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還是回到你面前
”常規來說當然可以,”梅里太太慈祥地笑了一臉的褶兒,動作因爲年紀的緣故略微緩慢,卻也有條不紊地將空白文件拿出來,穩穩當當擺在安澄面前,甚至連筆都遞過來了:“可是孩子,我得提醒你,雖然你是跟我籤合同,可是真正的審批權卻不在我這裡。”
“你想要離職合同正式生效的話,你還得去樓上,讓老闆們簽字。”
老太太說着還認真看了一眼合同編號:“你需要去找批准你入職的那位。”
安澄深深吸氣:“是湯燕犀,是吧?”哈,不是他纔怪!
梅里太太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哦?你認識Yancy的?”
安澄趕緊搖頭:“不認識。只是巧合知道高級合夥人裡有這麼一位。以他的職位,簽字也管用的是吧?”
梅里太太笑了笑:“可是給了你面試信,並且簽字批准你入職的,卻是卓老爺啊。”
“卓——老爺?”
梅里太太笑:“呃,沒那麼老,其實是青年才俊,只是德高望重。”
“所以,這個人是——卓星華?”安澄心裡迭聲地苦笑。既然都知道湯燕犀在這兒了,怎麼就沒想到卓星華也在此處當一丘之貉呢?
梅里太太眨眼:“卓老爺可是年少多金,脾氣又好,據說還單身中喲……”
老太太好像一旦上了年紀,都自帶紅娘體質,恨不能將眼前還單着的年輕人都湊成對吧?安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填完表格,抓起來就往外跑。
哪怕只是想一想跟卓星華在一起……她也受不了啊償。
走出梅里太太,迎面正是前臺。莎莉已成精,瞄一眼安澄手裡攥着文件、一臉視死如歸的神色,就掐腰樂了:“嘿,多能選手,一個星期都沒忍到就要捲鋪蓋走人了哈?”
安澄本來堅定地想一直衝上電梯去來着,聽莎莉這麼挑刺兒,反倒停下了。她笑眯眯走到前臺前站住:“問你件事兒,你前頭嚇唬我,說我跟錯了老闆的那位……是誰呀?卓老爺麼?”
好歹跟卓星華也是高中同學一場,那人什麼性格她還知道,怎麼着也不至於跟莎莉嘴裡形容的那種凶神惡煞似的。
莎莉嘴脣扭了扭:“其實是誰現在都沒什麼要緊了,反正你要走了。拜拜。”
安澄攥着離職表往桌面上一拍:“你敢說你通知要面試我的那位,不是湯燕犀?”
雖然梅里太太言之鑿鑿說什麼給了她面試機會,以及批准她入職的是卓星華……可是當她真的信?
在湯燕犀面前,卓星華根本再沒什麼“卓爾不凡”,更看不見什麼“星華璀璨”,他就是個狗腿子的命!所以雖然被推上前臺來的是卓星華,可是後面必定是那假面的傢伙!
莎莉掐着腰挑了挑眉:“恭喜你,智商及格。”
就知道的……
安澄深吸口氣,心裡這個彆扭。她不知道這股彆扭是衝着這個成了精的前臺來的,還是對卓星華那個狗腿子去的,抑或——是對自己。總之她就非得在見那個躲在幕後算計一切的傢伙之前,她得先把這股子彆扭發泄出去!
然後,才能心平氣和地去見他啊。
如果做不到心平氣和,映射出自己的心如止水,那她……就輸了。
“那倒要你給我解釋,爲什麼我來見卓星華面試,你卻要將我推給另外一個人去面試。而且明知道給我面試機會的不是你找的那個人,事後還各種嚇唬我,說我什麼跟錯了老闆,小心之類的。”
莎莉翻了翻眼皮。她眼瞼上的高光眼影在燈光裡閃瞎人眼。
“……你這樣的丫頭,來了就說自己什麼都能幹,一聽就是矛盾型人格。你這樣的,以卓老爺的性子,是他面試你,還是你面試他啊?身爲律所的前臺,就要當鯊魚的大門牙,所以我必定得給你找個能鎮得住的你的。否則你還不真把咱們鯊魚當成麪條魚了?”
這理由……聽起來彷彿也有點道理。
安澄原本一肚子彆扭氣,這會兒卻差點笑出來。
呃,是啊,如果說她BT,那麼那個人當然比她還BT呢。從這層意義上來說,莎莉好像也真的沒弄錯。
“行,放你一馬。”安澄手指頭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後抓起離職表格轉身就走。
上樓去見卓星華,卓星華顯然早已得了消息,已經站在門口等。
看安澄沿着走廊走過來,便張開兩臂迎上去:“嘿,老同學。”
安澄用一根手指撐開他的手臂:“你老,我不老。”
卓星華大笑,便也自然地變成單手攬住安澄肩頭,帶着她走進他辦公室:“Cherry,聽說你要辭職?”
安澄走過去將離職表格拍在桌面上:“如果還記着曾經的情分,就別說別的,直接簽字。以後在路上遇見了,我還能請你喝一杯咖啡。”
“Cherry的咖啡……”卓星華一臉陶醉:“嗯,想喝。最好是你親手煮的。”
安澄暗自咬了咬牙。果然是一丘之貉,最知道她哪兒一捅就疼。
卓星華煞有介事坐下,拿過表格來認真看過:“辭職理由是:跟律所無法融入?可是我怎麼聽說,你剛來就幫了海倫的大忙,團隊同事都對你讚譽有加。”
安澄聳了聳肩:“不信去問前臺的莎莉。即便海倫……她上庭也不肯帶着我去,而且對我一直冷着臉。”
卓星華認真點點頭:“回頭我批評他們。”
筆卻停了。
安澄盯着他的筆,有些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你批評他們,然後就不用批准我離職了?”
