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茶談邀約,最有籌碼的獲勝方本該是江安琪,但那個叫“蕭瀟”的女孩子卻在不動聲色間掌控全局,或談笑,或沉默,皆是一派深不可測。
蕭瀟離開之後,江安琪獨身一人又在咖啡廳裡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陽沉沒天際線,咖啡廳裡客人逐漸增多,她這才戴上墨鏡起身離開窒。
週五黃昏,江安琪驅車回到公寓大廈,把車停妥後,她沒有乘電梯上樓,而是選擇了爬樓梯。
對的,爬樓梯。
和蕭瀟一番淺談之後,江安琪的內心是十分壓抑空虛的,都市慾念和情感慾念把她折磨的筋疲力盡。她家住在18樓,昏暗的樓道里,她慢吞吞的走着。1到4樓,一步步走上去,一點感覺也沒有;爬5樓的時候開始感覺有點累,6到11樓,她是真的累極了,她在那一刻體驗到了對生活,對工作的厭倦,到了第14層樓梯拐彎處,江安琪雙腿發軟,她大口的喘着氣,也不嫌髒,直接坐在佈滿灰塵的臺階上,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她是名主播,也曾出演過一兩部都市電視劇女主角,她在週五這天,褪掉明星光環,卻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她坐在樓梯臺階上,大口喘氣的同時,開始幻想電視或是小說情節,若是虛幻世界,女主角這時候應該撒狗血的開快車前往海邊,背影孤獨,寂寞行走時,背影有着說不出道不明的傷感和悵然,再不濟也應該前往酒吧配合着重金屬音樂和一羣買醉的都市男女,喝的酩酊大醉;或是找人教訓一下不識好歹的女配角(蕭瀟),不不,這不是女主角該做的事情,女主角都是柔順善良的純情小白兔,通常有這種想法的人多是女配角……
她去找蕭瀟是因爲不甘,也確實見不得蕭瀟跟傅寒聲在一起,但蕭瀟的應對和談話卻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成名路充滿着辛酸和隱晦,雖被優雅和完美包裹,卻有着不敢輕易示人的痛,但這些痛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給悉數道出,她怎能不難堪?不堵氣?
這就是C市,它被繁華和空虛裝點,像是一條在暗夜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你越是沒心沒肺,它就越是傷害不了你;可你若是較起真來,到頭來除了會被它咬傷之外,還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拋開明星外衣,江安琪自認普通,自認平凡,所以她在極力生存的C市,在週五黃昏,面對突然生出的空虛和迷茫,面對那些情感無皈依,她不去海邊裝憂傷女,也不去酒吧自甘墮落買醉,而是在無人獲知的樓道里,無聲的哭了很久,很久…戛…
塵世生活,充滿着動盪和不安,C市是金融大城,尤爲殘酷,截止2007年,人才市場依然每天擠滿了失業人員,很多大學生急需工作單位接收,各大汽車和火車站有人懷揣理想來到這裡,又有人久尋不到工作,急的牙齦出血,卻也只能拖着行李遺憾告別這裡,走時恨恨的啐罵C市空有繁華地,卻無容人量,有人一邊咬牙切齒,一邊紅着眼睛委屈道:“老子以後再也不來這裡了。”
同樣是週五,蕭瀟離開咖啡廳就站在路旁打車,咖啡廳離汽車站不遠,路對面走過幾個年輕人,一個個拉着大皮箱,一邊興奮的高談闊論,一邊大步往前走。
他們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新奇和嚮往,大部分男人想在這裡獲得事業上的成功,大部分女人想在這裡獲得婚姻上的美滿,但生活從來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有出租車停在了蕭瀟身邊,蕭瀟上車後,對出租車司機報了目的地:“山水居。”
“哪裡?”司機回頭,多打量了一眼蕭瀟。
“山水居。”
蕭瀟話音慢,這一次,司機聽清楚了,老實開車,不再多話,儘管疑惑重重。
在C大讀書後,蕭瀟乘出租車回去過幾次,每次打車,司機看她的眼神都是頗爲奇怪,那種眼神,蕭瀟懂。
衆所周知,山水居是博達董事長的住宅居所,坐落在半山腰,警衛森嚴,那裡的一景一物,因爲保護過於周全,所以全都被賦予了神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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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婧曾八卦過:“聽說,就連山水居傭人外出購買生活用品,也有豪車接送,每月佣金堪比小部門經理,你說我們這麼苦哈哈的上學有什麼用?還不如直接去山水居應聘當女傭。”
還記得那晚,張婧幻想當女傭後的生活,若是和傅先生小打小鬧,日久生情,那絕對是一部浪漫偶像劇。張婧說的興奮,言談間那麼逼真,好像真實劇情已經在山水居上演了一般。
其實,拋開白日夢不談,張婧並沒有說錯話,山水居上下出行,確實有豪車接送,所以出租車平時很少往來山水居一帶,也難怪蕭瀟每次打車的時候,出租車司機都會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了。
天際晚霞正在慢慢消散,蕭瀟搖下車窗,冷風撲面,吹得眼睛有些疼,她又把窗戶重新搖了上去,靠着車窗,沉默的看着沿途街景。
平時上課,她都會直接把手機給關了,但週五這天沒有,接到江安琪的電話,蕭瀟有些意外。
她無法定義江安琪和傅寒聲之間的關係
tang,所以有很多事情,她並不適合評價。如今是江安琪,接下來呢?是否還會出現第二個江安琪呢?
