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弱國無外交

“殿下,臣掌管禮部以來,自認雖無大的政績,但也從無大錯,臣身爲大唐的臣子,自然是爲我大唐着想,外交斡旋?臣認爲外交斡旋,實則就是爲我大唐威儀、德化被諸國認同纔是。就如陛下封禪一事兒,諸國盡遣使臣隨駕,萬國來我大唐賀,如此纔是我大唐之威儀,纔是臣身爲禮部尚書之主責。”戴至徳神色很難看,禮部向來注重禮節,如果如太子殿下般所言,堂堂的大唐帝國,豈不是粗魯至極。

李弘無語的搖頭苦笑,但其他朝臣都是臉現驚容,戴至徳一番話實在是強硬至極,兩人雖然一直不睦,但君臣所限,殿下如此說,戴至徳也只有聽的份兒,就算是心裡再不滿,也不能當着衆朝臣的面,如此反駁太子的。

“戴至徳如果這就是你做爲禮部尚書的主旨,我覺得你可以辭去尚書一職告老還鄉了。”李弘眯縫着眼睛,緊緊盯着戴至徳的臉頰。

“哼,臣不知身爲禮部尚書哪裡做的不對,如果說殿下只是因爲剛纔臣頂撞了您,而讓臣辭官養老,身爲大唐臣子,自是無話可說。”戴至徳這是要硬扛到底,不顧旁邊吏部尚書李義琰拉拽,繼續強硬道。

李弘不以爲的笑了笑,緩緩說道:“如果我大唐官員都如你一般,我們就等着滅國吧,還暢想什麼百年基業?當年你師從王玄策,受他舉薦入朝,而今你在禮部一職上,可有及他一半的功績?”

“殿下,臣不懂您在說什麼?王玄策做爲使臣出使西域,自然是有過也有功,臣雖然不及他一半。但臣自認,未曾引進如羅邇娑婆之人!也未曾因臣的主張而使我大唐受限於困局之中!”

議事堂衆朝臣倒吸一口涼氣,王玄策雖然並未入罪,但誰都知道,當年先帝就是因爲他從西域擒下一個和尚,羅邇娑婆,在服食了他的一些長生不老藥丸後,中毒身亡的!

王玄策雖然未因此事獲罪,但從那以後也沒有在得到任何升遷,成了一個被朝堂遺忘之人。

雖然李治登基後,還依然用王玄策出使西域,但此時的王玄策早已經失去了當年“一人滅一國”的風采。

何況當時還有玄奘的西行取經一事,遠遠比王玄策“一人滅一國”的影響要大很多,自然王玄策的所有風頭,都被玄奘搶了去,所以就是現在,王玄策已經去世好幾年,人們提及他依然是褒貶不一。

李弘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意,手裡一支炭筆來回在桌面上滑來滑去,依然是不疾不徐說道:“你雖然不曾幹過如王玄策之事,但現在你很像王玄策當年“一人滅一國”時,王玄策借兵泥婆羅國時,主張借兵給王玄策的那個泥婆羅臣子。”

看着衆臣茫然的樣子,李弘接過小雪手裡的細長木棍,從座位上起身,拉開身後的黑布,頓時,呈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個大唐帝國的巨大沙盤,包括大唐周邊其他各國的地形位置,都有着詳細的標註。

李弘冷笑着看看戴至徳,然後再次掃視羣臣,說道:“當年王玄策與蔣師仁攜三十餘人出使天竺,半路被天竺附屬小國阿羅順所劫,最終王玄策孤身一人逃出,而後向泥婆羅借兵七千人。於是,王玄策便立下了蓋世奇功,那就是憑藉自己一人,以及借的七千兵馬,消滅了半路殺死蔣師仁等三十人的阿羅順一小國。可如今的泥婆羅在哪裡?戴至徳,你師從王玄策,你還覺得援兵高麗值嗎?”

李弘說完後看着衆朝臣:“歷史總是守舊,歷史總是相似,歷史總是能夠在細微之處,給你巨大的啓迪!戴至徳你極力主張出兵高麗,如果我們再出兵高麗,我們就會像泥婆羅一樣,被天竺跟吐蕃蠶食,泥婆羅如今被吐蕃與天竺各佔一半,因爲什麼?因爲他借兵於大唐官員,消滅了阿羅順!阿羅順乃天竺附屬國,爲何吐蕃跟着爭搶,那是因爲,泥婆羅破壞了那裡的戰略平衡!迫使兩個大國因爲泥婆羅的舉動感到危機!所以纔會要消滅他!戴至徳你是希望我大唐像泥婆羅一樣嗎?”

李弘把手裡的細長木棍扔給了小雪,沒好氣的坐回位置上。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他剛纔舉的例子,何嘗不是幾年後,大唐自顧不暇,彷彿泥婆羅處境一般的現實境地!

