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
“哎呦!我日。你這個混蛋分明是成心的。”
韓藝坐在屋內,左手捂住纏着繃帶的右手手肘,怒視着一旁的元鷲,咬牙切齒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以你的身手,犯得着將我推倒在地麼,弄得老子如今是真受傷了,咱們說好的飈演技呢。”
“對不起,對不起,是---是我一時沒有收住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這一回吧。”
元鷲起身連連拱手道。
韓藝愣了愣,哇了一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元鷲一翻白眼,似笑非笑道:“認識你越久,才發現你越可怕,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卑鄙,我這心裡能不害怕你報復我麼?這全城人的口糧,你一把火就給燒得乾乾淨淨,方纔還演得那麼逼真,你看你的腳,裹得個什麼似得,別說還穿着拖鞋,就算不穿鞋,也不會冷着,若非我事先知曉,還真會被你瞞過去。我元鷲自問是比較混蛋,但是比起你來,我真是覺得自己天真善良。”
這話說得也是半真半假,他雖然有些時候比較混賬,但那也都是無傷大雅,他也就是喜歡整整人而已,而韓藝幹得事,他是決計幹不出來的,他也真的沒這個魄力。
韓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確實厚重了那麼一點點,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他當時爲了表現自己的驚慌,不可能穿得整整齊齊才跑去,就當時的情景而言,他得穿拖鞋,他得穿睡衣,可外面那麼冷,他不只有多穿幾雙襪子,心虛往裡面縮了縮腳,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這要讓人聽去了,我們可就完了。”
元鷲哼道:“你也知道怕呀!”
韓藝沒好氣道:“我是怕有朝一日,要殺你滅口,我不想對不起牡丹。”
元鷲面色一緊,忙道:“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呀。”
汗!這你就當真呢?我TM認真跟你說,你又認爲我是開玩笑的。韓藝輕輕哼道:“那你就將這話爛在肚子裡面。”
“不說就不說!”元鷲哼了一聲,又好奇道:“不過你怎麼就這麼篤定,城內那些淵蓋蘇文的餘孽一定會在這時候刺殺你。”
韓藝笑道:“我平時不帶上百八十個人,都不敢出門,他們哪裡有機會下手。而當時的情況,本就亂成一片,閒雜人等又多,他們很容易便混入其中,我當時又故意將自己的衛隊派去救火,這對於他們而言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加上他們的主人淵蓋蘇文被獨孤無月給殺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刺激他們,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可惜他們不知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而且真正保護你的是我的人。”元鷲笑了一聲,感慨道:“也難怪他們玩不過你。”
因爲當時他們不是殺入城的,而是高藏王爲他們打開城門的,高藏王只是抓了溫沙門,控制了軍營,但這平壤可是淵蓋蘇文的大本營,不僅僅是軍營纔有他的人,他的那些餘孽都還沒有爲淵蓋蘇文獻身機會,韓藝入城之時就猜到了,只不過他這幾日忙着控制住軍部,沒有去理會軍部之外的人。
正當這時,門口守着的小野突然道:“韓大哥,有人來了。”
韓藝立刻看了看元鷲,讓他注意一點。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將官走了進來,向韓藝抱拳道:“啓稟韓尚書,所有刺客已經被我們制服,其中十七人當場擊斃,還有三十五人被擒獲,根據高句麗那邊的人說,這些人都曾是淵蓋蘇文的家將,劉刺史判斷這糧倉起火可能也與他們有莫大的關係。”
韓藝點點頭,面色凝重道:“一定要撬開他們的嘴,將他們的同黨都給我揪出來,真是豈有此理,竟敢刺殺本官。”
“喏!”
韓藝又問道:“火勢可有撲滅。”
“回稟韓尚書,劉刺史認爲就算撲滅火勢,糧食也都燒光了,於是命我等阻止火勢的蔓延,讓它自行熄滅。”
“這麼多糧食,真是.......!”韓藝長長嘆了口氣,神色鬱悶極了,忽然瞟向元鷲,果然不起,那廝眼中滿是笑意,也不知是對他演技的肯定,還是嘲諷,揮揮手道:“你退下吧。”
“喏。”
待這將官退下之後,元鷲笑呵呵道:“好了,這替罪羔羊又有了,你這一招還真是一箭----對了,你究竟打算一箭幾雕啊?”
“幹你屁事。”
韓藝哼道。
待天明時,韓藝出得房門,乘坐馬車趕往皇宮,沿途只見百姓都站在街道上,這眼中充滿着絕望。要知道如今離明年秋季可還有大半年之久,而他們的糧食都被淵蓋蘇文給徵收去了,家家戶戶都沒有什麼存糧,原本還想憑藉着城內的糧倉過冬的,其實這糧食本來也是他們的,然而,全城的糧食有七成是在南倉,只有三成在皇宮的北倉,等於說這一把火將他們的救命糧食都給燒得精光,故此別說明年,這個冬天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過,這能不絕望麼。
......
“安撫大使,你沒事吧?”
