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214老辣(1更)
“嘿,別緊張。=”
安澄伸出一根指頭,頂住那根烏洞洞的槍管,硬是將它從她額角推開。
她揚揚另一手裡的手機:“……其實根本就沒打出去。”
那黑衣男子有些沒面子,面頰上的肌肉不由得抽了抽。
他懊惱地將手槍收起來,隔着墨鏡盯着安澄:“誰說我緊張?吃我們這碗飯的,字典裡早就沒有了‘緊張’這個詞兒。”
“男人都要面子,死不承認,我懂的。”安澄眨眨眼:“你是想表現出你不緊張來着,所以你威脅我的話說得一板一眼,悠閒慵懶;可是……如果你真的不緊張的話,又爲什麼要舉槍頂着我的頭?我說哥們兒,吃你們這碗飯的,都是舉着槍這樣不緊張的哈?償”
那男子陡然一怔,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撕了安澄的模樣。
安澄眨眼一笑:“敬告你兩點:第一,不要跟律師鬥嘴;第二,不要故意得罪律師。”
院子裡傳來大笑,一個白髮的老人走了出來:“安小姐說得對極了。相信這小子以後一定會長記性。”
那黑衣男子鞠躬,然後風一樣消失在了夜色裡。白髮老人上前跟安澄握手:“安小姐不要介意,請進吧。”
安澄瞟了老人一眼:“趁着我跟剛剛那位哥們兒對峙,老人家你也早就翻看過我的錢包了吧?不過真對不起,我事先就把裡面的照片啊、銀行卡啊的都取出來了,就剩下那幾張‘華盛頓’的頭像。”
老人挑眉,又是大笑:“職責所在,安小姐勿怪。”
安澄點頭一笑:“老人家怎麼稱呼啊?”
那老人挑了挑眉:“湯律師倒是也給我取了箇中文名字,安小姐既然有棄英文名而就中文名的習慣,那我就也以我的中文名告知吧?”
安澄想了想,便也點頭:“當然好了。”
“逍遙,”老人慈祥一笑:“我的中文名字。”
安澄不由得原地站了三秒鐘,旋即拊掌大笑:“好名字!您知道麼,華人有位著名的武俠大師,他筆下有個武功蓋世、美人作伴的絕世高手,就喚作‘逍遙子’。”
“是麼?”逍遙也很高興:“有機會一定尋英文版來看。到時候還要安律師多多指教。”
逍遙先上門拉開門,畢恭畢敬躬身:“請進吧,老主人已在恭候。”
菲力卻沒在客廳,豪華軒敞的大房子裡,客廳沒有燈,空蕩蕩的。逍遙帶安澄一直下了地下室,菲力卻是坐在地下室裡等待。
怪不得從外面看不見任何燈光。
沿着樓梯一路向下,安澄不由得想到中國的一句俗語,說老人到了某個年紀都是“入土半截”,那麼這位坐在地下室裡等待她的老傢伙,可不已經都是被土埋透了的?
轉過樓梯,眼前豁然開朗。一間佈置得十分有異域特色的房間,牆上是波斯掛毯,地上是整張的豹皮,燈罩是細膩的說不出來的材料,上面繡着繁複優雅的花紋……牆角的鳥架子上站的不是鸚鵡,而是一隻鷹。
在這樣一片有些古怪的陳設裡,坐着一位衣着再簡單不過的老人。寬鬆的本色棉麻的休閒衫褲,同樣材質的一雙拖鞋。滿面褶皺,動作遲緩。便連擡擡眼皮都好像有些吃力
安澄悄然吸一口氣,朝菲力走過去,目光含笑:“菲力先生還滿意之前看到的麼?我知道之前在門外的那一切,菲力先生您都看見了。”
菲力臉上的褶皺彷彿太多,使得他微笑一下,都要緩慢不少:“嗯,很有趣。”
安澄立在沙發邊兒上點點頭:“原來警方和地檢辦公室都搞錯了,他們帶着搜查令來搜查您這座房子,活該他們什麼都找不到。因爲東西都不在這座房子裡,而是在周邊那一圈兒‘沒人住’的房子裡。”
“一切近在眼前,一切卻都這麼遙不可及。他們只有這一座房子的搜查令,沒辦法拿到那麼一圈兒十幾座房子的搜查令,真是可憐。”
“我們華人說狡兔三窟,可是對於菲力先生來說就過於簡單了。費力先生輕輕鬆鬆就是十幾窟,誰也不知道東西每天具體都是藏在哪兒了。”
“哈!哈!”菲力難得爆發出響亮而敏捷的笑聲。笑罷了,卻倏然便一眯眼:“你怎麼想到的?”
