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褚遂良就說過了,宵禁制是爲農桑而設立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你別到處亂跑,安心在家睡覺,白天才就有精力幹活。
這就是勸農桑嗎。
怎麼落到你韓藝嘴裡,反倒成了誤農桑了。
褚遂良還真是感到稀奇,都被韓藝的智商給氣樂了,笑問道:“不知你此話又從何說起?老夫真想聽聽。”
韓藝不答反問道:“不知右僕射可否認同我前面說得關於行商的那一番話?”
褚遂良稍一沉吟,道:“你前面說得確有些道理,但還是有待商榷。”
“右僕射認爲有些道理就行了。”
韓藝頓了頓,繼續道:“雖然狹鄉的百姓手中的田地都比較少,但還是有的,白日還是得務農,如果朝廷再叫他們去做買賣,豈不是叫他們放棄務農,但如果不給他們找到生計,這幾畝地又養不活自己。如何能夠兩者結合呢?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白日務農,晚上行商,這樣就兩不誤了。”
羣臣聽得眼中一亮,這小子是一個天才,這都能牽扯關係。
褚遂良笑道:“你說的倒是輕巧,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怎能做到兩邊兼顧。”
韓藝笑道:“但是他們手中的田地少,不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另外,如果每夜都能賺取足夠多的錢,我相信每個人百姓都會有精力的,而且一家人這麼多人,全家老小一塊分擔的話,也不是很多。那些參加科舉的士子們,求得無非就是仕途,還不一定考得上,他們都願意十年寒窗苦讀。百姓求得就是溫飽,如果能夠給他們帶來溫飽,那他們爲什麼不去做。”
褚遂良道:“此言不妥。如果百姓晚上就能夠賺錢養家,那白日誰還會去務農?農纔是國之根本所在。若開這口,國家必有大亂。”
“右僕射此言差矣。”
韓藝道:“做買賣做買賣,有買纔有賣,你得先拿出東西來,你才能去賣給別人,賺取錢財,如果什麼都沒有,那就不是做買賣了。而是騙了。百姓是先要種地,織布,將米和布變成商品,纔有資格去做買賣。如果一畝地只能種出一斗米,就算你拿鞭子抽他,百姓也不會跑去種地,倘若你告訴他一斗米可以賣一貫錢,你就算用十頭牛拉住他,他也會拼了命去種地。勸農桑的根本,不在於你手中拿着是刀。還是劍,而是讓這農桑是否能夠滿足百姓的日常生活,這纔是勸。至於什麼宵禁制。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逼農桑,而非是勸農桑。何謂仁政,這就是仁政。”
褚遂良可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辯,但是三番四次敗在韓藝手裡,如今又被韓藝佔得上風,如何肯答應,揮手道:“你這只是根本不是勸農桑,而是勸商和勸工,兩市共有一百零八行。豈非行行與糧食、布匹有關,百姓不一定會去種田。說不定去搗鼓什麼木具、炊具去了,哦。還有話劇。”
說到後面,又帶有幾分諷刺之意。
韓藝笑道:“這也是勸農桑啊。”
“這跟勸農桑有什麼關係?”褚遂良都有些蒙了。
韓藝道:“如今大家都在務農,而且風調雨順,年年豐收,故此米價便宜,但是如果大家都不務農的話,那麼糧食自然少,那麼糧價昂貴。”
褚遂良道:“莫不是你認爲糧價昂貴纔好?”
“當然不是。”韓藝道:“如今一斗米賣五六文錢,如果一斗米能夠賣五六十文錢,而那時候木具、工具繁多,價格自然便宜,那誰還務工,直接種田就可以發財呀,這不就是勸農桑嗎。糧食乃是人之根本,只要朝廷鼓勵農桑,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段,百姓自然會去種田。開放夜市,只是爲了幫助田地少的百姓也能夠獲得更好的生活,什麼地方的百姓田地少?那當然是狹鄉,而狹鄉的意義不在於地少,而是在於人多,人多的話,就可以供應夜市,故此,開放夜市,只是滿足百姓、地主的各有所需,將兩者的矛盾弱化。”
褚遂良一怔,被韓藝說得啞口無言。
不少大臣聽得都是頻頻點頭。
地主有錢,可以花錢買快樂,百姓缺錢,可以做買賣賺錢,就好比河道被堵住了,需要疏通,而夜市就是疏通的工具。
這小子還真是一個人才呀,其實他們也不喜歡宵禁,太不自由了,但是已經習慣了,有與無,不是那麼的看重,但是卻沒有想到,韓藝能夠從放寬宵禁中,開通這麼一條大道來,這是他們從未想過的,因爲宵禁歷來有之。
一直觀望的長孫無忌突然站出來道:“陛下,韓藝言之雖不無道理,但是宵禁自古有之,百姓也都習慣了,如果放寬宵禁,究竟會變得怎樣,誰也說不準,而且還有許多問題要值得商榷,比如防火防盜,還有晚上黑漆漆的,這照明也是一個問題,老臣以爲,此事還得慎重考慮考慮。”
這要拖下去,肯定又沒有下文了。
李治只是點頭,但沒有做聲。
韓藝很清楚,他們之所以被自己說的啞口無言,多半是因爲沒有準備,而且心思都花在後位之爭上去了,千萬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否則這事還不一定成得了,道:“下官以爲太尉言重了,防火的話,在宵禁時,坊內還是燈火通明,同樣也要面臨這個問題,宵禁與否,這個都要防的。至於防盜麼,如果一開宵禁,歹徒遍地,那咱們這個國家就非常危險,我相信我們大唐百姓個個都是好子民,只有極個別歹徒,陛下難道連自己的子民都不相信呢。”
李治嗯了一聲,故作困惑道:“難道這天子腳下還藏着這麼多的歹徒?”