高藏王見到韓藝來了,又見胳膊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急忙迎了過去,此時此刻,他已經離不開韓藝了,這韓藝是他唯一的希望。
“多謝高藏王關心,只是一點小傷,並不礙事。倒是高藏王你的身體還好吧?”韓藝關心道。
“我倒是沒有什麼事。”高藏王說着重重嘆了口氣,頹然的坐了下去,哽咽道:“可是如今糧草都已經燒光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韓藝嘆道:“只能先拿北倉的糧食出來頂一頂。”
高藏王聽得面露苦色,這北倉的糧食都拿出去了,那他吃啥,因爲他只不過是淵蓋蘇文的傀儡,他沒有那種君主的思想,就是說這些人都是我的子民,他得爲此負責,這對他也不公平,我都沒有享受過一日君主的風光,如今憑什麼讓我來擦這屁股,道:“可是北倉那點點糧食,哪裡夠用呀,恐怕這個冬天都挨不過。”
“頂得一時是一時,之後的,再慢慢想辦法吧。”韓藝無奈的搖搖頭,又道:“哦,對了,聽說刺殺我的人都是淵蓋蘇文的爪牙,是你們這邊的人認出來的,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高藏王立刻道:“這決計不會錯的,真是沒有想到他們恁地狠心,連糧倉都給燒了。”說着,他似乎覺得這話有不妥,於是又補充道:“而且還妄圖刺殺安撫大使。”
韓藝皺眉道:“不知高藏王可知這城內究竟還藏着多少淵蓋蘇文的餘孽?”
高藏王愣了愣,道:“這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一定還有不少。”
這是淵蓋蘇文的大本營,不用想也知道有很多啊!
韓藝道:“這些人都乃亡命之徒,令人防不勝防,高藏王,你可一定得小心呀,說不定這宮中......。”
高藏王突然反應過來,不由得猛吸一口冷氣,當初是他鼓舞百姓投降的,那些人會放過他麼,這宮中也一直被淵蓋蘇文控制着,極有可能也藏有殺手呀,不禁心生懼意,道:“安撫大使,那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韓藝面色凝重道:“不瞞高藏王,我今日前來,也是爲了這事,若不將這些人揪出來,那真是太危險了。不知高藏王可有想過,爲何他們要燒糧倉?”
高藏王皺眉道:“我剛剛也在想這個問題,我看他們是想引起城內的恐慌,然後趁機作亂。”
韓藝點點頭道:“我也是這般想,你想想看,如果昨日他們將我殺了,那麼我方暫時沒有人出面管理這平壤城,蘇將軍他們只會打仗,這些他們可不會,而同時又沒有糧食,他們很可能會成功的。”
高藏王聞言,額頭上都開始滲出汗珠來,“安撫大使說得極是,我如今回想起來,也是覺得後怕。”
韓藝道:“我想我們有必要擴大調查範圍,調查每個與淵蓋蘇文有關係的人,如今城內都還是封閉的,咱們挨個挨個去調查,讓那些人無所遁形。”
高藏王忙點頭道:“安撫大使說得是,應該如此,應該如此。”
韓藝道:“但是我並不瞭解這平壤的情況,這還需要高藏王以及其他人的幫忙。”
高藏王忙道:“安撫大使見外了,那些人乃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這也是幫自己。”
韓藝點點頭。
與高藏王商定之後,韓藝又去到南倉那邊,如今大火已經熄滅了,足足燒了大半天,如今就剩下了一片漆黑,得虧這南倉是建在河道邊上,而且周邊沒有什麼建築物,也不是居民區。
“韓尚書,你來了。”
劉仁軌走上前來,略顯有些疲憊,問道:“你的傷?”
“只是小傷,不礙事。”
韓藝道:“不知可有調查清楚,爲什麼那些賊人能夠潛入糧倉?”
劉仁軌道:“暫時還未調查清楚,不過守衛糧倉的都是咱們的人,而且戒備森嚴,不可能讓人溜進去的,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那些賊人應該一早就潛伏在內。”
不愧是劉仁軌,這麼快就想到了。韓藝又問道:“可是我們接管糧倉時,將人都給清除出去了,他們是如何潛伏在內的?”
劉仁軌道:“這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這裡面一定有暗道。”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其實如今說這些也都已經晚了,這平壤城的七成糧食都被燒得一乾二淨,留下這滿城百姓,該如何是好?”
此人聰明絕頂,我若有意掩飾,他定能夠看出一二來。韓藝皺眉道:“只可惜那些商人如今都還在百濟,遠水救不了近火,否則的話,還能忽悠他們來救濟這裡的百姓。我方纔已經跟高藏王商量過,先拿北倉的糧食頂一頂,到時再看看軍糧還剩多少。”
劉仁軌道:“我看軍糧肯定不夠用,那邊還有很多俘虜,我大軍撤兵也需要糧食的,還有其它的城池。”
韓藝面露愁色道:“是啊!所以我之前一直都不想來當這安撫大使,是司空非得押着我來,與淵蓋蘇文將糧食都拿出打仗了,如今打仗輸了,這裡的百姓就都指望着我們吃飯,我這輩子還真沒有做過這麼窩囊的事。”
劉仁軌又道:“另外,我看此事很不簡單,韓尚書可有想過爲何那些人要燒掉糧倉?”
韓藝道:“擾亂民心,造成恐慌,然後從中挑撥,慫恿百姓來對付我們。”
劉仁軌詫異道:“原來韓尚書你已經想到了。”
韓藝點點頭道:“我方纔還爲了這事去找高藏王,商量如何應對。”
劉仁軌問道:“那不知你們可有想出辦法來?”
韓藝道:“我們並不清楚這裡的情況,只能挨個挨個去調查每個與淵蓋蘇文有關係的,並且鼓勵百姓舉報,如此才能讓那些餘孽無所遁形。”
劉仁軌沉吟片刻,稍稍嘆道:“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