“就症下藥,”卓星華眨眼微笑:“你離職的原因既然是這個,我負責給你協調好了,你自然就也沒有離開的理由了。”
安澄兩手撐住桌案。不錯,眼前這個人已經很有幾分那個傢伙難纏時候的模樣了。
她微笑,忽然起身繞過辦公桌去,伸手在卓星華脖子上滑過,嫵媚盡展。
卓星華卻嚇得猛然坐直,恨不能在頭上掛一牌子,上書幾個打字:“我已改名,柳下惠是也!”
安澄索性疊了手肘,伏在他肩上,湊在他耳邊輕語:“老同學……你我的情分自然是深的。”手指又向前去,滑過他西裝領……
卓星華猛地一哆嗦:“Cherry……我求饒。”
安澄繼續在他耳邊吹風:“那就簽字。我走了,你就安全了。不然我如果留下來,可指不定會對你做出什麼來。”
卓星華鬢角是真的流下汗來,他深吸氣:“可是我簽字不管用。”
“怎麼會?”安澄的指尖滑上他領帶結:“個個都叫你卓老爺,人人都說你德高望重。”
卓星華又一哆嗦:“叫我卓老爺,是因爲我是律所的師爺。師爺是什麼你懂吧,就是事務性律師,沒資格上庭訴訟的;既然沒機會上庭,幫律所管管卷宗之外,順便就也接管了內務工作。也就是管家,俗稱打雜的,負責繳繳物業費,給加班的律師買買晚餐、送送咖啡。”
“你要是真想徹底一了百了……Cherry,你還得去找那位。”
安澄收回手立即起身,走回去從桌面上撈起離職表,一邊走向外一邊問:“他辦公室哪間?他在沒在?”
就知道,繞來繞去,終究還是要回到他面前。
27層最靠裡,面積最大、裝修成本最高、也視野最好的辦公室。
安澄走過來心裡暗自腹誹:一般這樣的辦公室應該留給律所裡職位最高,或者說資歷最老的合夥人。或者是創始合夥人,或者是冠名合夥人才行。
算算那傢伙的執業經歷,從六年前算起,他讀本科怎麼也要四年,所以算到今天等多才是個二年級律師而已。別人家二年級律師還是跟在合夥人P股後頭轉的團隊成員,他已經……獨佔了這間20年老律所的最好的辦公室。
與26層走廊鋪紅色地毯的熱情不同,27層走廊的地毯是寶藍色,更彰顯冷靜和專業。安澄轉頭,透過玻璃牆看向內。寶藍色地毯的反光都映在玻璃牆上,觸目所及一片藍盈盈瀲灩如綢,彷彿那藏在牆內的不是一間辦公室,而是一泓深海。
隱隱約約,就在那海波中央,巨大的辦公桌像是一座浮起的小島。在那小島上,背身坐着一個人。他沒坐在椅子上,而是半立着坐在桌沿兒上。
“水波”瀲灩裡,只能看見那線條修長緊緻的背影,安澄的心裡卻已經亂成一片。
事已至此,躲已無益。
安澄深吸口氣,敲門。
她推門而入,他則兩手拄着桌面緩緩回首。
安澄手指死死攥住把手,剋制住想要閉上眼的念頭,努力迎上他那清光瀲灩的眼。
這世上爲什麼有人有一雙寒泉般的眼,同時卻又有一勾桃花樣嫣紅的脣?
每當站在他眼前,被他用那樣的眼凝視,被他用那樣的脣吻過時……都叫她如同時在冰裡火裡。
她深深吸氣:“湯先生,有份文件需要你籤。”
他的頭轉過來,目光定在她面上之後便未曾轉過。甚至他全身的姿勢也沒有半點變化過,他就用這樣背身凝視的姿態,迎着她。
傲慢而無禮!
卻又有某種該死的——張狂邪魅!
聽她說完了,他又等待了一分鐘,才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可是隨之又忽地挑眸凝住她的眼。
“你……新來的秘書麼?”
安澄是這一刻才徹徹底底瞭解了身爲“不速之客”的感覺。尷尬從腳底下竄上來,蔓延全身。
她在來見他之前費了那麼多的躊躇,站在他門前的時候還曾有過一瞬想要逃跑的想法,甚至就在打開門、跟他開口說第一句話都叫她緊張……可是,他卻擺出這樣一副不認得她的姿態!
她身上覺得冷,深吸氣努力控制住。她抱住手肘聳了聳肩:“看樣子湯先生的確缺一個秘書,我方纔從外面一直走進來,沒有秘書攔。”
她控制住自己的顫抖,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可是真可惜,我不是湯先生期待的新秘書。我只是一個來跟湯先生要簽名,然後跟這裡一刀兩斷的臨時員工而已。”
“我只來了一個星期,湯先生自然不認得我。不過我總之這就要走了,所以湯先生認不認得我,其實根本無所謂。”
她已經開了火,字字如針,可是他卻還依舊保持着之前的姿態,半點不爲所動。
他又上下看了她一眼:“可是聽你的語氣,分明是我應該早就與你相識。而且,你在爲了我沒有認出你來而,難過。”
他說着才緩緩起身,約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纔不慌不忙轉過身,繞過桌案向她走過來。
不過幾米的距離,他走得很慢,安澄卻險些向後退開。她用力支撐自己,這才讓高跟鞋釘在原地。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有意無意深吸口氣,吸入她的氣息。
---題外話---【稍後還有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