長孫無忌說話,他只是點頭,韓藝說話,他就出聲,擺明就是偏袒韓藝。
韓藝目光一掃。心想,該是做結束語的時候了。拱手道:“陛下,宵禁制若用在貞觀時期。微臣覺得沒有任何不妥,畢竟貞觀時期內憂外患。民心不穩,常常天災*,宵禁制的確有存在的必要,在那種時候,必須要採取非常手段。但此時已經是永徽年間,我大唐早已經今非昔比,國泰民安,四海昇平。萬邦來朝,此乃亙古開始從未有過的盛世,既然是亙古以來未有的盛世,那我泱泱大唐的子民當然也要活出亙古未有的生活,想象一下,他日長安城燈火通明,夜如白晝,光照萬里,那是多麼的氣派,漢隋誰可比擬。這才能體現我們大唐的盛世。”
說到後面,他是鏗鏘有力,激動澎湃。
說得李治是開心的不得了。龍爪一揚,激動道:“好!好一個活出亙古未有的生活。”
貞觀年間,那是李世民的時期,永輝年間,纔是屬於他的,韓藝這話不就是暗示貞觀豈能跟永徽比,那不就是說他比李世民強麼。
關鍵是還沒有人反駁的了,永徽年間的大唐的確強於貞觀年間,這是事實啊。只不過是因爲有了貞觀之治,纔有了永徽盛世。李治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大臣們看了,這結果如何。倒不重要,關鍵是你這個皇帝做的也太假了,韓藝說個什麼你都說好,別人說的你就直接忽略,但也不好出聲的,畢竟韓藝說的也在理,這事韓藝做了許久的準備,他們都想着武昭儀去了,兵法有云,不打無準備之戰啊。
哪怕是長孫無忌,都是用拖的。
可這激動過後,李治突然瞥了眼長孫無忌,心裡又嘀咕了起來,這事呀,還得通過三省批示,還得有人去執行,如果長孫無忌不答應,這事也麻煩,再說那邊立後還得有求於長孫無忌,可不能一點也不照顧他的面子。輕咳一聲,道:“但是太尉的擔憂也不可不顧呀。”
話是面向長孫無忌說的,但是目光去瞧着韓藝。
韓藝就道:“陛下所言甚是,故此微臣只是建議放寬宵禁制,而非解除宵禁制,微臣建議每五日開一次夜市,開夜市時,延時到三更至五更宵禁,逢過年過節比開夜市,可通宵達旦,但是農活繁忙時,就直接關閉夜市,讓百姓專心務農,等農務日過後,再開夜市。”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李治點點頭,又微笑的向長孫無忌,道:“太尉以爲如何?”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長孫無忌身上。
長孫無忌心想,你都說是一個好辦法了,那還要我說什麼。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要還是拒絕的話,那就是要跟皇帝正面對抗了,再加上他前面收了李治好幾份大禮,結果事又沒有幫李治辦,那李治真是會瘋了去,乾脆皇帝給你當得了,爲了一個宵禁制鬧到這種地步,傻子才幹得出這種事來。而且,如今李治也算是低着頭詢問他,這就是極力在補給他面子,長孫無忌當了三十年的宰相,沒道理連見好就收的道理都不明白,微微一笑,道:“若是如此的話,臣認爲倒是可以試一試。”
李治又道:“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這長孫無忌都點頭了,其他人哪裡還能說什麼,況且這也不會傷害他們的利益,紛紛點頭贊成。
“既然如此,那好。就從下月開始放寬宵禁制。”
李治繼續道:“不過自古以來,還從未放寬過宵禁制,朝廷當慎重對待。”頓了頓,他突然道:“朕就將此事交付給秘書監長孫衝,另外,左中衛郎將程處亮從旁輔助。”
長孫無忌聽得不禁眉頭一皺,正欲開口,就聽得李治一句,“退朝吧!”再一回頭,李治直接往側門走掉了。
哇!溜得真快啊!不對,你溜了,那我怎麼辦啊!我只是一個八品小官呀。
韓藝一眼望去滿是紫袍、紅袍,就他一個青袍,這尼瑪不被羣毆,會有傷天理的,趁着大家都未反應過來,趕緊往側門也溜了。
方纔還聽笑着的君臣二人,在這一刻都變得跟兔子似得,比起跑步來了。
畢竟這見好就收的道理誰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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