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他們從兩儀殿內出來時,已經早就過了五更天,但是由於此時還是初春,因此天亮的比較晚,四周還是微微亮,但是已經可以感覺到光明即將來臨。而且,還能聽到太極宮那邊隱隱傳來一些聲音,看來大臣已經入宮準備上早朝了。
“你真的覺得張銘的話,不值得相信麼?”
一出門,王玄道就問道。
韓藝反問道:“你以爲呢?”
王玄道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鄭善行道:“我們還是去盧兄那邊看看情況吧。”
韓藝點點頭。
三人來到臺階下面,邊上突然走來一名高大威猛的侍衛。
“邢五?”
韓藝略顯詫異道。
邢五抱拳道:“卑職參見皇家特派使。”
韓藝笑道:“真是巧啊!今天你值班?”
邢五道:“回稟特派使,卑職是奉皇命前來協助特派使調查此案。”
也對!總得有個人跑腿什麼的。韓藝眸子一轉,笑道:“那正好,我剛好有事要吩咐人去做。你現在立刻命人,控制一切與此案有關的人士,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接觸他們。”
邢五抱拳道:“卑職遵命。”
韓藝就喜歡邢五這點,從不多問,反正你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道:“但是要記住,不要試圖去隱瞞什麼,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你跟着我也有些日子了,應該知道本特派使的爲行事風格,那就是公平、公正、公開,千萬不要弄的給做賊似得,我們是官。我們代表的是正義,我們要光明正大,千萬不要怕被人知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明白了嗎?”
邢五愣了下,隨即道:“卑職明白。”
韓藝笑道:“很好!那你快去辦吧。”
“是!”
“等下!你知道盧公子現在在哪裡嗎?”
邢五立刻叫來一名侍衛,叫這侍衛帶韓藝他們去找盧師卦。
邢五退下之後,王玄道笑道:“好一個公平、公正、公開,特派使高風亮節,實在是令人佩服。”
韓藝沒好氣道:“好濃的一股諷刺味道呀,但我又不是不敢承認,我就是要將張銘的醜事弄得滿城皆知。弄得他聲名狼藉,他敢做還怕被人知道麼。不過你們也大可放心,雖然他以前總是針對我,但我不會公報私仇的,只是不去幫他遮遮掩掩,這樣纔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這要是讓李治聽見,估計立刻會撤換韓藝。
王玄道愣了下,道:“你也用不着說的這麼明白吧。”
明白又怎樣,誰能奈何我?韓藝呵呵道:“君子坦蕩蕩嗎。”
王玄道、鄭善行聽得紛紛搖頭苦笑。
但是這也無傷大雅,韓藝說得是事實呀。事實難道也不讓人說嗎,而且他們也贊成這麼做,外界的輿論。反而會給他們減輕不少壓力,而且這事鬧得這麼大,瞞肯定是瞞不住的,與其讓百姓瞎猜,還不如據實以告。
三人跟着那名侍衛離開了兩儀殿,可是走到一半,就見到盧師卦揹着一個藥箱往這邊走來。
“盧兄!”
鄭善行急忙喊道。
盧師卦一臉疲態的點點頭,道:“你們都來了。”
韓藝點點頭,道:“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說着。他又補充一句,道:“陛下已經將這案子交給我們來審查了。”
盧師卦聽得一愣。詫異道:“國舅公他們答應呢?”
王玄道微微笑道:“倒是不想答應,但是也沒有辦法。張銘可是他們舉薦上來的,他們自己都難逃其咎。”
盧師卦立刻明白過來,點點頭,又道:“蔣獻雖然身中四刀,傷情比較嚴重,好在沒有傷及到要害,主要是因爲失血過多,不過他身體強壯,不至於危及到性命,我已經替他包紮好了。”
韓藝道:“那他現在方便問供嗎?”
盧師卦道:“他現在非常虛弱,我建議還是讓他多休息一下。”
韓藝笑道:“我也只是問問而已,這事我不急的。”
盧師卦突然問道:“對了,那張銘可有捕獲?”
韓藝點點頭道:“已經被關了起來。”
盧師卦道:“那他怎麼說?”
韓藝微微皺眉,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盧師卦目光左右瞟動了兩下,道:“我想先去兇案現場去看看。”
韓藝眼眸一轉,道:“不用這麼着急吧?要不我們去喝杯茶,休息,休息,畢竟昨晚都沒有睡什麼。”
盧師卦瞧了眼韓藝,帶着一絲相求的意味道:“韓小哥,人命關天啊!”
