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釋嫌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滿頭銀髮的老人終於開口說道:“回來了就好!”

然後,便是一陣沉寂,似乎覺得突然之間無話可說了,就連一旁的長風也感覺此刻的氣氛顯得異常尷尬起來,但這時候又不好意思獨自脫身,只得繼續站在唐太白的身邊,默然無語。

旁邊的唐鎮似乎也看出了此刻屋子裡氣氛的微妙,不禁乾咳了兩聲,說道:“太爺,小少爺兩人已經趕了一天的路了,一回來就直接來見您老了,是不是先讓他們坐下來歇一歇,等下人聚齊了也好說話!”

唐石遙如夢初醒,重又看了唐太白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眼見此刻氣氛這般尷尬,卻又開不了口,只得作罷,況且這三年來,他們爺孫之間的隔閡已經越來越大,不是這一時半刻就能彌合的了的。

“嗯!你們兩個都坐吧!先喝口清茶潤潤喉!”唐石遙淡淡地說道,但語氣中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便是他當年以一己之力將一干叛黨剿滅當上唐門大家人的情形,也沒有此刻這般的讓他不知所措。

聽見唐石遙的吩咐,唐鎮急忙跑去搬來兩張椅凳放在兩人身邊,又倒了兩杯清茶送到兩人面前的八仙桌上,然後徑自走到唐石遙身邊,在他身後站定,一臉剛毅決絕的冷酷神情,跟方纔在外面時的面容卻不知差了千百里,看的唐太白一愣一愣的,暗道這老頭兒臉上功夫比自己還要牛•逼的多。

長風倒是沒有什麼想法,只是覺得對唐太白家族來說,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他們之間的事,卻叫自己一個外人在這裡摻和,倒叫她覺得頗有些尷尬,但看到面前神情比自己還要尷尬的多的唐太白,她卻不由地愣住了,想來這傢伙平日裡那般放肆,這一次卻難得地變得這般安靜,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其實,唐太白的心裡,此刻確實很忐忑,面對對面那個比三年前蒼老了許多的老人,他的內心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愧疚自責,三年時間,竟然一個精神鑠鑠的健壯老人變得這般老態龍鍾,似乎已經到了大限將至的期限,頗有些有氣無力的感覺。

唐太白下意識地向對面的老人看了一眼,見他蒼老的面孔下,一張臉龐滿布皺紋,三年前還是一頭黑髮的老人,這時候卻變作了三千銀絲,即便歲月再磨人,也不似這般日漸衰老,多半是愁思苦腸,才使得這個老人蒼老的這般迅速。

輕輕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看着裡面清淡碧綠的茶水,唐太白微微一怔,深深地嗅了一口,將青瓷茶杯放在嘴邊,輕啜了一口,口齒生香,兩腮生津,神清氣爽。

看到唐太白喝了口杯中之茶,唐石遙目光中微微發出一抹亮光,看了眼手中的茶杯,開口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總是拿着我泡的普洱茶去給你那些姐姐們喝,現在想起來,似乎歷歷在目,可時間卻這般流水而逝,人生易老,確實要好好把握這荏苒時光,否則終究要像我這老頭子一樣,追悔莫及!”

聽到老人說出這一番話,唐太白不由地一怔,他自然聽出了老人話語中的愧疚之意,雖然只是一言帶過,但這樣一個事事都獨斷專行蠻橫霸道的強勢之人,如今卻像個贖罪的老翁一般慨嘆歲月無情,或許多半是在自責那以往時光中,對身邊親人的疏遠與冷淡吧!

唐太白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心情卻異常複雜,便是那一杯清茶也壓不下去。旁邊的長風瞥見他這般緊張神情,突然間不知怎地,竟神不知鬼不覺地伸手將唐太白的手掌抓住,似乎這樣能夠讓他的情緒鎮定下來似的。

那長風剛抓住唐太白的手,心裡便不由地一陣緊張激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剛纔自己爲什麼看見他緊張的神情時,會伸手抓住他的手,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樣做會讓他心裡自在一些,就像剛纔那個唐鎮老頭兒說的那樣,有人在他身邊陪着,或許他會自在些。

唐太白正自忐忑不安的時候,突然感到手心裡一陣溫軟酥滑,瞥眼一看,卻見是長風將他的手抓住,不禁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此刻面如傅粉,紅潤如霞,低着頭一言不發,似乎頗爲羞怯,忍不住心中一陣暗笑,反握住她的柔荑小手,緊緊抓在手心,方纔感到心中一陣舒坦,似乎也沒有先前那般緊張無措了。

