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凌晨,縱使是南方C市,外面依然寒意重重。這一晚外出出行,不知有多少人會覺得寒冷,但房子是煙火之家,臥室更是溫暖居所。
臥室裡有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用來安神入睡的,它若有似無的漂浮在溫暖的空氣裡,香氣幽致糌。
傅寒聲是凌晨一點給蕭瀟打得電話,當時想的是,她若是睡了,手機勢必不會接。如果不接,倒也罷了;可她接了,這就證明,她還沒睡,或是睡得不算太沉。若她不上樓,他便下樓去接她……
除夕夜,怎麼也要在一起的。他胃不舒服,是老~毛病,今夜傅家成員聚在一起,久不見面,難免會有些貪杯,傷胃是難免的事,就怕她會因此多想。
兩人躺在牀上,蕭瀟安靜的靠在他的懷裡,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他輕緩的呼吸起伏。她和他結婚七個月,2007年大部分時間裡都是對峙居多,縱使同睡一牀,也多是同牀異夢,但2008年相擁而眠,卻少了劍拔弩張,很多時候反而是心平氣和。
臥室燈光朦朧,照在蕭瀟的眉眼上,投射出模糊的陰影,她輕聲嘆了一口氣:“我以後不包餃子了。”
傅寒聲笑了,撫摸她皺起的眉,她的眼,聲音低啞溫柔:“不會包餃子也沒什麼,瀟瀟不是會下面嗎?會下面就行。”
溫暖的情緒在剎那間涌上了蕭瀟心間,她枕着他的手臂,微微仰頭,可以看到他漆黑的眼睛,“現在是凌晨一點半,我只能陪你睡三、四個小時,凌晨五點我就要離開。”
“怕老太太?”傅寒聲伸手握住了蕭瀟的手,她的手偏涼,暖一會兒也就熱了。
蕭瀟搖頭,不是怕,是敬:“老太太也是關心你,怕我不能照顧你的同時,還會給你添負擔。楮”
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夫妻之間,沒有負擔一說。你生病,我照顧你;我生病,你要讓我看到你,至於是否照顧我並不重要,家裡有醫生,何必你受累?”
傅宅在凌晨時間段被淹沒在一片靜寂之中,依稀能夠聽到古老座鐘的走動聲,他的懷抱很溫暖,話語也很溫暖,她把臉埋在他的懷裡:“身爲丈夫,你很稱職,但身爲妻子,無疑我很失職。”
“不失職。”
溫暖的聲音,縈繞在蕭瀟的耳邊。
傅寒聲用眼眸裡的笑意深深替代了他的沉默少言,她用了“妻子”這個詞彙。在她的心裡,她視她是他的妻子,這很重要。
……
蕭瀟記掛着溫月華,所以凌晨五點左右就睜開了眼睛。窗簾閉合,牀頭燈散發着暈黃的光芒,蕭瀟不願驚動傅寒聲,把他的手臂從她的腰上輕輕移開,剛坐在牀上要穿鞋,背後就響起了他暗啞的聲音:“時間還早,不急着下樓。”
蕭瀟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下樓倒杯水給你喝。”
打開~房門,走廊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蕭瀟步子輕,率先去了溫月華的臥室,房門虛掩着,蕭瀟沒想到這個時間段溫月華已起牀,此刻臥室裡更是多了一個人,那個人便是傅安笛。
蕭瀟站在臥室門口,猶豫着是否要進去。
溫月華坐在藤椅上,她還穿着棉睡衣,但窗戶半開,外面天色雖未大亮,但霧氣很濃,應是覺得涼氣襲人,所以肩上披着厚厚的大披肩,包裹着她的身體,溫雅之餘多了幾分家居慵懶。
傅安笛坐在一旁,拿着茶壺正緩緩的倒着茶。傅家都有一副好相貌,傅安笛雖然四十多歲,但看到她,依然會讓人想到美麗和優雅。
傅安笛緩緩開口:“昨晚我和周曼文聊天,聽她無意中提起,你和瀟瀟似乎還有一段淵源?”
“曼文嘴快了。”
傅安笛端了一杯茶遞給溫月華,嗔怪道:“你是我嫂子,難道有些事,我還不能知道嗎?”
