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聲知道母親和蕭瀟的過往淵源,是在2007年盛夏,彼時他已經和蕭瀟簽訂了兩年婚約,驚歎命運弄人。
溫月華感慨道:“蕭瀟與我們母子兩人有緣,今生註定要成爲一家人。”
傅寒聲對蕭瀟的感情是複雜的,這種複雜裡,有多年執念,同時也有一份感激和溫軟在。種種情感積壓,鑄就了他眼中傾城的暖。
蕭瀟獲知她和溫月華的過往淵源,是在2008年2月7日早晨,這天是大年初一襞。
臥室談話繼續,蕭瀟內心驚愕。
10歲那年,有一位中年阿姨遭遇車禍,滿臉鮮血,她偶然施加溫暖,過後早已盡數忘卻,那時候的她又怎會想到那個遇難者會是溫月華?
一個是憔悴痛苦的車禍遇難者,一個是優雅溫和的傅老太太,縱使她空有想象力,也斷然不會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難怪初次見面,溫月華就對她異常親切體貼。這份好,或許是源於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但必定存在着幾分過往感激竭。
臥室裡,溫月華淡淡開口:“我清楚的記得,瀟瀟那天穿着復古盤扣棉麻上衣,微笑的時候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其實,她和履善的過往很相似,所以我看到她,總是會下意識的憐惜她。近幾年,瀟瀟外公、父兄接連去世,她身爲唐家女,縱使入了唐家門,又有幾人會真心待她?”
說到這裡,溫月華看着傅安笛,風韻猶存的臉上聚攏着溫和的暖意:“安笛,我們這輩子都走得太過匆忙,以至於靈魂都被我們給弄丟了。年輕的時候,步伐沒辦法停下來,生活也不允許我們停下來,但活到我們這把歲數,是時候放慢腳步,等靈魂追上來了……”
窺聽是不對的,若是被溫月華和傅安笛發現,蕭瀟無疑會變得很尷尬。念及還要給傅寒聲端水喝,蕭瀟回到茶水室倒了一杯水上了樓。
臥室門開着。離開時,蕭瀟並未關門,只是虛掩着房門,以爲很快就會上來,誰知聽了溫月華的話,這才耽擱了上樓時間。
令蕭瀟沒想到的是,清晨五點半左右,莊顏和文殊竟然都在。文殊穿着睡衣,趴在牀上笑嘻嘻的跟傅寒聲說着話,莊顏倒是衣着整齊,手裡端着一碗粥……
粥?
是的,傅寒聲昨夜吐的那麼厲害,空腹一夜,早晨醒來,勢必是餓了。無疑,莊顏是極爲貼心的。未及五點半就熬好了營養粥,倒也是青梅竹馬之誼了。
蕭瀟止步,看了一眼手裡的水杯,心裡隱約嘆了一口氣。
傅寒聲穿着睡衣,剛洗罷臉,正坐在沙發上拿着白毛巾擦臉;從蕭瀟這個角度望過去,莊顏無疑距離傅寒聲很近,再加上莊顏留着長髮,所以擺放營養粥和配菜時,有髮絲垂落在了傅寒聲的肩膀上……
燈光下,傅寒聲起身,身體修長挺拔,俊雅的側臉輪廓隱隱帶着冷漠的線條,莊顏察覺他起身,連忙去接他手裡的毛巾:“我去放毛巾,你快趁熱把粥……”
莊顏止了話,只因傅寒聲眸光落在臥室門口,大概是因爲迎着光,所以他半眯着眸瞳,眼神如墨,微微挑眉:“不是說要幫我倒水喝嗎?怎麼自己倒先喝上了?”
莊顏轉身凝眸。
蕭瀟斜靠在臥室門口,正慢慢的喝着水,聽了傅寒聲的話,她端着水杯朝他邁步走近,並朝莊顏點了點頭。
莊顏微笑,聲音軟軟的:“文殊一早醒來就嚷嚷着要見她叔叔,這不我熬了營養粥,就端着一起過來了。”
“嫂子有心。”
也許是錯覺,蕭瀟向莊顏道聲“嫂子”本是禮節,但莊顏卻倏然看向她,眼神忽黯。蕭瀟不作聲,雖說莊顏是和傅寒聲、傅宜喬一起長大的,但她既然是傅宜喬的妻子,蕭瀟見了她,總不能叫她一聲“莊顏姐”、“莊姐姐”,或是“莊姐”吧?
