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
“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楊氏是長長得出了一口氣,這一段期間她也是忙得夠嗆,因爲她是內廷與外庭的紐帶,武媚孃的許多指令,都是由她去傳達的。
武媚娘喝了一口熱茶,將茶杯放下,風輕雲淡道:“娘,此事可還不算塵埃落定,那長孫無忌不還活着麼。”
楊氏一怔,道:“可是陛下似乎沒有殺長孫無忌的意思。”
武媚娘笑道:“我之前不是跟娘說過麼,陛下當然不能殺長孫無忌。”
楊氏猛然想起來,忙道:“對了,你說你有辦法的,不知是何辦法?”
武媚娘眯了眯眼,道:“士可殺不可辱。”
楊氏沉吟道:“士可殺不可辱?”
武媚娘點點頭,胸有成竹道:“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這骨子裡可還是非常驕傲的,況且他們年紀不小了,活不了幾年了,故此他們絕不會爲了這殘餘幾年,而選擇忍辱偷生。只要我們派人去羞辱他們一番,他們決計會自我了斷的,這不需要任何人動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將這些元老活活逼死,武媚娘知道李治不會下旨殺舅舅,這個對於皇帝的名譽有着很大的影響,皇帝不下這個旨,就沒法殺,只能去逼死他們。可見這最毒婦人心呀,古人常說士可殺不可辱,但是武媚娘是一個女人,她纔不管你什麼可殺不可辱的,在她的政治理念中,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用盡一切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楊氏聽着有些有些懷疑,這樣真的能行嗎?可又見武媚娘胸有成竹,也就相信了。突然又想起什麼似得,道:“哦對了,女兒,你料得還真是沒錯,我聽袁公瑜說,許敬宗因爲蕭鈞一事,還將他給狠狠訓了一頓,說是因爲他慫恿許敬宗將蕭鈞添入名單內,惹得陛下非常不高興,還因此赦免了趙持滿一干人等。”
武媚娘黛眉一皺,道:“趙持滿一事,並非是因爲蕭鈞,而是當日韓藝曾去找過陛下求情。”
楊氏驚訝道:“是嗎?”
武媚娘點點頭,道:“非但如此,這事陛下甚至都未有與我商量,便讓中書省起草聖旨。”
楊氏道:“想不到韓藝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
“這我早就知道了。”
武媚娘輕嘆一聲道:“只不過韓藝此舉的是何用意,女兒一直未想明白。”
楊氏道:“對呀!韓藝就保了這麼幾人,有何用?對於長孫無忌也沒有任何幫助呀。”
武媚娘點點頭道:“若非我事先知道韓藝曾密會過長孫無忌,只怕也會對此不以爲意。”
楊氏皺眉道:“是不是我們真的誤會了韓藝?”
武媚娘搖搖頭道:“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我仔細考慮過後,覺得此事絕非這麼簡單。我太瞭解韓藝的手段了,他做得每件事看上去都是微不足道,小事一件,不足以引人重視,但是其背後都有深遠的意義,而且與他下一步棋有着密切關係,當初他也是這麼幫助我當上這皇后的,故此此事影響越小,我們反而更加應當重視。”
她這一路走來,韓藝一直伴隨左右,而且曾一度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在很多方面都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也是爲什麼武媚娘非常喜歡,因爲二人很多想法都非常像似,默契十足,同時雙方都非常瞭解彼此。
楊氏思索道:“他保得那些人,我也聽說了,都是一些年輕官員,與他年紀相仿,不過就他這年紀,能夠做到尚書的,並且掌握着實權,也就他韓藝一人,那些人不過都是一些小角色,成不了氣候。”
“年紀相仿?”
武媚娘忽然緊鎖眉頭,嘴裡一直重複着這四個字。
楊氏好奇道:“怎麼呢?”
“啊!”武媚娘忽然鳳目一睜,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楊氏一臉困惑的看着她。
武媚娘道:“我們一直都將目光放在韓藝與長孫無忌身上,故此才一直看不透,其實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保住長孫無忌,而是要放棄長孫無忌。”
楊氏驚訝道:“放棄長孫無忌?”
