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路程原本就是一日的工夫,可返航的時候,卻用了將近兩日,才抵達水師的大本營,因爲船得重量增加了許多,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
每個人都餓的是飢腸轆轆,下船都沒有力氣,因爲水師的糧食都給龐孝泰所部吃光了,大家都是餓着肚子的。
這要是遇到海盜,估計就是全軍覆沒的節奏,幸好這年頭沒有倭寇。
唯獨元鷲、犬牙這主僕幾人還精神奕奕的,他們當然都不會將吃的都扔了,他們只是友情相助,憑什麼陪着大家一塊餓肚子,元鷲也不是那號人。
但是對於唐軍而言,沒死就是吾皇保佑,這真的是死裡逃生,故此上岸之後,許多人都是抱頭痛哭。
熊弟趕緊率領後勤軍趕緊將熱騰騰的飯菜給他們送上,大家吃的是昏天暗地,舉杯痛飲,本來餓的是前胸貼後背,而且又剛從鬼門關回來。
薛仁貴、劉仁願、高侃也紛紛趕來看望龐孝泰。
這龐孝泰雖然沒有在長安,一直駐守在南邊,在朝中的權力、地位是遠不如契苾何力他們這些統帥,但是在軍中的威望非常高,因爲他是從高祖皇帝開始就加入了唐軍,一直到現在,受人尊敬。
真是好久沒有嘗過這餓的滋味了。韓藝剛剛吃飽,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準備去休息一下時,小野突然走了進來,道:“韓大哥,有人找你。”
韓藝瞧了眼他,只是稍微點了點頭,然後走出營帳,跟着小野來到海灘邊上。
“小人見過韓尚書。”
但見一個相貌平平的漢子走了過來。
韓藝點點頭,問道:“有什麼情況?”
“回稟韓尚書,前不久太尉在渝州上吊自殺了。”
韓藝呆愣片刻,眼瞼低垂,道:“自殺?”
“這個已經確認了,是自殺無疑,但是......據說是被袁公瑜他們逼死的。”
韓藝眼中沒有任何波動,問道:“長孫家其餘的人呢?”
“長孫詮等人都被追加死刑,就地處死,而長孫衝也被貶去了嶺南,唯有長孫延還留在渝州爲長孫無忌守孝。”
韓藝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繼續密切的注視朝中的動向,不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趕緊來向我彙報。”
“小人明白。”
待此人離開之後,韓藝倒是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在海邊,呆呆的望着大海。
雖然長孫無忌的結局,他已經預料到了,但是這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畢竟他這一路走來,都少不了長孫無忌的身影,終歸會有一些傷感的。
過得好一會兒,韓藝慢悠悠的站了起來,心道,太尉,雖然我能有今日,你給予了我很大幫助,但是我爲你辦事也是盡心盡力,身爲棋子的我,對你也是問心無愧。念及至此,他突然嘴角微微上揚,自言自語道:“如今太尉已死,這朝中上下再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武皇后----除我之外。”
......
而關於長孫無忌自殺的消息,並未在軍中傳開,也許李績他們已經知道了,也許不知道,總之,軍中是沒有人談論此事。
談論最多的,反而是獨孤無月、韓藝營救龐孝泰一事。
尤其是韓藝爲了救人,毫不猶豫的扔掉上萬貫的裝備,這水師是裝備乃是最貴的,因爲全部都是採購來的,並且都是最先進的,最好的,並且還將糧食都給士兵們吃,包括韓藝的口糧,大家都是餓着肚子回來的,這事立刻在軍中傳開,每每談及此事的時候,士兵們都覺得非常幸福,變得更加團結,這種事跡是非常容易感染人的。
淵蓋蘇文原本打算借消滅龐孝泰,太打擊唐軍的士氣,卻沒有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激勵了唐軍的士氣。
但與此同時,李績下令三軍開始整頓,不要再貿然進攻了,又召集在鴨綠江邊上的總管們來中軍開會。
中軍大帳中。
“我軍各路大軍都早早抵達鴨綠江,但遲遲未能在鴨綠江取得突破,老夫認爲這是因爲我軍將士過於驕傲自滿,沒有將敵人放在眼裡,才導致我軍止步不前。”
李績目光一掃,又繼續說道:“我軍在抵達鴨綠江後,便各自爲戰,都認爲高句麗已經是強弩之末,故此都想第一個攻入平壤城,包括老夫在內。但這恰恰是淵蓋蘇文希望見到的,你們不要忘記,雖然我們之前勢如破竹,攻佔了不少城池,但是我們並未消滅太多的敵軍,敵軍的主力還都在,對於敵我雙方而言,此時戰爭纔剛剛開始,我們還並未取得勝勢,切記不能放鬆緊惕。”
那些統帥紛紛沉默不語。
事實就是如此,唐軍不是一路進攻的,光各道總管就有七個之多,這總管是以道來命名的,顧名思義,你是什麼道的總管,就從那裡進攻,攻佔那片區域,這是對的,理應該這麼打,不可能只從一路進軍,因爲很可能會被敵人迂迴到後方,故此是各路進攻,全線往前壓上。
大家都這麼順利,高句麗在他們眼中就是砧板上的肉,大家就開始爭奪功勞,不管是薛仁貴這一路,還是龐孝泰,包括李績自己的中軍,他們一到達鴨綠江邊上,就開始猛攻,彼此之間就沒有配合。
李績指向地圖道:“你們看敵軍的防守,他們的兵力分開防守的,可見他們已經料到我軍將士到此,必定會驕傲自滿,龐總管渡江一戰便是最好的證明,敵軍已經看出我軍的弱點在哪裡,就是過於分散,他們便希望集中兵力,將我們分而殲之,我們不能奢望每回都能夠幸運的遇到水師。”
龐孝泰一臉尷尬。
又聽李績道:“但是這事不能怪龐總管,這都是老夫的錯,若是老夫早想到這一點,我軍將士便不會損失慘重,待回去之後,老夫自會向陛下請罪的。”
龐孝泰急得都站起身來,道:“大總管,我----!”
