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瓤(一)

不論如何, 隱夜塔,師迴雪,師雲, 這些都是對冷瑟瑟來說離得很遠的東西。

她萬萬沒有想到, 沒過多久, 自己便真的會接觸到這許多。

第二天的臨仁鎮, 迎來了許多的外地人, 他們手中拿着刀劍,有的人面帶煞氣,有的人一臉沛然正氣, 不知究竟是來臨仁鎮做什麼。

冷瑟瑟是從丁越的口中知道這件事情的。丁越一大早便敲開了冷瑟瑟的門,一臉驚惶的朝她道:“老大老大, 外面來了好些武林中人, 吵着要住店, 並且拿着畫像在向站子裡面的人打聽畫中人的下落。”

冷瑟瑟微微一怔之後纔回屋將外衫披上,並對丁越道:“我們下去看看。”

“等一下, 老大。”丁越並沒有立刻下樓去,而是欲言又止的而站在房門口。

冷瑟瑟皺了皺眉,低聲道:“怎麼了?”

丁越眼神微微閃躲,突然又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大聲道:“老大你還是別下去吧, 那些都是武林中人, 有的衣服上還有血跡, 看起來不是什麼好熱的傢伙。若他們是正道中人還好, 若遇上了邪教的人, 那……”

“夏老闆還沒有回來,我不去, 誰去?”冷瑟瑟挑眉道。

丁越怔了怔,繼而閉着眼睛拍了胸脯道:“我去!”

冷瑟瑟笑了笑,眼含這一絲柔和,她道:“好了,我們下去吧。”她竟是絲毫不管丁越先前的話,丁越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還是隻得跟着冷瑟瑟下了樓。

樓下此時已經站滿了人,皆是鎮外來的,熟客們看到這些拿刀拿劍的人進來,也早就被嚇跑了,是以整個客棧都是武林中人。他們或許並不是來自一個門派,甚至隱隱分了好幾個勢力,相互對峙着。

冷瑟瑟放一下樓,那幾個勢力的領頭人物邊都將視線轉向了她,並揚聲道:“這便是臨仁客棧的老闆娘?”

“是我。”夏老闆不在的時候,冷瑟瑟對外從來都是這樣說的。

那些人很快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後一名身着藏青色長袍的男子走上了前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幅畫,對冷瑟瑟道:“姑娘,你可認識這個男子?”

那幅畫被緩緩拉開,畫上的人顯露無遺,丰神俊朗,鳳目微挑,帶着一絲輕蔑的笑意,正是夏還月。

冷瑟瑟眸光微不可見的一變,她擡起頭朝着面前的男子道:“你們找這人做什麼?”

“這麼說,姑娘你是認識這個人了?”男子含笑道。

冷瑟瑟挑眉,不言不語。

這男子微有些急了,又道:“姑娘可否告訴我們,這人究竟在何處?”

“先告訴我,你們找他做什麼?”冷瑟瑟堅持道。

那男子眼見冷瑟瑟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不由皺了皺眉,回望身後的人,幾人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這才又轉回來朝冷瑟瑟道:“這男子是邪道之主,名喚夏還月,他罪大惡極,殺了武林正派許多德高望重之人,我等正是奉了掌門之命前來誅殺此等惡人!”

冷瑟瑟微微一皺眉,隨即便開口要說什麼,卻在這時,眼角掃到了大門口走進來的那道身影。

冷瑟瑟稍稍愣了片刻之後,第一反應便是扶額。

“夏……夏老闆。”丁越在冷瑟瑟還未來得及阻攔的時候便喚出了口。

那門外正走進來的人,一身的淺灰色布袍,一頭灰白的長髮隨意攏在腦後,看起來邋遢之極,不是夏老闆又是誰。而夏老闆方纔剛一踏進客棧便覺出了氣憤的不對勁,正想要回身悄悄離開,卻又被丁越喚住了,一時之間,一屋子的人全部將視線轉到了夏老闆的身上。

夏老闆挪不開步子,只能乾笑兩聲:“丁越你喚我何事?”

丁越臉色一白,隱約也覺出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但是他也唯有苦笑。而那先前同冷瑟瑟談話的男子則變了臉色,他身後的那些人也都將武器給拔了出來,蓄勢以待的對着夏老闆。

夏老闆着實無辜,剛剛回到客棧之中,什麼事情都不清楚就這樣被人盯上了。他撓撓頭才道:“你們先別這樣對着我,好歹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吧?難道又是夏還月那傢伙闖了什麼貨?”

“夏還月,你還在胡言亂語什麼?”男子打斷了夏老闆的話,明顯是將夏老闆當做了夏還月。

夏老闆怔了怔,竟是也不否認了,反而冷靜了下來,揹着手朝着面前的一羣人道:“你們倒是說說,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們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追殺我?”

