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湯燕犀清眸微眯,凝視楚喬數秒,終於坐下。
“你妻子呢?離婚了?”
霍淡如這才悄然鬆了一口氣。楚喬朝霍淡如調皮眨眨眼,示意不要擔心。
楚喬就在湯燕犀這邊坐下。目光隱約籠上淡淡惆悵:“去世了。”
“哦?”湯燕犀轉頭凝視他:“幾時的事?攖”
楚喬黯然搖搖頭,垂首片刻,擡眸歉意地向霍淡如說:“淡如,對不起。”
霍淡如瞭解地點頭:“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償”
楚喬這才努力笑了笑:“算起來已經七年了。”
“七年?”湯燕犀忍不住重複了一下。
楚喬也會意,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跟楚閒都是綠藤中學的同學。沒錯,七年前正是楚閒上大學那一年。他考去東海岸,報到的時候堅持想自己駕車橫穿大陸,他媽媽不放心堅持要陪他一起……結果在那條臭名昭著的‘殺人高速’上出了車禍。”
楚喬哽咽了,說不下去,攥緊手指,垂下頭去。
霍淡如忙起身繞過桌子坐過來,伸手握住楚喬的手:“……對不起,犀犀其實不該提起的。”
“沒關係,”楚喬擡起頭,燈光照亮他眼底晶瑩的水意。他回握住霍淡如的手:“因爲曾經失去,我才更想珍惜擁有。我很幸運,在失去摯愛的妻子七年之後,還能遇見淡如你。我發誓我一定會珍惜你,珍惜我們的感情。”
他擡眼望住湯燕犀:“當年我也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將一切都投入了工作,爲了工作我錯過了許多陪伴他們的時間。當時本來我應該陪我妻子一起送楚閒去報到的,可是臨時發生一起重案……爲了工作我只能讓他們兩個單獨上路。”
“燕犀,我知道繼父也許不能跟親生父親相比,可是我會努力去做一個好父親、好丈夫,盡我全力去彌補我們都曾錯失的幸福。”
霍淡如感動得流下淚來,湯燕犀卻扭開頭望向窗外。
“可是你是州檢察長,我是菲力的辯護律師。這層關係怎麼都是矛盾。”
楚喬點頭:“可是我們做法律的都明白一個道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上,只要站上法庭我們可以針鋒相對,可是不影響休庭之後我們親密一家。”
“燕犀,我是州檢察長,嚴格算起來跟所有的律師都有可能爲敵,不止你一個。可是如果大家都分不清公私的話,那這一行就真的沒有辦法相處了,你說是麼?”
湯燕犀轉回頭來,只看向霍淡如:“那您呢,您喜歡他麼?”
霍淡如深吸口氣:“如果不喜歡,我今天怎麼會想要介紹你們認識。”
“那就行了,”湯燕犀淡淡地擡眸看向天花板:“湯明羿曾經叫我媽傷過心,你如果能不叫我媽傷心的話,你就贏過湯明羿了。”
“至於你我之間……我是成年子女,不干涉你們的感情,也不勞你們撫養。所以這樣偶爾出來吃吃飯說說話什麼的,我倒還是能接受的。至於更多的,我現在也還不能保證什麼,不過我同意你剛剛的觀點: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咱們以後就比照這個原則執行就行了。”
霍淡如眼中迸出喜色。楚喬也伸出手來等待湯燕犀握手:“燕犀,謝謝你肯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我會認真對待,盡我全力不讓你失望。”
湯燕犀沒留下來吃飯,說完了話就起身告辭,說是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他攥緊公事包,一路疾步走出餐廳,融入外面的夜色。
走向自己車子時,彷彿不經意歪頭向遠方看了眼。卻沒停步,徑直走回自己的車子。
上了車子啓動,車子忽然猛地一個掉頭,開向了他剛剛看過的方向。
捷豹尖叫着在一輛隱在樹影下的車子邊停下來。
他推車門下車,站在那輛車旁,弓起指節敲了敲車窗。
對方沉默了片刻,終於黯然落下車窗。
湯燕犀擡起眼,都不忍心第一時間看向那張臉。他只是望向夜空遠處:“杜伯伯,總不會是我爸派您來的吧?”