只不過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衰弱的大唐也不是那些小國可以撼動的,但辛辛苦苦,用性命跟鮮血換來的安西、安東,最後不還是因爲兵力匱乏,無力維護而迫使放棄!

戴至徳看着身後的沙盤,他沒想到,太子殿下是用反證,來證明他極力主張出兵是錯誤的。這讓他面對言之鑿鑿的證據,一下子變得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駁。

劉仁軌也靜靜的注視着李弘身後那個沙盤,他身爲將軍的敏銳觸覺,還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深深吸一口氣說道:“殿下,您所說的泥婆羅不過是一屬國,但我大唐如今做爲天下萬國敬仰的對象,我們如今兵強馬壯、名將如雲,想來不是高麗等區區彈丸之地能夠擊垮的,就算是安西如今不穩,臣認爲一時半會兒,大唐不會出現您所說的那個局面。”

“你的一時半會兒是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還是八年?”李弘恨不得大耳刮子抽他!

有多少人都是抱着這種所謂的上國心態,最後呢?看看從大唐學習了太多文化的倭國,一千多年後,給這塊兒土地上,留下了多少無助、撕心裂肺的吶喊跟哭泣聲!

中書、門下的裴炎與岑長倩,聽了劉仁軌的話後,也是不由自主的點頭。在他們心裡,身爲上國的臣子,特別是如今這個自信滿滿的大唐時代,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如今處於盛世之中的大唐,會存在有危機。

“殿下,臣認爲劉尚書所言極是。不如我們就少派一些兵力增援劉仁願跟孫仁師,這樣一來可不失我大唐顏面,也能夠宣我大唐之威儀。”張文瓘身爲尚書省右僕射,此刻也生說道。

李弘看着衆人只是無語的搖頭,如果真如張文瓘所說,那就跟走回頭路沒有區別了,歷史上不就是先派遣契苾何力,後又追派李勣過去?

如果真按照張文瓘所言,自己這番口舌豈不是白費?

“敬暉,告訴他們高麗糧草的情況,特別是高麗這兩年的收成,還有我大唐如今府兵戶數。”李弘有些頭疼的揉着太陽穴,對他的手下,戶部侍郎敬暉說道。

“是,殿下。”

“經過戶部這一年多對全國各地府兵的調查,還有對遼東一帶糧草的勘查……。”敬暉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噼裡啪啦的,把所有的數據一一告訴朝堂各位大佬,而且,手裡的一份份表格,也被他送到了各位朝臣面前。

待敬暉坐下後,李弘拿過楊炯手裡再次遞過來的數據,看了一眼後,並未讓不夠級別在這裡的楊炯出去,而是淡淡的說道:“通報給他們。”

“是,殿下先生。”楊炯面對在坐的朝堂大佬,一緊張,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李弘,於是便尷尬的喊出了殿下先生。

李弘不以爲意的揮揮手,說道:“這是崇文館如今新引進的學術,計算未來,也就是說,通過我們手裡的紙筆,用我們學來的知識,用計算的方式,算出我大唐的府兵,還能夠同時應付多久的兩場戰爭。這裡包括我們大唐如今的府兵戶數,各個年齡階段的兵士數目,一場戰爭傷亡人數的平均值,從而推斷出,我們大唐的兵士還能在你們這些朝臣的決議中,死幾年才能死完!”

看着朝堂上劉仁軌有些目呆的樣子,李弘繼續淡淡說道:“仁義禮智信,你所想的德化、威儀,如果沒有大唐兵強馬壯的實力做支撐,你的德化,你的威儀,在他人眼裡都是無稽之談!戴至徳,我告訴你一句禮部該掛在牆上的話,那就是:弱國無外交!如果你還是不懂,你就真的可以辭官回家了,你已經不適合再坐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了。”

看着每個朝臣手裡拿着那些數據再細細研讀,不時的還出現交頭接耳的情形,這讓李弘相信,或許這些先進的計算之法,能夠讓這些躺在上國光環上的臣子清醒一些。

劉仁軌看着手裡的那些數據,神情極爲專注,按照上面簡單易懂的數字,恐怕不出三五年,這大唐想要繼續在遼東與安西同時用兵,就變得極爲困難了。

特別是那些府兵戶數的減少,以及大量的青壯兵士的戰死,四十歲以上的府兵逐漸成爲主力軍,到了那個時候……。

劉仁軌不敢想象了,如果這些數字屬實……不,這些數字確實屬實,遼東一年戰死多少人,他心裡比誰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還有高麗這幾年在窮山僻壤之地連年豐收,但大唐將士在遼東用兵,向來是有大唐自己提供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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