這些年他什麼德行,自己還是瞭解的,這一番話肯定不是他自己說的,一定是有人教他如此說。
這麼多年來,他還沒有聽過敬暉會如此表達自己的忠誠,一向都是以行動來表現自己,從來不會耍嘴皮子的。
“這些可都是你的心裡話?”李弘笑着問道,馬車出了皇城,繼續往前行,其目的地依然沒有變,還是沛王府。
“回殿下,確實是……是臣的肺腑之言,臣確實想爲殿下您肝腦塗地……。”
“行了,這些話就不必說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麼人,這些年你一直跟着我,要是我連你什麼樣兒的德行都不清楚,這尚書令我也不用當了。說吧,這是誰給你出得主意?”李弘再次問道。
林士翎還真是不簡單啊,朝堂之上這段時間只有母后處政,自己跟父皇都是身在遼東,而他能夠在自己與父皇剛剛回來後,就敏銳的意識到,朝堂之上,因爲張文瓘的辭官告老,會有一些變動。
更難能可貴的是,竟然能夠猜測到,右僕射這一職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將由自己來支配,這是讓他內心感到有些驚訝的。
“殿下……這……這些確實是臣……。”敬暉的額頭又一次開始冒汗了。
殿下的反應,林士翎顯然已經模糊的猜到了,當初便告訴自己,如果殿下問您是誰的主意時,你怎麼回答?
敬暉自然是說,不可能把這些主意放到他頭上的。
當時林士翎的臉上就有些憂慮,喃喃自語的說道:“不然啊,我怕瞞不過殿下啊,殿下是什麼人?這麼多年你跟着他,他對你瞭解的很透徹,如此一番話,恐怕想讓殿下不起疑心很難。”
而敬暉自己,卻未把這些放在心上,在他想來,話從自己嘴中說出去,自然是自己的話,殿下又不會未卜先知,如何能知曉這些話是他教的呢。
“此番話不可能是出自你口,你有心,卻沒有那份敏銳,這個人跟你倒是絕配,如果你倆在一起的話,將會是天衣無縫的配合,你有的他沒有,他沒有的你有,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壓制的住他,會不會被他牽着鼻子走,這是讓我擔憂的。”
“不會的,臣心裡自是有主張,這些年來,除了對您言聽計從,林士翎的話,臣也是……呃……殿下,臣該死,剛纔那些話確實是林士翎教臣如此說的,但臣怕如此一來會……。”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早就想到會是林士翎了。那麼你可知道他的用意?”李弘像是考校似的問道。
“回殿下,臣自然是知道,他是想借臣之請求,希望能夠與臣一同歷練一番,臣知道他想什麼,但就是這番話,臣怕說是他說的,倒像是臣愧對殿下……。”敬暉支支吾吾,原本就不是很擅長辨言的他,面對李弘的威勢跟注視,更是變得結巴起來。
“那戶部尚書一職,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歐陽通,如今任吏部侍郎,此人乃是先帝時期,門下省侍中歐陽詢的第四子,勤奮好學,飽讀詩書,特別是書法不單繼承了他父親的精髓,在算術等一道上,也有着很高的造詣,早年就曾經自發前往崇文館,與比他小十幾歲的學子一同受學。”敬暉聽到太子的話有所鬆動,立刻推薦道。
“歐陽通?倒是不錯,吏部非禮部,掌管百官,呵呵,禮部要放人才行呢,想來不是難事兒,我同意了,你就回去好好準備吧。”李弘大手一揮,再拐一個彎兒,就進入沛王府的街道上了,於是讓馬車停了下來,讓敬暉下去。
“這……但……請殿下贖罪,臣想知道臣歷練之地。”敬暉扭捏加爲難,這不符合他跟林士翎的預判啊,應該是經過一番考校、而且得問問自己,如果去了什麼地方,會怎麼樣處政纔是,怎麼太子殿下就這麼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打發了?
這麼爽快倒是太子殿下的風格,但自己心裡卻一下子沒底了,哪怕是想要準備一番,提前做些功課都沒有時間做。
“不管去哪裡,都得元日過後了,這樣吧,你就與林士翎兩人……嗯……。”李弘看了一眼旁邊乖巧的裴婉瑩,然後臉上掛滿笑意說道:“就以吐蕃現在形式寫一篇策論吧,如果是你們兩人接替裴行儉與馬載,你們會如何?”
“殿下……您的意思是?”敬暉大驚!心中真是翻起了滔天巨浪般的震驚!