溫月華輕輕搖頭:“不是不願你知道,是過往之事太過不堪,我也實在是不願回憶詳談。”
傅安笛心思觸動,喟嘆道:“嫂子,傅宗偉已經死了。他活着的時候,我一直不願意叫他一聲大哥,但2月5日那天參加他的葬禮,心裡滋味真的是不好受。他生前囂張跋扈,那麼不容人,出門在外又是如何如何的風光,可下葬那天,卻是無比淒涼。其實我們活着的人也都一樣,無論生前或善或惡,或富或窮,遲早會走向那個終點,或鮮血滿地,或化爲飛煙……”
“安笛,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人死了,過往之事按理說也該一筆勾銷纔對,畢竟活着的人還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但當年我和履善過得是什麼日子,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履善被他逼迫在外,我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兒子在國外艱難維生,那麼多年……”溫月華情緒有些激動了,略一停頓,再看向傅安笛時,語氣溫和了許多:“安笛,我已足夠仁慈,若不是千方百計攔着履善,你以爲傅宗偉還能活到2008年嗎?履善是什麼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心裡有恨,那股恨意並不僅僅只是因爲傅宗偉對他殘忍。他不能原諒傅宗偉的是,傅宗偉當年惱羞成怒,竟然試圖謀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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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門口,蕭瀟聽到“謀殺”這個詞彙,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起來。恍神間,只聽傅安笛凝聲道:“若按時間來推算的話,那一年履善20歲,蕭瀟只有10歲,當時就是她把你送到醫院去的吧?”
“是啊,那一年她只有10歲,看到我滿身是血的躺在馬路上,便央着她父親把我送進醫院。”溫月華說着,似是覺得冷,攏了攏披肩,聲音裡聽不出無常喜悲:“若不是瀟瀟堅持,我怕是真的要和履善陰陽相隔了。”
聞言,蕭瀟不免有些吃驚:10歲的她,曾經救過溫月華?
……
那是12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傅寒聲還不及20歲,博達集團的首席執行長依然是傅宗偉。博達當時正在進行多層次創新改革,很多制度被推翻重建,因爲員工政策不太成熟和完善,先後有衆多高層不滿遞交辭職信。
那是博達自成立起來最危機的一年,不是有高層捐款潛逃,就是有運營事故發生,與此同時財務和稅務連出問題,證監會已經開始介入,媒體更是報道宣稱:博達內部已被掏空。
儘管傅宗偉一再重申博達不會面臨破產,但他很清楚,博達確實是岌岌可危。高層開會,懷疑內部機密疑遭泄露,那麼泄露者會是誰呢?
傅宗偉經過篩選和回憶,很快就把懷疑對象集中在了溫月華的身上。
溫月華,她並非一個平凡的女性,她在年輕時和丈夫國外留學相愛,自信獨立天成,經營酒廠時,韌性嘉仰。後來丈夫去世,按照遺囑,博達會聘請專業的經營團隊來運營博達,一旦傅寒聲成年,便會把集團業務全部交由傅寒聲,但孤兒寡母,最終還是被傅宗偉鑽了空子。
傅宗偉霸佔了博達,傾軋着傅寒聲的童年,溫月華也是心氣驕傲之人,丈夫死後,又眼睜睜的看着兒子從一個無憂孩童,變成了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內心的苦楚無人可訴,內心的悲憤無人可泄,長此以往精神狀態是越來越差。
其實,她是心思鬱結,並非是瘋了。傅安笛爲了傅寒聲的安全和將來,希望傅寒聲能跟她一起前往美國,但傅寒聲遲遲不肯動身,無疑是放心不下溫月華。
溫月華在某天深夜一掃之前萎靡,她緊緊的握着兒子的手:“履善,你走,只有活着纔有希望。你爺爺,你父親生前那麼看重博達,不能毀在傅宗偉的手裡。”
傅寒聲走了,留下了“精神不好”的溫月華困守在了傅宅大院。這也是傅宗偉希望看到的,有溫月華在傅宅,傅寒聲的翅膀長不硬。
溫月華是不甘心,也是恨意交加,其實博達並不見得就會毀在傅宗偉的手裡,她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掩飾私慾的藉口。她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也只是一個護犢心切的平凡母親,博達是兒子的,怎能被傅宗偉父子霸佔?
傅宗偉懷疑溫月華是對的,博達機密文件信息被“精神不好”的她悄悄傳遞給了傅安笛和傅寒聲。不到20歲的傅寒聲,已懂得掌控人性貪慾,誘導博達高層內亂,致使博達經營出現崩盤慘況。
那時,正是傅寒聲在國外給博達致命一擊的關鍵時刻,偏偏在這時,傅宗偉怒了。他懷疑是溫月華暗中搞得鬼,若是溫月華真的在裝病,遇到危險,她一定會避開。若是這樣,傅宗偉絕對不饒傅寒聲。若是他誤會,事情與溫月華並無關係,那……
一個“精神不好”的女人,若是在馬路上出事,傅宗偉無非是監管不力,追查不到預謀證據,就算是溫月華死了,他也不用擔負主要責任……
1996年,“精神失常”看起來木訥呆滯的溫月華被人帶到了馬路上。事故多發街頭,溫月華置身其中,她的眼裡有水光緩緩浮動。她必須出事,不出事,履善的計劃就全都毀了。
——履善,我只能幫你走到這裡了,剩下的路,你慢慢走,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