武媚娘點點頭,道:“長孫無忌與陛下有着不可彌補的隔閡,如果以長孫無忌爲中心來我們斗的話,陛下一定是偏向我們的,陛下也沒有選擇。但是韓藝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非常高,君臣之間沒有任何隔閡,故此若以韓藝爲中心的話,陛下就不會輕易的偏向任何一方的。
而韓藝最大的優勢,就是他還很年輕,故此他保留一些年輕且有才幹的官員,如今這些官員確實不足爲慮,但是十年之後,這些官員還只是小角色嗎?這可真不好說,他們將會是隨着陛下一塊成長起來的,更可怕的是,十年之後,韓藝都還不到不惑之年,正乃一個男人的巔峰時期,而許敬宗他們恐怕都挨不到十年之後。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這個陰謀太符合他們二人的性格了。”
長孫無忌老謀深算,韓藝卻是劍走偏鋒,這個計劃同時包涵了這兩個要素。
念及至此,她額頭上微微滲出一些汗珠來,這細思極恐,越想越可怕。
韓藝實在是太年輕了,如今才二十多歲,許敬宗一個老頭,耗都耗死他。
楊氏只覺背後冷風颼颼的,十年,她都不一定捱得到那時候去,忙問道:“那---那怎麼辦?”
武媚娘眯了眯眼,道:“唯一得辦法,就是不要給他機會拖到十年之後,如今他的勢力還未成形,他的這個計劃需要很長一段時日的,一定趁着他羽翼豐滿之前,將他給除了,否則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如今她勢力是最強的時候,別說後宮,哪怕在外庭中,除李治之外,不再有人是她的對手,她是活在當下的,而此時此刻韓藝雖然勢力較弱,但是韓藝是活在未來的,當下的話,他還是太年輕了,這是一個瓶頸,官場還是論資排輩的,那麼雙方取勝的關鍵,其實就是時間,當下與未來之爭。故此在武媚娘看來,如果現在不剷除韓藝,將來只會越來越困難,長孫無忌當了三十年宰相,一度權傾朝野,韓藝完全是有可能超過長孫無忌,可想而知。
楊氏道:“可是如今韓藝深得陛下寵信,而且他能力超羣,又不參與任何爭鬥,這一天到晚都在忙於公務,若想要動他,只怕是非常困難的。”
武媚娘點點頭,面泛愁色,她太瞭解韓藝的爲人,韓藝做一些事雖然看上去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其實是步步爲營,只是看上去嚇人而已,但仔細一想,韓藝選擇的時機都是非常完美的,這思想來去,她一時也未頭緒。
楊氏道:“要不咱們利用漕運一事,給韓藝製造一點困難。”
“不可。”
武媚娘道:“陛下可是非常看重漕運一事的,而且這同時也關係着天下百姓,國家社稷,弄不好會惹出大麻煩的,如果讓陛下和百姓知道我們在其中搞鬼,那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你也別忘記,許多人曾都想阻礙韓藝的政策,可不但沒有給成功,反而惹得自己一身麻煩,在這方面,我們中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我也得好好考慮一番。另外,在這期間,就不要打草驚蛇,我們要維持與韓藝的緊密關係,如此我們勝算就要更高一些。”
......
......
楊府。
“唉...此事總算是過去了。”
楊老夫人在楊思訥的攙扶下,慢悠悠的來到前廳。
楊思訥道:“這都是母親大人的功勞,母親大人一直以來虔心向佛,佛祖自然會保佑咱們楊家。”
楊老夫人呵呵一笑,道:“這些好聽的話,你就別說了,老朽雖然老了,但還不至於糊塗,咱們楊家能夠順利度過這一關,全靠咱們家那位隱藏的女婿,若非當初聽得他的建議,我看呀,我們楊家還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
楊思訥沒好氣道:“什麼女婿,孩兒可沒有認他。”
楊老夫人笑道:“興許人家也還不稀罕了。”
楊思訥尷尬不語。
楊老夫人又道:“對了,飛雪又去那裡了吧?”
楊思訥尷尬的嗯了一聲。
楊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你心裡也別太斤斤計較了,只要他們過得開心,而且對咱們楊家還有幫助,你還圖什麼,要是你將飛雪嫁到長孫家、高家去,只怕今日咱們就不能坐在這裡說話了。”
楊思訥點了點頭道:“母親大人說得是,孩兒記住了。”
.......