安澄悄然吸一口氣。
“剛進這個社區的時候,看見周圍一圈兒的房子都黑着燈,想當然會認爲就是因爲鄰居聽說了菲力先生是食人魔的傳聞之後,自己害怕搬走的。這是人之常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所以任何人都不會起疑。”
“可是巧的很,在門外那位對我用槍的哥們兒卻暴露了這個秘密:當時大門沒開,那哥們兒不可能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唯一的答案就是他原來是呆在周圍那一圈兒房子裡的。”
菲力靜靜聽着,嘴角勾着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待安澄說完忽地鏗鏘一聲:“在我面前這樣賣弄一番,安小姐很得意,是麼?”
安澄再小心地吸一口氣:“賣弄一詞,不敢當。”
“我這麼做也不過只是爲自己賺一塊敲門磚,好敲響菲力先生的大門,得以見菲力先生一面。”
既然攤牌,安澄索性自己坐下,將公事包擺好,纔不緊不慢地說:“我原本打算,如果菲力先生不肯見我一面,我回頭就會將這個秘密告訴給警方和地檢辦公室;不過既然菲力先生還是肯見我了,那這個秘密我會讓它爛在我的肚子裡。”
菲力笑了:“那不違揹你的良心麼?我知道安小姐是一個非常愛恨分明的人。”
安澄心下砰砰跳,知道這個菲力有多難對付。
“即便菲力先生不是那麼喜歡,可我就是這樣的人。可是這不妨礙我繼續替菲力先生保密……誰讓菲力先生是我們律所的客戶呢,那您就與我們律所形成了代理保密協議。作爲律所職員,我也受此保密協議約束。”
菲力揚了揚眉:“你很喜歡按規矩辦事。也好。”
“菲力先生不喜歡按規矩辦事麼?”安澄迎上菲力的目光:“所以菲力先生選的律師,也必定是不那麼循規蹈矩的。”
菲力揚眉:“哦?”
“沒錯,我今晚來見您,就是爲了您選定的那位不是十分循規蹈矩的律師來的。”安澄攤牌。
“他被捕了,擔了蓄意製造車禍傷害鯊魚合夥人科克先生的嫌疑。輕則是傷害罪,重則就是謀殺罪。一旦他被定罪,明年一月您的案件重審,他將無法代理您上庭辯護。”
“所以呢?”菲力凝視着安澄,靜待下文。
“所以你們兩個休慼與共,您不該害他,只該幫他。”
菲力先生又是緩緩地挑了挑眉:“害他?”
安澄冷笑一聲:“湯律師的性子,我恰好知道。他不是個喜歡夜生活的人,晚上除了工作就是回家。那晚他沒回家,唯一的可能就是來了您這兒。他是您的律師,你們四個月前爲了準備案子,幾乎每天都要見面。”
“既然他有可能來了這裡,那他的車子自然也會停在這裡。他本人在地下室裡跟您在一起,那您的手下隨時都可能開走他的車子,去做他自己根本都不知道發生了的事。您說對麼?”
菲力聳肩:“可是害他,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呢?”
“菲力先生的心,又豈是我這樣的黃毛丫頭能猜透的呢?我可不敢妄加揣測,我只是說客觀的可能性。我現在是他的代理律師,就像他會爲了保護您的利益而不擇手段一樣,我也會爲了打贏他這場官司而不顧一切。”
菲力眸光一冷:“小丫頭,你又威脅我。”
“怎麼敢呢?”安澄淡淡笑笑:“我只是來懇求菲力先生,出面替他作證,就說他的人在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一直都在這間地下室裡,跟您呆在一起,從未離開過。”
“那他的車呢?”菲力緩緩沉沉笑了笑:“警方敢抓人,必定是有了有分量的證據:譬如他的車子已經被他們調查過了,是真的曾有發生撞擊的痕跡,只是後來修復了,重新噴了漆。”
“這對於菲力先生來說,不是大問題。不如找個哥們兒扛下來……再說這本來也是事實,不是我教菲力先生做僞證,不是麼?”
再一次,菲力撫掌大笑。
可是依舊又一次,笑聲突然戛然而止,接下來卻是一臉森然的冰冷。
“真抱歉安律師,我沒義務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