“開開玩笑。那走吧。”韓藝無奈道。
說着,他立刻讓人準備馬車。
這馬車說到就到,而且還是兩匹馬的哦,非常豪華的馬車,一看就知道是宮裡的馬車。韓藝第一回覺得自己是一個皇家特派使,在皇家的地盤說話忒好使了。
四人上得馬車,馬車直接從宮中出發,前面禁衛軍開道,去往了城南。
四人在馬車上,都是一語不發,閉眼就睡,畢竟這隔牆有耳。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外面有人說道:“啓稟特派使,已經到了。”
韓藝才極不情願的睜開眼來,這一掀開門簾,一束光射了過來,韓藝不禁遮了遮眼,只見此時天已經大亮,而他們正身處在郊外,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青山綠野,那是心曠神怡呀!心想,這還真是一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啊!
下得馬車來,一名侍衛指向不遠處小山丘上的一間小院道:“那裡便是兇案現場。”
韓藝舉目望去,見四周有不少士兵守着,根據蔣獻的供詞,這間小院是霍元德家的,他們以前也經常在圓月之日,來此賞月。
四人朝着那小山丘行去。
王玄道目光左右一瞟。見周邊無人,前面兩個帶路的士兵又離他們比較遠,於是低聲問道:“盧兄。你是不是發現什麼?”
盧師卦點點頭,道:“倒是發現一些奇怪之處。”
韓藝聽得眉頭一皺。
鄭善行忙問道:“什麼奇怪之處?”
盧師卦道:“我在幫蔣獻包紮傷口時。發現他的傷口雖然非常深,但是不太像是被人砍的。”
王玄道皺眉道:“不像似別人砍的?”
盧師卦嗯了一聲,道:“像似他自己用刀砍的。”
“什麼?”
三人同時一驚。
盧師卦道:“如果是照蔣獻所言,徐暢、徐亮應該是要置他於死地,那麼出手一定不會留有餘地,但是我看蔣獻的傷口,雖然都很深,但是看上去又不太像似用盡全力。尤其是他大腿上的那一道傷口,應該是結結實實的一刀,如果是用盡全力,至少筋脈要砍斷,還有一點就是傷口的走向有些奇怪,我前面照着他傷口的方向比劃過一下,發現非常變扭,但是如果自己用刀砍的話,就非常順手了。”
韓藝聽得微微皺眉。
鄭善行道:“但是你能夠肯定嗎?”
盧師卦搖搖頭道:“不能!這只是我的一些猜測罷了,不能作爲證據。”
韓藝道:“不是吧。不能作爲證據?那仵是用來幹什麼的?”
王玄道道:“仵作驗屍的報告,只能作爲查案的依據,或者佐證。不能作爲絕對的證據。”
這年頭法醫學還只能算是雛形,沒有系統的規定,完全憑的就是仵作的經驗,而且也只有仵作才懂這些,那隻能說旁門左道,因爲連醫學的證明都沒有,就是傳下來的經驗,如果這種證據能夠作爲斷案的絕對證據話,那麼仵作的話就變得非常重要。只要驗錯,亦或者有意爲之。那就可能會添加一樁冤案,唐朝雖然是有仵作的。驗屍也是必走的流程,但是並不依賴仵作的驗屍報告,況且盧師卦連仵作都談不上。
盧師卦嗯了一聲:“玄道說的不錯,這隻能當做是一個疑點,我也不清楚當時他們怎麼打鬥的,而且我也並未見過自己用刀砍傷自己的傷口。”
他們不懂,但是韓藝懂呀,因爲他是騙子呀,他懂得僞裝傷口的,心想,如此盧師卦說是真的話,那蔣獻極有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後兇手。
念及至此,他不禁有些擔憂,因爲這對於李治而言,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啊!
盧師卦又問道:“對了,你們可有問過張銘?”
“陛下前面已經詢問過了。”鄭善行說着又將張銘說的話,告訴了盧師卦。
盧師卦聽得眉頭緊鎖,道:“你們認爲呢?”
鄭善行道:“蔣獻倒是有理由這麼做,畢竟張銘與他妻子私通,他要是想報復張銘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玄道道:“但是徐暢和徐亮是張銘的心腹,他們又怎會出現在這裡,要是沒有張銘的命令,他們可不敢擅自行動,除非是張銘派他去的,還有如果蔣獻只是要報復張銘的話,大可以說張銘派人來殺他們,犯不着說張銘指使他來殺人滅口,因爲這樣一來的話,他也脫不了干係。”
鄭善行突然看向韓藝,道:“韓小哥,你認爲呢?”