杜松林一張臉在夜色裡顯得蒼白而孤單。
他勉強地笑:“當然不是。只是想過來吃飯,卻發現裡面都空着,不對外訂座位了。所以暫時等這裡看看。”
湯燕犀一聲冷笑:“還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兒麼?治病救人,您比我手段高明;撒謊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杜松林狼狽地轉開頭去,半晌才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放心你媽媽跟楚喬走得過近。我不是介意你媽媽跟楚喬的交往,我只是覺得時機未免有些巧。我不會打擾他們,我只是想能遠遠看着他們,我就放心了。”
湯燕犀忍不住薄情地樂:“可真傻。”
杜松林深深吸氣:“當年你媽媽跟你爸爸離婚,我就是這樣守護你媽媽。沒有私心雜念,只是陪着她,怕她出事。現在我依舊希望自己還能這樣守護她。不圖什麼,或者只爲了看她安好,圖我自己安心吧。”
“隨便吧。”
湯燕犀冷冷說完,轉身就走。
這日安澄下班回家,莫名又看見門口擺着大件的包裹,站着工人,等她簽字收貨。
相比於前幾次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次安澄幾乎一看那包裹的體量,就猜着是什麼了。
她咬住指節,這才控制着沒尖叫出來。忍耐着走過去:“這不是我的,我拒收。”
杜松林聞聲迎出來,詫異地凝視女兒:“不看看是什麼就拒收麼?”
安澄使勁點頭:“絕對不是我的,直接拒收就對了。”
送貨小哥年紀不大,看上去像剛畢業的學生。聽安澄這麼說,眼睛忽然一片水汪汪起來:“安小姐,肯定不會錯的。貨主說了請你務必收下,如果你拒收的話,我的工作怕是要丟了。”
安澄勾着手肘冷笑:“這又唱哪一齣啊?”
送貨小哥繼續淚汪汪:“我剛大學畢業……現在的就業形勢您也懂的。這是我第一份試工的工作,第一單業務,要是這麼砸了,我估計連試用期都不用了。”
安澄搖頭:“我是律師,我幫你。”
送貨小哥更吃了一驚:“律師小姐拜託你別這樣!我要是第一份工作就打官司,以後就不會有僱主願意要我這樣的麻煩精了!”
杜松林看得不忍心,上前勸:“澄澄,別爲難人家。先收了看看,真錯了的話咱們另外僱貨運公司再送回去就是。”
安澄只能咬着牙點着那小哥:“演,你演技真不錯。回去告訴你貨主,我不是被你騙了,我只是比他善良。”
送貨小哥拿了簽好字的單子,幾乎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安澄認命地跟父親一起將大包裹擡進家門去。
杜松林還奇怪,拿來剪刀要拆,安澄伸手按住:“不用拆了,我知道是什麼。”
杜松林表示好奇。安澄只能嘆口氣:“沙發!”
杜松林扎撒着手在原地愣了一分鐘:“……你既然知道這裡頭是什麼,可見人家其實還是沒送錯人。”
安澄只能扶額。爸這時候的邏輯倒是真清楚。
“行,那就不退了,咱留着。”安澄按着額角想了想:“警長正好缺個窩,就給它當貓窩吧。”
上樓來不及換衣裳就窩進牀裡去,捉着手機給湯燕犀發短信。
“什麼意思啊你?我給你送過去,你又給我送回來。還搭一出送貨小哥求職艱難的苦情戲?”
他很快回過來:“誰說我沒收啊,畫我收了,就把沙發給你送去了。一人一樣,扯平。”
安澄惱得直衝鏡子裡的自己翻白眼:“不過你不會得逞的,我絕對不會搬進我房間來!知道我把沙發怎麼處置了麼?我給警長了,當貓窩!”
他又極快地回過來:“我覺得你的決定真是好極了。貓一定會拿沙發來練爪子,到時候牛皮表面就會被它撓出一道一道的爪痕來,正好能掩蓋現有的那些抓痕……”
安澄的臉轟地熱了。
沙發上是有抓痕,就在兩邊扶手的外側……是他吃巧克力的時候,她實在無法抵抗,不由自主留下的。
這個,混蛋。
最後她還是隻好宣佈改了主意,說她房間裡缺一張休閒椅,正好“因陋就簡”就用這張沙發算了。
沙發擺好,就在牀邊。陷坐進去,一歪頭就是她的被窩,一仰頭就是牆上的“黑白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