李績一擡手,道:“龐總管切勿多言,陛下封我爲大總管,那麼協調各路大軍本就是老夫的職責,老夫沒有協調好,這便是失職之罪。如果當初敵軍是放老夫這一路大軍過江,老夫也會如龐總管一樣,這不能怪你,龐總管請坐。”
龐孝泰一臉感激的坐了下來。
這軍中一定是賞罰分明的,龐孝泰出現這麼致命失誤,理應接受處罰的,但是李績主動攬了過去,然而,能夠處罰李績的也只有皇帝,他是大總管,地位、輩分都是最高,軍中是沒有人可以處罰他,也就是說這事打完之後再說,先別急着去懲罰誰。
其實這事李績確實有責任,當時他已經開始反應過來,情況有一些不太對勁,但是爲時已晚。
而且,其他將軍也都不怪龐孝泰,因爲龐孝泰的爲人,大家都很清楚,人家是全家出動,差點就全家死光光,而且嫡長子都戰死了,誰還忍心去怪龐孝泰。
程名振道:“既然如此,我認爲我軍應該合兵一處,避免被敵軍逐一擊破。”
李績點點頭道:“這也是我今日請你們來的原因,老夫認爲我們應該集中兵力從南邊進攻,因爲這裡過去,離平壤是最近的,而北線的話,可派少數兵力駐守在岸邊,防止敵人迂迴過來。”
薛仁貴立刻道:“可是我們集中兵力,敵軍也肯定會收縮戰線,如今高句麗是全民皆兵,強攻的話,我們的損失將會是巨大的。我認爲我們還得想辦法派一支部隊繞過這一帶防禦,直接偷襲平壤城。”
李績點點頭,道:“但此乃可遇不可求的,若是一味的追求偷襲,只怕會得不償失,劉將軍可率水師可去附近打探,看看是否有機會。”
劉仁願點了點頭。
程名振一愣,不是說好的慎重計劃麼,怎麼如今又變得如此草率。道:“可是大總管,如今已經入秋,等到了冬季,我們將會變得困難。”
言下之意,就是應該將精力放在這個計劃上面。
李績還未開口,韓藝突然道:“我正準備說說這個問題,我覺得這是我軍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程名振詫異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我覺得我們過分的渲染冬季對於我軍不利,從而導致我軍上下變得急躁。不可否認的是,冬季的到來,的確會對於我軍會造成一定程度上面的困難,但是這個咱們知道,敵人也肯定知道,這也是爲什麼高句麗上下能夠如此頑強的抵抗,因爲他們都認爲只要捱到冬季,危機就會解除,到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在這種心理的促使下,對於我軍是非常不利的。”
“言之有理。”李績點點頭,又道:“你繼續說下去。”
韓藝道:“如果我們變得平心靜氣,那麼敵軍就可能會躁動不安,他們可能會忍不住主動出擊,因爲冬季不僅僅對於我軍有害,對於敵人而言,也會造成非常大的困難。如今他們全民皆兵,他們的大半領土都在我們手中,他們將全國的人口囤積在一個狹隘的地方,這來年的糧食怎麼辦?
就那一小塊地,能夠養多少人?如果我們擺出一副持久戰的陣勢,我們雖是遠道而來,但是我們國內風調雨順,有充足的糧食,而他們呢?他們只有等死,他們就算贏了現在,也將會輸掉未來,故此,這是一場心理戰,就看誰能夠沉住氣。這戰術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們可以讓他們看看我們強大的國力,從而迫使他們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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