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自己的命運的時候,王玄策的內心是絕望的。
他從未想過會是這麼個結果。
好吧,其實當時就是腦子一熱,突然間想到了程知節的那個辦法,所以就跟着學了下。
打人,這個事其實並不大,況且王玄策打的也不重,只是看起來比較嚴重而已。
可是現在呢?
罰奉這事倒是小事,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要坐着火車再去一趟海州,然後跟那位正在養傷的船員賠禮道歉,還要將自己被罰的這一年俸祿親手交給那位船員。
一位大都督級別的官員,一年的俸祿是多少?
答,摺合銀子是二十四兩,也就是四十八貫錢,這是正常的俸祿,像王玄策這種外派的官員,還有個外派津貼,每月一貫錢,雜七雜八的摺合下來,一年到手的大約也就七十貫左右。
絕逼的高收入人羣,日子美的不要不要的。
當然,朝廷正是用錢的時候,自然不可能拿這麼多錢去給官員發放俸祿,所以所有官員的俸祿,都是按照半價發的。
這個半價指的是錢,餘下的一半,則以其他的東西來發放,比如價值十貫錢的糧食,價值二十貫的肉,以及其他的一些生活必需品。
對於官員來說這樣發放其實是無所謂的,反正都是按照市場價來發放的,他們又不虧什麼,反而還因此省去了出去採買的時間。
肉類什麼的直接就是發放的活的,自己拿回家養着就行了,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殺。
但是去賠禮道歉,總不能拿着糧食牽着雞鴨豬去吧?
所以,王玄策還得拿着現錢去。
試問一下,站在大街上吼一聲,讓我暴打一頓,給你七十貫錢,看看排隊的能不能圍着長安繞一圈。
罰奉,降爵,這些王玄策都想到過,但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要親自去登門道歉。
於是,王玄策開始急了,接二連三的求見皇帝,結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
於是開始找到大臣們探討口風,順便讓人去幫自己求個情,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但是……
馬周緊緊的皺着眉頭,他與王玄策都是李元吉一手提拔起來的,屬於李元吉的心腹集團,兩人之間的關係近一些也是正常的。
“不得不說,你走了一步臭棋!”關係好歸關係好,但是這個事,馬周卻不敢輕易的去勸說。
“哎,當時我也是腦袋一熱,根本就沒想那麼多,哪會知道陛下會如此生氣呢……”王玄策無奈的嘆了口氣,如果可以重來的話,他一定不會這麼幹了,完全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你這腦袋熱的倒是輕鬆,知道陛下在聽說這件事後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嗎?”馬周無奈的看向王玄策。
“什麼?”
“陛下的第一反應便是,是不是自己沒有容人之量?”馬周說道。
“這……”王玄策瞬間無語。
這一句話所代表的含義可遠遠不止字面上的那麼簡單,李元吉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看穿了不說,還直接點了出來。
不過卻沒有直接說自己,而是將責任拉到了自己的身上,這下事情可就搞大發了。
能讓皇帝產生這樣的想法,那絕逼是牛逼哄哄的人物才能做到的,一般的小魚小蝦哪能有這種能耐?
程知節那個憨貨估計到明年就要去當他的巡查總督去了,可以看做是給他換了個位置,也可以看作是陛下不想看見他了,想把他丟出去冷靜冷靜。
在程知節這個自己給自己挖坑的鼻祖都被趕出去的時候,王玄策竟然還敢用同樣的方式給自己挖坑。
所以這次被李元吉重罰,那是一點也不虧。
“哎,新域那麼大,那麼複雜,隨便搞一搞就會有數不盡的功勞,而我又這麼年輕,年紀輕輕的便立下如此多的功勞,將來以後可如何是好?”王玄策已經放棄了找人去說情這條路了。
知道了李元吉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找人去說,只能是害了人家。
相反,馬周能點明問題所在,王玄策還是報以感激的。
“你能看出來的問題,難道陛下和大臣們就看不出來嗎?”馬周有些無語,真不知道這貨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大的方面都能看到,偏偏這些地方又看不到。
繼續說道:“這次陛下本是打算冊封你爲郡公的,結果你這麼一搞,這個郡公我看是別想了,保不準連個爵位都不要想了。”
馬周倒是有爵位,不過他的爵位也並不高。
但即便是這樣,馬周也依舊很滿意,很高興,相反,如果他的爵位是國公的話,那就要小心翼翼的了。
李元吉並不會輕易的讓你爬上高位,特別是在資歷明顯不足的時候,因爲這樣更容易造成無官可封的情況發生,所以馬周儘管在這些年中,發展經濟方面立下了汗馬功勞,可他的爵位,也僅僅只是一個開國縣侯。
再往上還有開國縣公,開國郡公,國公這三級可以晉升,反正按照這個速度,估摸着也就是在四十歲至五十歲之間能晉升到國公。
而在這個年紀晉升,也是最好的結果,晉升過後在幹個十年就可以退休了,然後舒舒服服的頤養天年,多好的結果?
