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剪不斷
終究是母親,齊妮聽安澄這樣說,心便也軟了。
她轉頭去看女兒的照片,已是忍不住淚意迷濛。
她拿下照片來給安澄看:“就算你沒說,相信你也看見了,薇薇安從小到大在照片裡的境遇相差了多少。你看這些都是她八歲之前的,你看她的裙子有多漂亮,還有特別訂製的名牌兒童迷你手包、她的小馬、她的牧場……”
安澄自然看見了。八歲以前的小女孩兒簡直就是個錦衣玉食的小公主,眼中滿滿都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快樂天真模樣。
可是她八歲以後的照片,卻換了模樣。小女孩兒穿着和照片背景都差了許多,小女孩兒的眼睛裡更是被刻進了對現實窘迫的彷徨和厭憎嫜。
齊妮抹了把眼睛:“我跟前夫,也曾經是灰姑娘的故事來的。我在超市收銀,他來買東西,剛好錢包忘了帶……我替他付了錢,他當晚就請我吃晚飯。”
談起曾經的浪漫,齊妮還是羞紅了臉撐。
可是當談到後來的離婚,齊妮面上的紅暈便盡數都褪去:“當年也是愛到忘我,他讓我籤什麼婚前協議,我想都沒想就都直接簽了。當時只以爲會天長地久,那紙婚前協議也就是一張廢紙。可是直到離婚,他拿出那份協議,我才真正讀懂上面都規定了什麼。”
齊妮雙手捂住臉,指縫間有清淚滑下。
“我……幾乎是淨身出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家的,彷彿那八年都與我無關。我自己倒也罷了,我本來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我大不了再回到我曾經的生活裡去。可是薇薇安怎麼辦,她從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她完全受不了生活這麼巨大的改變。”
安澄靜靜聽着,默默送上紙巾。
齊妮搖搖頭:“我也有我的自尊,我也不想離婚之後還總跟前夫見面。可是爲了薇薇安,我不得不這麼做。我自己在超市收銀,這還是一份兼職工作,賺不到多少錢,所以薇薇安如果有什麼需要,我也只能找她爸爸,求得他的幫助。”
齊妮抱住她自己:“我知道媒體上把我寫成了什麼樣子。什麼離婚後爲了錢還糾纏前夫,得不到想要的就乾脆殺了前夫……如果不是爲了薇薇安,我自己一個人就算餓死,我也不會再回頭去找他。”
“既然是你爲了孩子去‘求’,可是案發那天你們還是爆發了爭吵。”安澄小心地刺出關鍵。
齊妮怔了怔,垂下頭去:“是啊。”
安澄轉開頭去:“既然是‘求’,怎麼還吵起來了呢?我猜,是求不來了。”
齊妮面色一白,垂下頭去:“我前夫雖然對我絕情,不過卻很愛薇薇安。所以以前找他幫忙,他只要一聽是薇薇安的需要,便二話不說答應。可是案發那晚……他卻遲疑了。”
安澄輕輕啐了一聲:“男人總是把妻子跟孩子分得很開,妻子可以隨便換,孩子卻總歸是自己骨肉。他突然遲疑,難道是另外又有孩子了?”
齊妮也一愣:“這你也猜到了?”
安澄聳聳肩。當然猜到了,她前夫那樣的身家,離婚之後也自然有女人往上貼。女人想要穩住男人的手腕不外就那麼幾樣。
齊妮垂下頭去:“是。他的女朋友有喜了。”
“唉~”安澄也忍不住跟着輕嘆一聲:“那也犯不着吵啊。你婚都離了,又何必介意他又跟誰有孩子。”
齊妮又垂下淚來:“我當然不是爲了我自己吵,我只是心疼我的薇薇安……那孩子還沒出世,他對薇薇安的要求已經開始遲疑了,那將來呢,等那孩子也出世了,他是不是就連薇薇安也不管了。”
“爲什麼不查查前夫的新女友?”
安澄跟楚閒離開齊妮的家,安澄上車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
轉頭,齊妮呆呆地立在門口,剛哭過的中年女子,頭髮乾枯,眼鼻皆紅,已經再找不到了當年那灰姑娘故事裡的年輕和美好。
一種被注視感從樓上直逼下來。
安澄一頓,眯眼迎着那股感覺看上去。只見三樓閣樓的簡窗上,一個小孩子的面孔一閃即逝。
那就應該是薇薇安吧。家裡來了客人,安澄在家中沒找到這小女孩兒,原來她是自己躲到閣樓上去了。
她爲什麼……這麼不敢見人?