韓藝這麼單純的一個娃,哪裡有武媚娘那麼多算計,忙過這段期間,就立刻組織起家庭聚會,工作就是爲了生活,這個理念一直都非常明確。
如今冬日已至,溫泉莊園的妙處更加能夠體現出來,當然得好好體驗一下。
不過她們還未體驗的溫泉的好處,便先體驗到壁爐的好處。
晚上,三個大美女隨意的坐在沙發上,都好奇的打量着旁邊的壁爐。
“這爐子還真是暖和,而且這煙都往上面走,真是稀奇。”楊飛雪睜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那壁爐道。
元牡丹稍稍點頭,若有所思道:“如果---!”
蕭無衣立刻道:“如果拿去做買賣,一定會很賺錢的是不?買賣人就是買賣人。”
шωш ¸ttκá n ¸¢○
元牡丹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旋即道:“你夫君可也是買賣人。”
蕭無衣哼道:“但是夫君可與你不一樣,你眼裡就只有錢。”
正當這時,忽聞外面有人道:“三位美女,在聊什麼呢?”
只見韓藝端着一個果盤走了進來,放在桌上,“冷死我了,冷死我了。”然後一屁股就坐在元牡丹身旁,將元牡丹摟在懷裡。
元牡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心裡非常鬱悶,這裡坐着三個,你幹嘛偏偏選擇我,挺不自在,扭動得身子,低聲道:“你作甚?”
韓藝一臉單純道:“什麼作甚?”
元牡丹道:“你幹嘛坐這裡?”
韓藝道:“那邊坐着兩個,這邊坐着一個,我坐這裡有錯麼?”
蕭無衣抿了抿脣,朝着韓藝使着眼色,好似還在鼓勵韓藝。
韓藝心領神會回的眨了眨眼。
楊飛雪都看在眼裡,躲在一旁偷笑。
元牡丹當然也看到了,這氣不打一處來,好在她性子比較冷靜,她知道自己越掙扎,氣氛越尷尬,只能任由韓藝抱着,臉上微微透着紅暈,好在有壁爐的火光,故此也看不太清楚。
韓藝又問道:“你們方纔在聊什麼?”
楊飛雪立刻道:“我們在聊這壁爐呀。”
韓藝嘿嘿道:“暖和吧。”
楊飛雪嗯了一聲。
韓藝又道:“不過比起這壁爐來,那室內溫泉要更加舒服,要不,待會咱們一家人一塊泡泡。”
楊飛雪當即啐道:“你休想。”
蕭無衣眼眸一轉,道:“我跟飛雪商量好了,待會我們兩個去泡,你要想泡,就跟牡丹姐一塊去吧。”
韓藝笑道:“也好啊!”偷偷給蕭無衣遞去兩道感激的目光。
蕭無衣迴應了兩道狡黠的目光。
元牡丹非常不爽道:“這我可沒有答應。”
這可由不得你。韓藝呵呵笑了幾聲,權當沒有聽見,招呼道:“吃水果,吃水果。”
楊飛雪一邊吃着,一邊說道:“哦,對了,我們學院有三個女老師被迫辭職離開了長安。”
元牡丹一怔,道:“是因爲最近得謀反案麼?”
楊飛雪非常鬱悶的點點頭,又看向韓藝。
這一次大清洗波及非常大,牽扯到非常多的貴族,昭儀學院的女老師多半都是來自於貴族家庭,受到牽連也在情理之中。
韓藝聳聳肩,遞去兩道歉意的目光。
楊飛雪又道:“我真是弄不明白,這些人明明就是無辜的,爲什麼也要受到牽連,這太不公平了。”
蕭無衣突然道:“這我知道,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當年長孫老賊不也是這麼做的麼,人家自然也會學他,斬草除根。”
韓藝朝着元牡丹問道:“牡丹,你認爲呢?”
元牡丹哪裡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微微一翻白眼。
韓藝笑道:“就連牡丹都反駁不了,可見無衣說得是完全正確。”
蕭無衣眼眸一轉,道:“夫君,你這是挑撥我跟牡丹姐關係啊!”話雖如此,但是眼中滿是得意之色。
韓藝沒好氣道:“你們之間的關係,還需要我來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