王玄策年齡不及自己,但功勞卻太大了,而且還都是戰功,其實在吐谷渾吐蕃被滅掉以後,他就有資格晉升縣公了,不過那個時候被陛下壓了下來。
有些時候,走的太快未必是什麼好事,而在這個時候,走的慢一些,反倒更穩。
單純的依靠外力,依靠像王玄策這種腦子一熱的決定,那纔是最愚蠢的決定。
“真有這麼嚴重?”這些輪到王玄策不淡定了,他只是想給自己挖個坑,但沒想一下子把自己給埋了啊。
郡公沒有了他不可惜,將來還有機會,可不管怎麼說,好歹也先給自己個爵位吧?
就是縣侯也行啊?再不濟來個縣伯也可以啊,不挑剔的。
“那你以爲呢?”馬周瞥了眼,接着道:“現在能幫你的只有一人了,只要你能說動他,至少可以免了你去一趟海州,至於爵位,可能會有些希望。”
“太子?”王玄策下意識道。
馬周點了點頭,以陛下對太子的喜愛程度,只要太子開口,這事絕對不難。
但太子也是個人精,雖然在外面看來太子很和善,可身爲輔政大臣之一的馬周,又怎會對太子不瞭解?
也正是因爲了解,也正是因爲隨着太子年齡的增加,馬周才越來越佩服太子的手段。
假以時日,李承光絕對是一位不弱的,且很有想法的君主。
甚至,馬周都在考慮,是不是參照一下陛下培養太子的方式,去培養自己的後代。
以自己發展令的眼光來看,這種方式有很大的好處,比那些溫室裡的花朵強多了,現在的太子,甚至都有自己的獨立思想了,這纔是最讓馬周驚訝的。
……
引薦是不可能引薦的,馬周是絕對不可能出這個面的,因爲太子已經不是以前的太子了,自己出面的話,太子一定會考慮到自己的面子。
這樣的話,等於是自己幫了王玄策在太子面前求了情,太子巴不得自己做這個決定,但馬周卻堅決不做,以免給太子留下自己倚老賣老的印象。
王玄策是自己求見的,太子有單獨的東宮,有自己單獨的班子,雖然因爲年齡問題,這個班子現在兵部完整,官員的年齡也有些偏小,大多數都在三十歲左右。
但這並不影響東宮的正常運轉,相反,整個東宮還是充滿了朝氣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青澀的少年,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神,看似隨意的打探着對方,嘴中輕飄飄的說了出來。
關於王玄策的事情,李承光也聽說了,不過卻沒有什麼反應,也不該有任何的反應。
“殿下,臣當初不是腦子一熱嘛,那批魚對紀國公可是尤爲重要的,這還沒到大唐就死光了,臣覺得對不住紀國公……”王玄策只能苦訴道。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回吧,此事孤幫不了你!”李承光揮了揮手,示意王玄策可以走了。
“殿下……”王玄策愣了下,這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
你就是假裝爲難,我這邊在哀求一下,你順道答應下來,這不是兩全其美,很完美的辦法嗎?
這咋說了兩句話就趕人走了呢?不科學啊這……
科學不科學不說,既然李承光都開口了,王玄策也沒臉繼續在這裡了,況且身邊還有東宮的內侍等着趕人呢,之所以是內侍而不是內衛,那就是看在大家都是官員的面子上了。
“殿下真不打算幫他?畢竟他在前線也是爲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屈突仲翔猶豫着說道,他終究還是進了東宮,成了屬官。
“肯定是要幫的,可孤幫了他,誰又去幫那無辜遭受毒打的船員?他有汗馬功勞,難道那些不分日夜,辛苦奔波在海上爲軍隊運輸物資的船員就沒有功勞了嗎?”李承光微微眯着眼睛,這幅姿態,跟他的年紀明顯的不太相符。
“孤要幫他,但也要幫船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