而且,明明不敢見,卻還要這麼偷偷地刺探?
可是這都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只有安澄自己看見了,楚閒卻沒見到。他只顧着回答安澄的問話。
“新女友這個疑點,我自然也想到過,並且讓警方沿着這個方向進行過調查。不過調查的結果卻是,這個新女友跟齊妮一樣,也早就簽署了婚前協議書。如果男方在婚前發生意外,就算她肚子裡懷着孩子,也享受不到男方家族的財產。所以你說,新女友怎麼可能會在婚前就讓男方喪生了呢?所以最大的疑點依舊還在齊妮身上。”
“他們那場大吵,犯罪動機、犯罪場合都具備了。更何況停車場還有當晚的錄像,證實只有齊妮上了車,並沒有新女友和其他人等。”
楚閒說着穩穩地啓車。
車子走進車道,他纔回眸看她:“怎麼,覺得齊妮的罪證上有疑點?”
安澄咬住脣:“沒有。我只是剛轉作檢察官的緣故吧,總覺得要控人有罪,必得有十足十的證據才能安心。如果冤枉了無辜的人,我會無法原諒自己。”
“不會的。”楚閒橫過手來握住安澄的手:“這個案子我是親自盯着警方偵察和取證,確定證據充足、確切,才決定要起訴的。”
他歪頭向她眨眨眼睛:“這也是我上任親自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我比誰都審慎。所以,你就放心吧。”
安澄也甩甩頭:“就是啊,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跟着緊張個什麼勁兒呢。”
這話卻反倒說得楚閒笑意滿溢。
他索性停下車,認真凝注安澄的眼:“你是在替我緊張。這叫關心則亂,傻丫頭,你難道還不明白自己對我的感情麼?”
他大着膽子點了點安澄心口處,雖然安澄急忙避開,可他依舊如偷到了糖果的小孩兒一樣開心。
“你對我的感情,早就悄然在你這兒,生了根,發了芽,而你不自知而已。”
隔日安澄還是去了警局,卻沒想到撞上的竟然湯燕卿的一張撲克臉。
安澄也是意外,不過一見之下,還是先勾起手肘忍不住冷笑:“只聽說你莫名其妙上警校去了,沒想到分回這邊來。幹嘛呀,咱們好歹也曾是男女朋友,犯得着跟我也擺一張撲克臉麼?”
早聽爸說過,湯燕卿那小子就大學畢業那年回了趟中國尋根,回來就莫名其妙性情大變。原來愛說愛鬧的小孩兒,如今忽然變成了冷冰冰的性子,不過到跟湯燕犀更像親兄弟了,簡直是一個模子扣出來的似的。
爸說完了還沒少了感嘆,說湯家的男人彷彿都是這個樣兒的。就連年輕時代的湯明羿也是個愛說愛鬧的性子,可是後來大學畢業之後就冷了下來。
安澄彼時自己也忙,還有那麼多的煩心事,就也沒打擾過湯燕卿。既然今兒這麼撞上了,她沒理由就這麼放過他。
她拎着他直接出去吃午飯。
湯燕卿隔着墨鏡,眸光一片淡漠:“吃什麼飯?還沒到午飯時間,我是來工作的。”
安澄也只能咬着後槽牙冷笑:“誰說吃飯跟工作就是矛盾的?”她抓過一疊子的警方卷宗扔給湯燕卿抱着:“一邊吃飯一邊工作!”
湯家的男人果然是湯家的男人,無論她怎麼刺探,湯燕卿就是有本事一一給化解回來,總之一頓飯兩個小時下來,安澄還是沒能從湯燕卿嘴裡掏出什麼內情來。
她也有些氣餒,索性推開餐盤坐直,勾着手肘盯着他。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哥這個性子,是三歲就眼睜睜看着爸媽離婚才造成的;你爸媽又沒離婚,而且現在你爸宣戰呢,你媽和你爸在人前就更甜蜜了,你這又跟着當什麼‘創傷兒童’啊?”
安澄故意刺他,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還是……你覺着你爸媽太膩乎了,忽略了你,所以你這是故意想要引起他們注意力呢?”
湯燕卿送給安澄一枚大大的白眼。
“收回你的想象力。不然我會把你寫進我的書裡,當行爲分析的對象——反面的。”
安澄一掐腰:“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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