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已經是心力交瘁,他真不想再往下拖,得虧這期間都是韓藝在忙,否則的話,就他這身體,早就趴下了,於是立刻下達命令,傳令程處亮等人,讓皇家警察在各州縣進行抽出,趕緊將官員給選出來。
那邊又將國債券的糧食直接算是存入金行和元行,利用這兩個私營,暫時去控制地方官府的財政,李治如今是真的非常害怕,他從未經歷過這麼恐怖的貪污事件。
抽查是很快的,而且皇家警察目前是隸屬中央的,他們跟地方官府沒有什麼勾結,他們還是非常公平,反正誰接管,跟他們關係也不大,而且這又是臨時的,很快就將官員給選出來了,
有了錢,有了官員,這官府就能夠運轉起來,官府一旦運轉起來,朝廷就對於地方上有了控制。
而官府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招商引資,官府目前最爲緊要的是重新建立起信任,抽查並不能夠建立其多大的信任,關鍵還是得給一口飯吃,招商引資就是爲了解決失業問題。
這些州縣別看一片亂糟糟的,但是對於商人,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因爲這裡有着大量的人身自由且擁有勞動要素而又無足夠生活資料的勞動者,這真得感謝李義府與那些大地主們,李義府先強行徵稅,又擡高鹽價,迫使農夫破產,因爲小農經濟是受不了任何暴力摧殘的,那邊地主又趕緊補招,兼併農夫的土地,農夫們背井離鄉,顛沛流離,這就爲商人提供了絕佳的勞動力。
更美妙的是,作坊都是現成的,你來就可以開工。
揚州、睦州大量的富商們,趕緊帶着糧食就往這些地方衝,生怕落於人後,甚至於直接將人招到睦州來,如今百姓什麼都不求,就求一口飯吃,這種低廉的勞動力,你上哪去找呀。
要知道在這一次危機中,誕生了很多有錢人,但他們這些人沒有土地,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資本之路。
不但如此,農村裡面也開始進行商業化。
最先就是從揚州開始,揚州本地倒不是因爲暴力而開始的原始積累,是因爲這兩年揚州的經濟實在是太好了,給人造成一種資本天堂的假象,其實都是給走私販炒起來的,當人們意識到,如今當一個酒保都比種地划算,而且後代還有機會讀書,那我還去種什麼地?
揚州周邊的百姓就不願意繼續待在農村裡面,士紳、地主都已經攔不住他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揚州的花花世界實在是太吸引人了,他們就將土地租給地主,你幫我將稅交了就可以,我自己去城裡賺大錢。
地主手中的土地多了,也開始商業化管理,又到處僱人來集中生產。
到後期揚州、睦州的商人找不到投資的方向,於是也跑去各州縣買土地,他們都是商人,那寧可僱人生產,也不願意將土地租給農夫,讓他們做自己的佃農,因爲商人要的是資源,收租那點點錢,商人還真看不上,橫收豎收也就那麼多,商人求得是生產資料。
其實這個僱農,是韓藝當初在長安推廣,但是這正當性推廣,過程是非常緩慢,而且引發了地主與商人之間的矛盾。
而這一場曠日持久的經濟危機,是非常徹底的將生產力和生產資料分開來,給資本提供了發展的土壤。
當然,這一場危機主要就是集中在整條運河這一條線,因爲這是從官營開始的,官營也需要交通的,肯定是從交通最發達的地方開始,這一代可是水路最發達的地方,巴蜀、嶺南就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巧合的是,商人也非常喜歡這一代。
這也可以說是一個分叉口,以往歷朝歷代發展到這一步,通常是要面臨重新洗牌,朝廷缺錢,就只有徵稅這一招,而且是對農民下手,因爲地主本來就是封建統治階級,地主的稅很難徵得上,但是那種情況如果再徵稅,肯定要爆發內戰的,就開始新得輪迴,不斷輪迴輪迴再輪迴,但是這一回,就直接拐了一個彎,不再去輪迴。
......
但是,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雖說局勢已經漸漸控制下來,但是要恢復過來,肯定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商人的資本積累,肯定也是需要時間的。
這對於唐王朝而言,造成的傷害是不可估量的,幾千萬貫那是隨隨便便丟掉了,唐朝可不是宋朝,丟幾千萬貫那真是傷筋動骨呀,因爲唐朝完全是小農經濟,宋朝工商稅比農稅還要高。
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這纔是最重要的。
時隔多日,在渭水碼頭上,終於又看見楊帆而來的貨船。
長安的百姓可真是激動死了。
而在碼頭上也站着不少人,正是韓藝與兀可烈他們那些西北商人。
“韓小哥,韓小哥!”
