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對不住,我只對我喜歡的人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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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熬到放學,安澄小心避開湯燕犀。寄宿家庭這邊的環境已經瞭解了,她得去看看正正。可是她只想自己去,絕不想又被湯燕犀鑽了空子。
昨晚那件事之後……她沒辦法平靜地面對他。怕了他了,還不行?
提前跟負責校車的老師請了假,她獨自落下來。放學後她就鑽進了女廁所,將自己關在裡面,看了一會兒小說。
窗上的斜陽餘暉越來越深濃,像是綿紙浸透了濃茶,片片暈開。窗外的人聲也一點一點走遠,最後陷入了寧寂攙。
安澄吸口氣,將小說合上。其實小說裡寫的什麼內容根本就沒看進去,她腦海裡控制不住地只是一直在翻涌昨晚的記憶、DV裡的畫面。
其實看湯燕七那麼強烈的反應,她便也恍惚明白,這件事怕又是湯燕七給湯燕犀當了替罪羊而已。那個假面的傢伙自己說的,跟她扯平了,所以這件事根本就是那個傢伙自己設計的。
可是他這麼幹……又是爲了什麼?
扯平,是他說的;恐怕他也依舊還是想借這事兒來捉弄她一番纔是。
只是,如果只是爲了扯平,或者捉弄她的話,那他就只給她看他洗澡的一幕就夠了。前面又爲何用了將近90%的篇幅去記錄他在家中、平素她看不見他的那一面呢?
按說戴慣了假面具的傢伙,是不喜歡被人看見自己面具背後的真實一面的,更何況是一向與他爲敵的她啊。
這樣越是深想下去,她的心就越是跟着莫名地慌亂起來。
……難道,是廁所裡的空氣不好,才讓她大腦缺氧,這麼跟着胡思亂想了吧?
就是的,化學課學過的,氨氣有毒。
時間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就算湯燕犀放學後也上天台,他應該也想不到她在女廁所裡呢。她整理好書包,悄悄探頭向外看。
走廊上靜靜的,沒人。
卻冷不丁——從她後腦勺的方向伸出一隻手來,輕輕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安澄寒毛孔都快立起來了,驚得險些原地跳起來。
卻是楚閒含笑從牆角走過來,面上映了溫暖的燈光。
安澄張大了嘴:“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楚閒啞然失笑:“怎麼忘了,我們最初遇見的時候,幾乎你每次都是要去廁所?”
溫潤的男生,面上也漾起羞赧的紅:“放學到處都沒找到你,我想似乎可以到女廁所門口來碰碰運氣……”
安澄也尷尬得背過手去摳牆皮。
可不是嘛,楚閒沒說錯。而且這次還成功地“活捉”了她。
“你、你怎麼也還沒走呀?”安澄故作輕鬆地問。
楚閒歪了歪頭:“因爲,我們應該去接正正回家了呀。”
放學了走廊上的燈光都調暗,他就在幽弱的燈影裡向她燦爛地笑:“向楠那邊我已經問過了,她說不介意我們把正正帶過去。她還說她的小女兒康緹也十分喜歡天鵝的,所以就算有人查問起來,她作爲業主,也可以幫我們擔保,籤籠養疣鼻天鵝的承諾書,讓正正躲過撲殺。”
因爲疣鼻天鵝現在正遭遇到的特殊命運,所以安澄在沒有徵得寄宿家庭同意之前,是不方便將正正直接帶過來的。甚至如果業主和周圍的鄰居一旦舉報的話,正正的命運就堪憂。只是她昨晚被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給絆住了,還沒來得及跟向楠徵詢意見,本打算今晚看過正正後,回去再跟大康和向楠商量的,卻沒想到楚閒都已經幫她做好了。
她感念微笑:“楚閒,謝、謝謝你。”
楚閒輕笑,“又說傻話了。我說過,對你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不用你謝。”
兩人叫了輛計程車,駛向楚表哥的店。
安澄在路上給爸打電話,告訴爸從今晚起,不用爸去接正正回家了,她會將正正直接接到寄宿家庭去。
爸那邊很靜,看樣子不像是在診所或者出去應酬的模樣。安澄便多問了句:“您,在家?您,有沒有好好吃飯?”
其實……雖然說是跟爸有些疏離,可是這樣搬出來寄宿,爸就又剩下自己一個人在家,她也放心不下。
杜松林聽了十分驚喜,舉着手機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女兒是不太善於表達感情的孩子,尤其又有了結巴的小毛病,所以這孩子即便是跟他,也是幾乎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便是這幾個字,也是彌足珍貴了。
安澄聽出了爸的呼吸有些重,也尷尬地不知再說什麼好。兩父女就這樣隔着電話,默默無言。
就在這時,也許是爸那邊太安靜了吧,安澄忽然聽見有人在喚:“松林?飯做好了麼?”
聲音的傳來隔着一定的距離,安澄直覺這聲音是從家裡的樓上傳下來的!
安澄神經陡然一豎。一個女人,在她家裡,而且還在樓上!
可是隨即那聲音就輕了下去,安澄幾乎都能想象到是爸及時向那女人做了手勢。
安澄忙問:“爸,家、家裡有人?”
杜松林忙說:“……是診所的同事一起來家裡聚聚。前些日子的籌備,大家都累壞了,所以我想設家宴,親自做幾個菜讓大家熱鬧熱鬧。”
安澄屏住呼吸,原來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如果是同事聚餐……家裡怎麼會那麼靜?
楚閒也發現了不對勁,趕緊輕聲問:“安安,沒事吧?”
聲音雖然輕,可是卻也還是被杜松林聽見了。身爲16歲的女兒的父親,杜松林天然的那種保護感便呼啦一下子升起來。
一個男孩子,聲音陌生,卻親密地喚着女兒“安安”。
杜松林便問:“澄澄……你,跟同學在一起?”
