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對李治來說不算太難,雖然他與太子的關係越來越緊密,從而遭受了魏王的不少白眼,不過作爲從小在魏王的恐嚇下長大的人,這些許威脅根本算不了什麼。他比誰都清楚,如果父親在,自己這個四哥是決計動不了自己的。如果父親不在,魏王僥倖獲勝,那天底下也沒有人能護得住自己。所以不管怎麼樣都是一樣的結局,他也不必畏首畏尾,不敢放手一搏了。
李治不知道太子有沒有看出自己的企圖,但對於太子來說,這個時候每一個主動接近他的人都是難能可貴的,所以李治的一番投資沒有白費,太子待着李治越發的親厚起來,甚至私底下認真的教他一些東西。
太子這也是在爲未來鋪路,如果李泰和李治註定有個人要上臺的話,他自然希望那個人是跟自己親厚的李治。
在兄長那裡是如是,在父親那裡,李治則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孝順。太宗知道他是接近太子,問過一次緣由,李治誠惶誠恐的表示,他既是大哥,又是儲君,自己初登朝堂,諸多事宜都不慎明瞭,若私下向臣子請教,未免有結黨營私之嫌疑,所以便時常去太子那裡。
太宗對李治的回答很滿意,他十分欣賞李治這種能擺清自己位置的人,李治向着太子求教,本身就將着自己放在了弟與臣的地位,無論是私情與大義之間都沒有錯位。有着李治作比較,他同時越發的覺得另外兩個兒子不讓人省心,原本只是想要借青雀打壓太子,又沒有想要真的廢掉太子,但青雀如今鬧騰的卻是讓着他騎虎難下了。每次當着他攛掇朝臣鼓吹另立他爲太子時,太宗就忍不住哀嘆,爲什麼青雀就不能跟稚奴一樣懂事,擺正自己的位置呢。至於太子,也是個心胸狹隘的,青雀再挑釁,都是他的弟弟,他與着青雀針尖對麥芒時,怎麼就不想想兄弟之情,怎麼就不想想他們鬧騰起來,自己這個父親多麼爲難。
相較於太宗的苦惱,李治就舒服多了,不僅外面一帆風順,輪到私事方面,今年晉陽公主發病明顯比原來少了,顯然孫思邈的藥方是有效的,讓他心中大石落定了不少。而自己的後宅,王嬋不像以前那樣總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死人臉,長孫穎依舊可愛,徐芷仍然冰雪聰明,妻妾一片和樂融融,又有孩子即將誕生,實在是讓人再滿足不過了。
王嬋的突變,李治看在眼裡,卻也不是沒有察覺到。不過她是爲何變成這個樣子,李治絲毫不關心。因爲不管王嬋是自己猛然醒悟,還是有人從旁指點,最後都是李治享受了這種改變的好處,所以他樂見其成。至於王嬋背後的人會不會亂出主意,包藏禍心,他是絲毫不擔憂這種事情發生的。且不說王嬋自己有分辨能力,就算是事情真的發生了,在着絕對的權利面前,任何伎倆都翻不了天。
不過相較於李治的順遂,這年秋天對於整個大唐來說,顯然又是個多事之秋。太宗因爲心煩,於十一月初四去武功狩獵,可誰知道剛去了一天,初五就接到營州都督張儉的奏報,才知道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殺死了高麗王高武。高麗國是大唐的藩屬國,每年進貢都十分虔誠,如今泉蘇蓋文這種謀逆的行爲顯然是超出了中央朝廷的想象,一時大臣們議論紛紛,到底是要出兵討伐謀逆還是視而不見,兩種意見吵成了一團。李治見着太宗爲此焦急,便勸皇帝不如班師回京,召宰相們討論這個問題。但李世民卻拉不下這個面子,覺得爲了一個小小的藩屬國,自己就連獵都不打了,這傳出去有什麼天子氣象,於是便命令一切照舊,十日的時候還去了岐陽,在那裡遊獵完畢之後,又臨幸了慶善宮,集武功縣故老賜予酒宴,盡興而罷。十八日覺得玩的差不多了,這才返回長安。
不過不管再逃避,問題始終還是要解決的,高麗的事情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又重新被提上議案。這回是毫州刺史裴行莊上奏疏請求討伐高麗,但太宗的答案出乎意料,他對着羣臣說,“雖然高麗國王高武每年貢賦不斷,被賊陳殺死後,朕非常哀痛,一直不能忘懷。但其新喪國王,乘亂而攻取,即使得勝也不足爲貴,而且關東地區民生凋敝,朕實在不忍心談用兵。”,所以最終的討論結果是,不出兵。
這個不打的理由,如果不是皇帝親口說出來的,李治絕對要罵一句狗屁。高麗國主新喪,正是大唐插手的好時機,管他是不是乘亂攻取,只要是大勝了仗,誰說勝利不可貴?泉蘇蓋文是篡位謀朝,肯定心虛至極,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提防中央軍隊。趁其不備,打過去會事半功倍,若是給他一年半載,讓他坐穩了位置,掌握了軍權,那麼再想要攻打高麗,那難度無疑會增大許多,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關中的子弟兵會枉死在異鄉!