這船都還未靠岸,就聽得甲板上傳來激動的叫喊聲。
只見錢大方、趙四甲他們激動的朝着碼頭招着手。
韓藝也是微笑的招着手示意。
過得好一會兒,這船終於靠岸了。
錢大方他們立刻從船上下來。
韓藝笑吟吟道:“你們要是再不來的話,你們就錯過最佳的時機了。”
錢大方忙道:“我們已經是立刻趕過來,但是貨物太多,這都需要時日的。”
其實他們還順道,投資了其他州縣。
兀可烈聽得神色一喜,忙喊道:“老錢”
錢大方哎呦一聲,“老哥,你咋還在長安啊!”
兀可烈頓時面色一僵,尷尬的說不出話來。
錢大方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兀可烈他們也笑了起來。
這些貨船裡面裝着的,就是用來跟兀可烈他們貿易的貨物,主要就是絲綢與茶葉,還有紙張、書籍,等等,中原生產的貨物。
一部分是揚州、睦州官府給的,還有一部分就是從元行貸款借出來的,名義上是元行,其實是韓藝和元家拿出來的,元家財力雄厚,南進計劃已經到了收割期,不需要再節省,韓藝就更不用說,南進計劃他也是主要投資者,而且他在這一場危機中,直接將自己的財產翻了好幾倍,但是如今朝廷那真是負責累累,可以說是欠了一屁股債。
因爲韓藝還履行了對於兀可烈他們的承諾,還補償他們了很多,畢竟他們留在這裡這麼久,其中損失是巨大的,韓藝沒有讓他們吃虧,因爲韓藝非常清楚,西北地區是絕對支持他的,甚至可以說,如果他想去西北稱王,估計都沒有什麼問題,因爲西北是商人主宰,他又是商人的頭,商人一定會擁護他的,他決計不能讓兀可烈他們吃虧。
兀可烈他們也非常感激韓藝,你簡直就是我們的父親,朝廷都這情況,你還補償給我們。
“韓小哥!”
忽聞一聲叫喊。
韓藝頓時激動的望去,只見一個胖胖的年輕人從船上走下來。
正是長孫延。
“長孫公子。”
韓藝急忙快步迎了過去。
長孫延見到韓藝也是激動不已,眼眶瞬間溼潤了,忽然想起什麼似得,躬身一禮,道:“多謝韓小哥,你對長孫的恩情,長孫沒齒難忘。”
他當然知道是韓藝將他給找回來的。
韓藝忙道:“長孫公子,你這是作甚。”說着,他又在長孫延耳邊道:“不瞞你說,如今朝廷就需要長孫公子你這種對俸祿不感興趣的傻子。”
長孫延愣了下,隨即呵呵笑了起來。
二人在碼頭上聊了一會兒,等到商人都從船上下來,便一同往城內走去。
兀可烈他們沒有跟着去,而是在碼頭上盯着貨物,他們盼着一批貨物,盼得淚水都已經幹了。
來到城門口時,只見鄭善行、王玄道、崔戢刃、盧師卦四人急急走了過來。
“長孫!”
這老友想見,自然淚眼汪汪。
韓藝呵呵一笑,道:“這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老錢,咱們這些俗人去市署那邊坐坐吧,不要打擾這些君子們敘舊了。”
語氣頗爲諷刺。
錢大方他們呵呵直笑,帶有一絲得意的意味。
君子?
有個球用。
還不得靠我們商人來救濟。
可見現在商人的心態發生了轉變,以前商人再富裕,他們還是得依附封建勢力,是卑微的存在,但是如今不同,朝廷是直接需要他們,他們的力量也漸漸變得強大起來。
崔戢刃他們哪裡聽不出韓藝的諷刺,但是如今他們也只有裝蠢,不能太聰明瞭,現在就你最牛,你說你要飛昇,我們也只有相信的份。
........
來到市署,韓藝拿出一沓資料來,往桌上一放,道:“這是你們當初賣給朝廷的,我都給你們留着的,不但給你們留着,而且還免費送給你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趕緊將這人給招滿,這就是契約中唯一內容。”
他第一批送出去的,都是一些小作坊,這些大作坊都是給這些富商留着的。
“免費送給我們?”
趙四甲錯愕道。
錢大方趕忙踢了一下趙四甲,又笑嘻嘻道:“多謝韓小哥,多謝韓小哥。”
韓藝道:“不用謝,這就當做你們回長安的補償。”
這些商人都開心的要命,還是連連對韓藝道謝。
錢大方突然道:“可是韓小哥,我對此其實還是感到有些憂慮。”
韓藝道:“什麼憂慮?”