“普洱茶有句俗語說,‘爺爺的茶,孫子賣’,說的是普洱茶味道醇厚回甘,具有陳香味兒,我知道爺爺有很多事都放不下,但您還有孫子,你沒做的事,孫子可以爲您做,但那些陳年往事,都是孫兒不忠不孝,才讓您老這般操心,希望您不要見怪,以後您只管安享晚年,過去的事,請您不要放在心上!”唐太白略有所思地說道,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一番說辭,只是卻沒有派上用場,倒是剛纔喝了一口普洱茶,倒讓他想起了這番話來。

唐石遙微微點了點頭,終於長舒了口氣,將那杯中之茶反覆品味了一番,最終連說了三聲“好”字,神情頗似看淡了人生浮沉的世外高人。

唐鎮見這爺孫兩人似乎已有釋嫌之意,便搭腔說道:“自古以來,父爲子綱,即是爺孫,當攜恩報德,百世恩怨,始爲家親,必定和睦相處,才能家和萬事興,小少爺當年年幼淘氣,作出些出格的事來,自然有情可原,太爺也是一番愛孫心切,纔會責怪小少爺的,況且爺孫哪有隔夜仇,現在都和好了吧!”

那唐石遙雖然早就想如此這般,畢竟這孫子也是要繼承他唐家基業的,很多事都還需要他去做,但作爲長輩,又一向以凌冽霸道的蠻橫姿態示人,自然不會拉下老臉來主動認錯,此番被唐鎮這般一說,倒的了個臺階可下,不禁心中暗喜,只是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而唐太白自小心高氣傲,但三年來,在外面磨練了脾性,本來打算此番回來向爺爺認個錯,然後子孫和睦,這時候正巧唐鎮出來圓場,一番言語帶過,將那些前事一概不提,自然樂的同意,當即喜形於色,急忙離座跪於唐石遙面前,說道:“唐老說的極是,小子無狀,少不更事,如今想來,都是一時急性,衝撞了長輩,愧對父祖,望爺爺見諒!”

話說至此,唐石遙再不自恃,連忙起身將唐太白扶起,說道:“都是前塵俗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唐太白麪上一喜,起身回到座位,看了一眼長風,嘴角露出一絲賊笑,伸手將長風的手重新抓在手心,指尖輕輕在她手背上撫摸起來,弄得一旁的長風一陣尷尬難堪,手背麻癢無比,卻又做不得聲。

長風幾次掙扎,卻不的脫開,最後只能無奈放棄,感覺着他手心的溫度,竟不由地感到一陣莫名高興,半晌兒低頭無語。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衆人正自談笑說話,突聽門外響起一陣輕微卻急促的敲門聲,卻不知又是何人?

唐太白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轉身向門口方向看去,眼巴巴地望眼欲穿,似乎那裡有什麼讓他急切思念的親人一般,連抓着長風的手也不由地緊了幾分。

“看看是誰來了?”唐石遙瞥了一眼唐太白,似乎也猜到了什麼,卻沒有點明,只是吩咐身旁的老管家兼貼身僕人唐鎮去開門。

那長風本來就覺得自己一個外人待在這裡頗爲尷尬,但一直被唐太白這樣拉着,卻也沒有機會離開,此番聽到門外又有人聲傳來,料想定是唐太白的父母家人,心裡更覺忐忑,不禁把目光轉向唐太白,似乎跟他說明情況,暫且迴避片刻。

那唐石遙眼光何等敏銳,早就注意到長風臉上的諸般神情,從她一開始進入這個屋子就一直拘謹不安,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太大的疏漏,但以他相人的眼力,自然不會看錯,此番見她神情緊張,似乎有些躲避的意味,便開口說道:“都是唐門的人,不必介懷。”

長風微微一愕,不知這老太爺怎地突然冒出來這麼一番話,難道他竟然識破了自己此刻內心的想法,想到這裡,不禁驚出一身冷汗,竟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要說以長風的定力,自然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顯得這般忐忑尷尬,只是因爲前番在紫京的時候,跟唐太白之間似乎已經發生了某些不太尋常的關係,此番又被他領來見他的親人,便讓她心裡覺得不太尋常起來,是以纔會亂了陣腳。

此番聽唐石遙這般說話,長風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纔好,對於眼前的這個老人,長風雖然並沒有真正見過幾面,但身爲唐門弟子,自然知道有唐石遙這麼一號昔日牛•逼哄哄的人物,對其敬畏有加,這時候突然聽見他與自己說話,而且還是以一種長輩的口氣,立時心裡便慌了起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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