李治看着父親言辭閃爍的樣子,再次深深的體會到父親老了,一場失敗就能讓他開始懼怕起戰爭,從而忘記了他本來就是從馬上取得的天下。高麗是個榜樣,這種不服管教的例子不狠狠的打下去,那麼大唐如何震懾北邊的突厥,西邊的吐蕃呢?若是四鄰再次蠢蠢欲動,那麼朝廷南北征戰,到時候付出的代價,恐怕比着如今高上十倍還不止。那個時候面對狼煙四起的邊境,朝廷要怎麼解決?難道又要送出一場場和親?
或許是因爲即將爲人父的原因,李治從來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痛恨和親這個政策。
下朝的時候,李治終究還是憋不住,怒氣衝衝的去了東宮找太子,屏退左右之後,直接劈頭蓋臉的就問,“大兄你剛纔怎麼一言都不發?難道你忘記了前朝故事麼?還是說我們這回也要做一回宋襄公?”
前朝故事,便是指着隋朝活生生被高麗之戰給拖垮了,至於宋襄公,則是指春秋時宋襄公與楚人作戰於泓,宋人已經擺好了隊列,楚人卻還沒有過江,司馬子魚請求宋襄公在敵衆我寡的情況下,趁宋軍還在水中央的時候攻打他們。但誰知道宋襄公是個迂腐之極的人,認爲這種做法不義,不允許。後面等着楚軍過江,還未成隊列,子魚又請戰,結果仍然不許。後來楚軍列好了陣勢,宋公這才發動攻擊,結果大敗而歸,自己還在此役中受了傷,第二年就死了。
李治在這個時候說這話真可謂是大逆不道了,李承乾聽着當下就變了臉色,對着他直接大喝道,“小九,住嘴,你都在說些什麼!”
李治聽着李承乾這話,這才意識到自己激動過度,一時失言,當下抿着嘴在那裡握緊了拳頭,臉色卻仍然還有憤憤之色。
李承乾看着他這樣子,嘆了口氣,走到身邊,壓了壓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的意思我懂,只是你一向是謹慎的人,怎麼這會兒會如此失態,下次莫要這樣了。”
“我,”李治張了張口,過了半天,最後卻是頹然的轉過頭,啞着嗓子說道,“那都是人命,有的時候,我們的一句話,可以救許許多多的人命。”
在着沒有入朝之前,他從來沒想到,在着這個他眼裡頭富足豐饒的國度裡,竟然還有這麼多慘到駭人聽聞的事情。例如他從來都不知道,人竟然會自殘手腳以逃避徭役。今年朝廷下制令,即日起有自殘身體者,依法加重罪行,並且仍要交賦服役。雖然其他人對此的解釋是,隋末賦役繁重,人們往往自殘身體稱之爲“福手”、“福足”,如今這種風氣仍在存留,所以加以禁止。但李治禁不住想,如果不是徭役仍然繁重,怎麼會有人會自殘呢?
還有戶數,當他知道他引以爲豪的盛世,戶數只有300萬餘戶,甚至不到他所鄙視的隋煬帝在位時的890萬戶時,他已經五味陳雜的說不出話來了。
因爲這一系列的衝擊,所以他在面對高麗的問題上,纔會如此的激進,險些都忘記了自己一向低調不發表任何意見的作風了。
“我知道,”李承乾看着他,目光裡充滿了同情,許多年前,自己不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纔有那麼多銳氣的做法,但是結果又如何?
他拍了拍李治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坐什麼位置,說什麼話,你心繫百姓是好事,卻也是壞事。你要切記,我們的身份,最忌越俎代庖。”
“你想要救人,可你只有活着才能救更多的人,”李承乾看着弟弟,包含感情的勸道,“所以,你要學會忍。”
“我是前車之鑑,因爲沒有忍住,所以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切莫學我。”李承乾看着李治,笑容裡有着幾分溫暖,“你的脾氣比我們都好,這是你的福氣,更是我們的福氣。”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架空文,碎碎念……人物性格都是照着我喜好來的……以及,小九的職業畢竟是皇帝,所以不會只侷限在後宮裡的……女人們在某種程度上,也會干政……唐朝的妃子們,不會干政的妃子不是成功的妃子啊╮(╯_╰)╭
不管怎麼說,小九在位的時候,疆域都是最大的,身爲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對開疆列土沒點想法。男人只要不是基,基本上骨子裡都是嗜好戰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