錢大方道:“韓小哥,你前面一直都在江南,也清楚睦州的情況,睦州如今可是非常富裕,當地的作坊已經超過幾年前的長安,這幾年長安不但沒有進步,反而還倒退了,咱們如何去跟睦州競爭呀!”
宇文修彌驚訝道:“睦州已經超過了幾年前的長安?”
錢大方點點頭,心想,真是沒見識,你要去睦州走一趟,你就會知道睦州恐怖的生產力。
因爲睦州是早就發生過最爲原始的資本積累,那倒跟商人沒有關係,是戰爭機器打破小農經濟的基礎,剛好那期間韓藝在推行商業,所以他們改變的是非常徹底,如今睦州人人都能行商,現在去各州縣投資的,許多人以前都是工人,只不過他們的思想發生了改變,他們都覺得只有行商才能發財,對於做官、種地,完全沒有興趣。
一干商人也都面泛愁緒。
以前韓藝的南北貿易是長安負責生產,江南提供原料,如今睦州都已經進入了商業文明,實力雄厚,而且原料充足,長安卻是負債累累,拿什麼去跟睦州競爭呀。
韓藝笑道:“你說得非常對,拼生產,長安不可能拼得贏睦州,但是長安有幾大優勢,睦州永遠沒法超越。其一,長安乃是京師,任何政策就將出自京師,身在長安,永遠都能夠第一時間得知朝廷的政策。
其二,人才。全國所有的人才都集中在長安,你們如今應該知道人才的重要性,而且因爲人才充足,長安的教育也是最好的。
其三,西北。西北的貨物永遠是先到長安,而西北的貨物是江南最爲缺乏的。
其四,市場。這貨物多賣不出,那有個屁用啊!雖然如今長安比較蕭條,但是很快長安便會恢復過來,光人口,就比睦州多不少。
還有很多很多優勢,我就不一一舉例了。將來咱們在長安,怎麼玩?玩技術。拼原料咱們拼不過江南,但是我們有人才,長安的工匠是世上最好的工匠,好比說牙刷,好比說紙張,好比說插秧機,好比說香水。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建議陛下,頒佈有史以來最爲嚴格的專利法案,用來保護你們的一切發明創造。你們要知道,原料是基本,技術纔是高端,咱們作爲首都的商人,要玩就玩高端的,低端的東西,人人都能玩,競爭力太大,將來最好的投資,就是投資賢者六院。”
錢大方呵呵笑了起來。
韓藝頗爲嚴肅道:“你笑甚麼?”
“沒啥!沒啥!”
錢大方連連擺手,還是那個熟悉的韓小哥,真TM會忽悠。
但是這些商人都非常認同韓藝的看法,江南市場已經成熟,他們這羣過江龍,想要去江南跟本地商人競爭,這是非常困難的,也就錢大方藉着走私風,在江南站住了腳,長安纔是他們的大本營,他們也嘗試過發明創造帶來的利益,牙刷就是其中的代表,牙刷的原料是非常普通,但是杜祖華的牙刷卻賣遍全國,甚至都賣到西北去了。
韓藝又道:“除此之外,朝廷還打算出售一批官營作坊,你們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戶部跟張侍郎談談。”
興趣當然有啊!
當初就是這些官營作坊逼他們差點破產,心裡那個恨呀,如今爺又回來,爺就要收購罪惡之源,打李義府他們這些人臉,你們當初這麼囂張,玩到最後,都在爺手裡。
宇文修彌道:“爲啥不跟你談?”
韓藝哼了一聲,道:“我這人心地善良,要我跟你們談,不得讓你們這**商佔盡的便宜。”
“呵呵......!”
一干商人笑了,笑得非常詭異。
這世上做買賣誰能夠做得過你呀!
這一羣商人的到來,京畿地的危機可算是解除了,京畿地危機是來自於失業,長安作爲一個商業城市,作坊大面積的倒閉,沒有什麼比這更加恐怖的,作坊都是現成的,商人接手就能夠幹,而且只需管飯。錢大方他們也知道,以韓藝的尿性,很快就會重新頒佈《勞工法案》,那麼這段時間,是成本最爲低廉的時段,可以說是黃金時段,都是趕緊開門運作。
危機解除,但是朝廷還是一個特殊狀態,就是目前還是軍隊在接管。
李績知道這軍隊接管久了也不好,權力都集中在將軍身上,李治也不希望這樣。
於是李績就上奏李治,如今危機已經過去了,是不是該將那些樞要大臣給放出來了。
李治聽後,點點頭。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道:“也該跟他們算算賬了。”
韓藝突然道:“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李治一愣,道:“什麼事?”
韓藝含淚道:“微臣懇請陛下將尚書令一職給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