“夏還月!你殺了武林盟主江右前輩,還將他的首級掛在隱夜塔之上,此等惡行,已經是人神共憤了!更別說你這些年帶着你的勢力四處殘殺武林正道,手下冤魂無數……”那人一說起夏還月的罪行,幾乎便要停不下來。

然而夏老闆沒有再讓他說下去,而是臉色蒼白的截斷了他的話:“你說……夏還月殺了江右,他真的……殺了江右?”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難道還要否認?”那人已經完全將夏老闆當作了夏還月。

夏老闆突然長笑一聲,在冷瑟瑟幾人驚詫的目光下,他從來都慵懶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十分,他近乎咬牙切齒的道:“不論你們相不相信,我不是夏還月,我的名字叫做夏煥雲,乃是同夏還月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夏老闆的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讓一屋子的人突然都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人突然說了一句:“夏煥雲,那不是江右前輩的大弟子嗎?”

“寂月劍夏煥雲!”

冷瑟瑟微微一怔,雖然兩年前她便知道了夏老闆是武林中人,只是因爲一些原因才隱居在這臨仁鎮之中,然而這個時候她才第一次聽到夏老闆在江湖當中的名號。

寂月劍夏煥雲,冷瑟瑟卻連劍都沒有見夏老闆碰過一次。

那一羣武林中人也猶豫了,不知道究竟該不該信夏老闆的話,一羣人商量了好一會兒,纔有人說:“你要如何證明你是夏煥雲?”

夏老闆看了那人一眼,揹着手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有辦法證明。”

“夏老闆……”冷瑟瑟一愣,實是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幫夏老闆了,而下老闆看着她的反應,也不過微微搖了搖頭。

那意思很明顯,他不要冷瑟瑟幫他。

丁越和冷瑟瑟看着夏老闆一人置身於那一羣武林中人的包圍下,沉默着不知該做什麼。任陵和蘇淨都不知去了哪裡,冷瑟瑟也明白,蘇淨和任陵此刻不能夠出現,全天下都當任陵已經死了,任陵便絕不可以再讓人認出來。

但是此刻除了任陵和蘇淨,冷瑟瑟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幫助夏老闆。

也在此時,人羣之中,那名最開始同冷瑟瑟對話的男子突然放下了武器,開口道:“諸位聽我一言。”

“你有什麼好說的?難不成你還真的相信這人不是夏還月,而是江右前輩的大弟子?那麼要怎麼解釋他同夏還月長得一模一樣?”另有人不滿的開口道。

那男子低哂了一聲,又道:“雖然不能夠確定,但是我覺得,眼前這個人也許真的不是夏還月。”

“你在說什麼?你這麼容易就被被這妖人給騙了?”

“不。”那人將劍收回了鞘中,“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夏還月逃到這鎮上的時候受了很重的傷,並且,若這人真的是夏還月,他絕不會站在這裡任我們宰殺。”

“哼,別自作聰明瞭。”

人羣之中不滿的聲音此起彼伏,但也有人被這男子所勸服,一時之間意見分爲了兩派。衆人爭執了許久,冷瑟瑟丁越和夏老闆三人便站在一歐昂看着他們爭執着,而冷瑟瑟和丁越也在他們爭執的同時來到了夏老闆的面前。

目光復雜的看着夏老闆,冷瑟瑟剛要開口說什麼,夏老闆便以目光阻止了她。

冷瑟瑟看着夏老闆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些氣憤。自己這般爲他着想,這人卻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到好似是她白白擔心了。

冷瑟瑟這樣想着,忍不住別過了頭去看向大街上。

這個時候那些人也總算爭執了一個結果出來,沒過多久,那名着了藏青色衣衫的男子便走了出來,站在離三人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道:“據我所知,隱夜塔少主師迴雪很快便會到達這客棧了,他同夏還月交過手,你究竟是不是夏還月,待師少俠來看一看便知道了。”

“很好。”夏老闆點了點頭應道。

冷瑟瑟聽着兩人的談話,藏在袖中的雙手突然緊了緊。

那名叫做師迴雪的人,聽在冷瑟瑟的耳中,總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那些江湖衆人依舊不放心夏老闆,所有人都在客棧的大堂之中守着,手中舉着武器看着夏老闆,絲毫不讓夏老闆離開一步。

夏老闆對此有些哭笑不得,然而這種時候他全然沒有一絲說笑的心情。他沉默的坐在客棧之中,身旁是同樣沉默的冷瑟瑟和丁越,他在等待那個名叫師迴雪的人的到來,讓他證明自己不是夏還月。

等到那個時候,他便要親自去尋那個叫做夏還月的人,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