情緒受影響,又想起她丈夫的心裡藏着一個女人,她開始覺得頭疼了,連帶她的想法也有些混亂,所以傅寒聲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並沒有接。
心裡是有些惱他的,他在外招惹了桃花債,怎到頭來竟找起她的麻煩來?
那手機響了十幾聲就停了,傅寒聲沒有再打電話過來。
黃昏C市,大街小巷早已成了燈火海洋,觸目所望盡是霓虹燈閃爍,出租車上了山之後,計費器一直蹭蹭蹭的往上跳。
蕭瀟蹙了眉,那計費器跳的這麼快,反倒透着不正常。再看錢數,嗯,比她之前坐車貴了一倍不止。
黑車?
不是黑車,有正規出租行駛執照。
黑司機?
看出來了,這位司機是在專門宰她,挺好。
蕭瀟強忍着不發表意見,出租車停在了山水居入口處,距離住宅還有一段路程,高彥和張海生已在警衛亭裡等候多時,見有出租車過來,一路小跑着迎了上來。
兩人近前時,出租車剛剛掉頭離去,蕭瀟盯着車牌號掃了一眼,張海生已在身旁說:“太太,書包我來拿。”
蕭瀟把書包遞給張海生,低頭默默走路時,手也沒閒着,快速的撥了一通電話號碼,經過警衛亭,兩名值班警衛正準備喚她“太太”,就聽傅太太對着手機道:“XX出租車營運公司嗎?我想跟貴公司探討一下司機宰客問題……”
警衛及時止話,縮着身子退回了警衛亭,傅太太心情似乎不太好。
再說張海生和高彥,也是面面相覷,在他們的眼裡,傅太太雖寡言冷漠,但並非得理不饒人,只能說這司機踢到了鐵板,誰讓他的行徑惹惱了太太呢?
還沒走近住宅區,離得很遠,蕭瀟就看到一抹高大修長的身影站在草坪上,那隻大雪獒正圍着他打轉,當時正值暮色,山水居上空將黑不黑,庭院鐳射燈照在灌木叢和他的身上,形成極淡的暗影。
傅寒聲把阿慈交給傭人照看,這才慢慢踱步走向蕭瀟。
“餓了吧?晚餐已經做好了,洗罷手,我們就開飯。””那雙眼睛垂下來看蕭瀟時,閃動着灼人的波光,他微笑着伸手牽蕭瀟,被她避開了。
蕭瀟視若無睹,似是沒看到他這人,徑直朝客廳走去。
傅寒聲愣了一下,發什麼脾氣?
回頭看了一眼張海生和高彥,於是張海生道:“太太打出租車回來,被司機多黑了幾十塊錢,剛纔還在跟營運公司打電話投訴,所以情緒有些不好。”
傅寒聲看着妻子走遠的背影,嘴角泛起笑紋,微不可見。
就因爲這?還真是小孩兒脾氣。
盥洗室,蕭瀟洗手的時候,傅寒聲走了進來,蕭瀟知道他在看她,只顧洗手,不理他。
她越是動氣,傅寒聲嘴角的笑容就越深,待她洗罷手,他已抽了一條毛巾遞給她,好脾氣道:“不是打過投訴電話了嗎?不解氣的話,吃罷飯,我陪你繼續打,跟他們嘮上一通宵,不集體崩潰,決不罷休。”
他說了這麼一句話,蕭瀟也不能繼續繃着了。
她心裡有氣,但這氣絕不是因爲出租車司機,而是因爲江安琪,以及江安琪的話,她爲什麼就不能有情緒呢?他緋聞女友給她添堵,她也要給他添堵,但這氣她使不下去了。每次都是這樣,惹惱她的人是他,逗笑她的那個人也是他,似是一種惡性循環,聽他這麼一說,那股惱氣竟奇異般的消失了……
見妻子眼裡隱有笑意,某人心情大好,摟着她往外帶:“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