安澄也尷尬不已。她知道爸可能以爲以她的性子,來M國這樣短的時間裡,可能比較熟的男同學也應該只有湯燕犀而已吧?
“是,”她咬了咬脣:“我、我也還有事。爸忙吧,以、以後再說。”
匆忙地掛斷了電話,安澄卻將手機在掌心裡攥得登緊。
楚閒關切地凝視着她,柔聲問:“杜伯伯?”
這一次,他是極爲小心地,認真咬出“杜”的字眼。
安澄便努力笑笑:“沒事。可能有一點想、想家。”
楚閒便也收回目光來。心下終是涌起小小的悵然。
方纔她父親在問她身邊是誰,他多希望她能向他的父親介紹一下他。哪怕,只是提起他的名字也好啊。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一直到了楚表哥的寵物商店門口。
安澄還沒能從那股子震驚和猜疑裡拔出來,木木地下車。剛從車子那邊轉過來面向寵物商店的大門,楚閒卻忽地拉住了她手腕,而且手指一緊。
她一怔,急忙回神。
擡眸,目光穿過寵物商店門窗上的玻璃,卻見燈火通明的店堂里正站着個少年。
那少年長身鶴立,披了一身的燈火。正自在地看着一隻金剛鸚鵡。那鸚鵡竟然自在地站在他手臂上,繼而躍上了他的肩頭,最後甚至直接飛上了他的頭頂……
難以想象,平素那麼氣質卓然的傢伙,這一刻竟然容忍了鸚鵡登頂,而且……笑得像個孩子。
“算了,我們走。”楚閒攥緊安澄手腕說,“正正,我會隨後叫我表哥開車送過來。”
客觀講,安澄也想躲開湯燕犀。可是楚閒此時的反應,未免有些不必要。
她深吸一口氣,反手回握住楚閒的手腕。
“……其實,沒必要怕他。”
楚閒張了張嘴,略顯蒼白地微笑:“不是怕他。我怎麼會怕他?只是……我不喜歡聽他對你說的那些失禮的話,我不想讓你不開心。”
“我沒事。”安澄高高擡起頭,目光晶亮:“這世界就、就這麼丁點兒大,擡頭不見低頭見,躲、躲是躲不開的。我們就只、只管做我們自己的事。”
因爲別人而自亂陣腳,打亂自己的計劃,未免有些太不值得了吧。
安澄說完便攥着楚閒的手腕向裡走。不是牽手,只是攥着手腕,只是要給楚閒一些鼓勵和信心罷了。
可是走進了店門之後,那頭頂着金剛鸚鵡的傢伙側首望來,原本還帶着一臉的笑,目光卻在觸及他們兩個的手的時候——凍結。
安澄吸了口氣,反倒不甘心這麼就鬆開了。楚閒就更是一掃在門外是後的焦慮,放鬆一笑,迎着湯燕犀的目光,翻腕握住了安澄的手。
這一回不再只是手腕,而是確定的手。
安澄心慌了一拍,還是向後抽開手,卻被楚閒緊緊攥住,怎麼也抽不出。
畢竟是楚閒表哥的店,楚閒帶着主人的輕鬆說:“Yancy?沒想到是你來。歡迎光臨。”
湯燕犀伸手將金剛鸚鵡接下來,然後微微挑起長眉:“哦?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你們。”
這口氣……難道還是意外巧遇不成?
安澄心下嘆氣:假面的傢伙,又是裝。
楚閒便也微笑接上:“忘了介紹,這家店是我表哥開的。Yancy你需要點什麼,我叫表哥給你打折。”
湯燕犀也不含糊,肩扛着金剛鸚鵡便回身朝裡面一指:“有啊,看上了個小東西。”
“哦?”楚閒便也順着湯燕犀的手指向裡走,卻是直直看見了籠子裡的正正。
楚閒便一眯眼,安澄的心更是跳成了一團。
楚表哥一開始看見店裡的少年跟楚閒認識,還挺高興的。可是聽着聽着就聽出不對勁來了,連忙從診療室裡出來。
他剛閹了只公貓。
他還來不及褪掉塑膠手套,上頭還有血跡:“嘿,需要我幫忙麼?”
湯燕犀咯咯一笑:“這裡沒有公的需要閹。”
楚表哥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身回去:“不好意思我先去洗手消毒,馬上就來。”
湯燕犀卻扯着楚表哥,將正正指給他看:“這個是我兒子,公的。老闆你卻帶着這樣的兩手血在我兒子面前走來走去……我兒子遭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創傷。所以我在認真考慮,起訴你。”
楚表哥驚呆了:“你兒子?起訴我?”
安澄腦袋嗡了一聲,趕緊上前截住湯燕犀:“正正是我、我送來的!”
湯燕犀輕嗤一笑:“就算是你……可是你問過我意見麼?拿到了我的同意麼?”
他說着有些刻薄的指責,可是面上卻是笑意浮動。他當着楚閒和楚表哥的面向安澄俯身過來,就湊在她耳邊,卻用了旁邊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就算你是媽咪,可我是爸爸啊。”
楚表哥有點傻,忙瞥一眼楚閒。
他這個表弟,上一次剛剛跟他承認過,是喜歡了這個養天鵝的女孩子的。表弟那時面上的歡喜和淡淡惆悵,他怎麼會忘。
楚閒深深吸氣,上前拉住安澄的手,橫向湯燕犀:“Yancy,何必如此?”
湯燕犀無聲一笑,高高揚起下頜:“我早提醒過你的: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會照顧,不勞你費心。你假裝沒聽見,我就到法庭上好好兒提醒你!”
---題外話---爹,不是誰想當就能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