吐蕃是什麼地方,那是殿下九死一生,在吐蕃靠着兩萬人馬,一來一回征服下來的,這樣的功績,可是誰都沒有達到的,比超先帝的功績啊可是。
所以這樣的功績,太子殿下肯定是不會輕易賜予他人的,畢竟,太子肯定不會讓誰輕易的毀掉自己這份參天功績的。
非是能征善戰,非是忠貞臣子,是絕不可能去治理那地方的,這樣的人,敬暉實在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願意交給自己,來代替裴行儉、馬載!
而心中大驚的不僅僅是他敬暉,太子殿下旁邊的角色佳人裴婉瑩,聽到李弘的話後,一不小心,差點兒走神之間,把李弘手背上的一塊肉掐下來!
疼的太子齜牙咧嘴,無語的看着還處在驚喜之中的裴婉瑩,無奈道:“裴小姐,就算是您想證明這不是在做夢,您也應該掐您自己,而不是掐我證明您不是做夢啊!”
“對對對……對不起,孃親聽到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父親要回來了!真的,她會……會……高興。”喜極而泣的裴婉瑩兩眼一紅,眼淚決了堤似的,嘩啦啦的往潔白如玉的臉頰上掉落,瞬間便形成了兩條晶瑩剔透的珠線似的。
裴婉瑩高興的想飛,千盼萬盼,終於盼到父親回來了,沒有比這更讓她高興、激動的事情了,一下子語無倫次,又哭又笑的看着李弘,傻傻直樂,傻傻直哭,然後也顧不得旁邊驚慌失措的敬暉,一把把李弘的一隻胳膊摟在懷裡,這纔開始施展出真女兒本色,高興的哭泣起來了。
李弘任由裴婉瑩抱着自己的手臂,只是手臂內側裡的一塊兒肉,卻是無緣無故的被她用手指擰來擰去。
忍受着胳膊上那被擰的疼痛,李弘衝着敬暉無奈的搖搖頭,女人就是這樣,一切情緒都是有預兆的毫無預兆,你不會知道她哭的時候是高興,你也不會知道,她笑的時候是傷心。
“安東都護府已經成立,吐蕃如今一年有餘了,經過裴行儉、馬載、戴至徳的努力,如今成立吐蕃都護府的時機也已成熟,所以再繼續讓裴行儉與馬載繼續治理吐蕃,就有些大材小用了。戴至徳給我來了好幾道摺子,無非就是,希望自己有生之年都在吐蕃,兒女家人,願意跟他去的都去了,所以這吐蕃要成立都護府,其過程必然不會入安西、安東那般輕鬆容易,其中必然有很多的衝突、暴動等等,你與林士翎現在就開始謀劃策論,到時候呈於我過目,如果合適,那麼非你二人莫屬,如果讓我失望,自己回家種田去,這些年就當我白培養你了。”李弘撫摸着裴婉瑩已經不再哭泣的臉頰,此刻如同一隻乖巧的貓一樣,依偎在自己身側。
“是,殿下,臣定當不辱使命,與林士翎一定能夠爲殿下您謀劃出最合適吐蕃的……不,吐蕃都護府的最佳策論,如若無法完成,臣願提頭來見!”
“去去去,趕緊走吧,提頭來見,你神仙啊,提着自己的腦袋?你不嫌惡心我還嫌惡心,去吧。”
“是,殿下,臣告退。裴……裴小姐,臣先告退。”敬暉神情振奮,雙眼都快要冒亢奮的火光了。
他比誰都清楚,太子殿下的這份任命,對自己是多大的信任,這絕不是輕易能夠辜負的。
恐怕林士翎知道後,又得拉着自己秉燭夜談了,不過就算是被他拉去夜談,衝殿下對自己跟他的這份信任,哪怕就是談上個三天三夜,他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站在街道旁的敬暉,看着馬車從自己跟前經過,再次對着馬車行禮,望着馬車的背影遠去後,這纔開始邁着輕快急促的步伐往林士翎家裡跑去,這個好消息,必須第一時間告訴他纔是。
“你真的要讓我父親回來了麼?”裴婉瑩剛纔還哭的梨花帶雨的,現在又是陰轉晴,臉上透露着一些帶着俏皮的燦爛笑容,小酒窩在說話間若隱若現,像是要把李弘的眼珠子陷入裡面。
“當然是真的了,不單要讓你父親回來,還想讓他任尚書省右僕射的位子,如今,能夠勝任此位置,而且不被他人議論,能讓他人信服的,也只有你父親了。”李弘淡淡的說道,如今佳人在側,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這一份安寧,比起與白純在一起,都是那麼融洽,都是那麼隨心所欲,但卻好像也有些不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有人能取代白純在自己心裡的地位嗎?好像沒人能!
裴婉瑩依然抱着那隻被她自己淚水打溼衣袖的胳膊,幸福滿足的不說話,只是簡單的依偎着,父親做什麼官兒對自己來說,真的不重要,只要能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