韓藝道:“誰都有可能,因爲他們都有殺人的動機,這事還得去查,我們還是要尊重證據。”
盧師卦點點頭道:“不錯,這還得查過才知道。”
四人來到小院內,非常簡單的一間小院,剛來到院中,就見地上就有幾團血跡,王玄道皺了下眉頭,拿出絲帕捂住鼻嘴,有潔癖的他,受不了這種環境,好在屍體都不見了,不然王玄道估計連門都不敢進。
但是韓藝卻看蒙了,撓着腦袋:“哎哎哎,這屍體上哪去呢?”
那士兵道:“屍體仵作已經做過初步的檢驗,現在已經擡到山下的棚子裡面做詳細的檢查去了。”
韓藝聽着怪驚訝的,嘿了一聲:“誰讓你們搬走的,你們都搬走了,那我們來幹什麼?”
那士兵道:“是---是慕容將軍昨夜派仵作來的。”
韓藝道:“他憑什麼派仵作來,我纔是主審官。”
盧師卦道:“這是應該的。此案發生的如此突然,而且驗屍宜早不宜遲,慕容將軍在發現屍體後。理應立刻派仵作前來勘察。”
王玄道道:“倒是我們來的太突然了。”
韓藝好奇道:“此話怎講?”
王玄道納悶道:“你連這都不知道?”
韓藝直接道:“我又沒有查過命案。”
王玄道道:“通常情況下,官員是從不看屍體的。都是由仵作驗明之後,口述給驗屍官,再由驗屍官記錄下來,交由官員作爲斷案的一個佐證。也就是說,一般人是不能檢驗屍體,只有仵作和一些賤民纔會觸碰屍體。”
韓藝小抽一口冷氣,道:“這麼嚴格的制度。”
王玄道翻了翻白眼道:“不是嚴格,只是因爲屍體充滿了戾氣。乃是不祥之物,一般人誰會願意見到屍體,所以一直以來,都只是奴隸和賤民才做這事。”
這都是因爲古代的迷信思想非常嚴重,宋朝之前,官員是從來不看屍體的,看到估計都會嘔心的想吐,一般碰屍體的人,只有仵作和一些幫着仵作搬弄屍體的奴隸。
而仵作在當今,是一個非常非常低級的工作。只有奴隸才當仵作的,也只是爲了謀求生路,估計沒有人會熱愛這職業的。
因爲仵作的後代都是不能當官、讀書的。要受到很多限制的,而且還常常遭人嫌棄和嘲諷,沒有人願意跟仵作交往,反正就是賤民。就連驗屍官都不願意去碰屍體,他只是一個記錄的人員,仵作怎麼說,他就怎麼寫,因爲仵作都沒有讀書的資格,不不可能會寫字。他的本事都是私下跟師傅學來的。
完全就是憑藉經驗,沒有什麼系統的教育。
也就是說。韓藝他們應該是在官衙等報告。
韓藝搖着頭道:“哎喲!這規矩真是太人性化了,我太感動了。”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目前的情況對他而言,是越模糊越好,憂的是,這種查案制度,每年得發生多少冤案呀。心中唯有感嘆一句,這年頭的兇手真是幸福。
屍體都搬走了,兇案現場也沒有保護的多麼好,比如擡屍體的時候,還滴了不少血在地上,唯一一目瞭然可以得到的信息,就是這裡有酒有菜,而且都打翻了。
盧師卦問道:“這附近沒有酒肆,他們總不可能自己下廚吧,這裡應該還有其他人的。”
那士兵道:“還有一個老頭,不過也已經死了,我們是在廚房裡面發現他的。”
幾人聽得微微皺眉。
這真的是一條無辜的人命啊!
基本上沒有什麼看的,都得靠嘴去問,得知的結果,就是霍元德、丁卯、羅文三人死於屋內,而徐暢、徐亮死於院內,屋內屋外都有打鬥過的痕跡。
在院內轉悠了一個圈,並沒有什麼發現,其實是科技太落後了,這裡肯定有線索的,但是無法偵察到。
出得院內,韓藝有模有樣的朝着身邊的士兵,道:“趕快去催催那啥驗屍報告吧。”
“是!”
那名士兵立刻往山下走去。
盧師卦道:“我們去附近看看吧。”
韓藝聳聳肩道:“隨便。”
幾人又再小院周邊察看了起來,走着走着,盧師卦停了下來,望着邊上的小斜坡。韓藝順着他的目光一看,發現斜坡上竟由一兩個腳印,他擡頭一瞧,是一個小土坡,不高,輕易就可以走上去,他瞧了眼突破,又瞧了眼不到十步遠的小院子,暗自皺眉,難道----!
盧師卦彎着腰走了上去,他站在土坡上,四周看了看,突然目光落在土坡的後面。
韓藝他們也趕緊走了上去,順着盧師卦的目光望去,只見草叢中有一處明顯被壓過的痕跡。
王玄道、鄭善行雙眼猛地一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