太矯情,也不合禮數。
“這水,不打算給我?”這時,低沉清冽的嗓音響起,蕭瀟轉眸望去,就見傅寒聲一動也不動的看着她,英俊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蕭瀟看着手中的那杯水,已喝了一半:“我再去倒一杯。”
“不用那麼麻煩。”他接過她手中的水杯,把蕭瀟之前喝剩的半杯水一口喝完了。空杯子,毛巾遞給她:“我去換衣服。”
蕭瀟從盥洗室出來,就見文殊賴在牀上不肯走:“叔叔屋裡很香,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那是薰衣草香包,蕭瀟睡眠質量不太好,所以不管是傅宅,還是山水居,臥室裡通常都會有安神香。
聽了文殊的話,莊顏站在牀邊很無奈。
“時間還早,文殊留下來,我們正好可以說說話。”蕭瀟上前,這是客套話。
莊顏視線從蕭瀟臉上堪堪掃過,輕聲嘆息:“文殊被我寵壞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不礙事。”
可能是不熟悉的緣故,蕭瀟覺得莊顏在她面前客氣的有些過頭了,在這一點上倒是和她母親周曼文頗爲相似,難道是身份使然
tang?不至於。
莊顏既然嫁給了傅宜喬,怎麼說也是傅家一份子,所以蕭瀟說,諸如此類的客氣,完全是沒有必要的。
在此之前,蕭瀟沒有和小孩子打過交道,好在傅文殊嘴巴很甜,用英語跟蕭瀟講着學校趣事,蕭瀟淺笑聆聽,偶爾和莊顏目光對視,會發現莊顏似是看着她有些出神,那目光看得蕭瀟有些怪怪的。
牀頭櫃上放着幾本書,其中有一本童話故事書。傅文殊趴在牀上翻看着,並嚷嚷着讓莊顏念給她聽,莊顏接在手裡,翻看了幾頁,擡眸看着蕭瀟,笑着問:“蕭瀟平時還喜歡看故事書嗎?”
聽起來更像是打趣。
蕭瀟看了一眼那本童話故事書,只笑不語。總不能告訴莊顏,傅寒聲私底下偶爾會念故事給她聽,所以臥室裡總會備着類似書籍……閨房秘事,說出去會讓人笑話的,所以不說。
那天早晨,傅寒聲重新走進臥室,換了一身衣服的他,與昨夜生病虛弱的傅寒聲判若兩人。
莊顏拿着書,忘了給文殊繼續念故事。
清晨時間段,陽光尚未出沒,臥室燈光投落在他的身上,令他彷彿置身在光影之中,整個人愈發清雋惑人。
男色惑人。
他穿棉質白襯衫,兩顆領釦未系,袖子隨意挽起,配黑色長褲,米色家用拖鞋,無需說話,便吸引了莊顏等人的目光。
“哇,叔叔好帥啊!”是文殊,直勾勾的看着傅寒聲,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俱是興奮不已。
孩子說話實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毫不掩飾內心想法,如同此刻。
傅寒聲笑了笑,調轉目光看着蕭瀟:“老太太醒了嗎?”
“醒了。”蕭瀟正拿着花灑澆花,燈光溫和,襯得一雙美眸流光溢彩。
“履善,粥該涼了。”
正在給女兒講故事的莊顏,這時候適時的提醒了一聲。
傅寒聲掃了一眼桌面:白瓷碗碟,周遭散佈着幾道精緻的開胃小菜。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莊顏把飯菜端上來,他總不能讓她原封不動的端下去吧?
吃着飯,散漫閒聊。莊顏把故事書交給文殊,跟傅寒聲講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蕭瀟澆着花靜靜的聽着,並不參與其中。
談話,多是莊顏在說,傅寒聲偶爾應一聲,莊顏適時低頭微笑。莊顏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並不會冷落了蕭瀟,每說幾句,便會看着蕭瀟淺淺微笑。
文殊在看書,不知看到了什麼內容,竟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皺眉道:“小女孩好可憐啊,爸爸死了,就像我爸爸……”
“文殊——”莊顏忽然打斷了文殊的話,蕭瀟眼眸閃了一下,回頭看着莊顏,只見她的臉色忽明忽暗,但僅僅剎那功夫,很快就又恢復如常,她把書從文殊手裡抽走,語氣較之適才強硬了許多:“我們回去。”
言罷,莊顏抱起了傅文殊。
蕭瀟不動聲色的看着,那個“像”字透着不尋常,心裡已有臆測。傅宗偉去世,身爲兒子,傅宜喬卻遲遲不歸,這說明了什麼?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瀟瀟。”傅寒聲開口叫她,深邃的眼眸在光線下猶顯暗沉。
他擡手示意她近前。走近了,她能清楚的聞到他身上的薄荷味,格外清冽,他的嘴角帶着一抹笑,不緊不慢道:“換身衣服,稍後跟老太太說一聲,我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