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這一番話,總結下來,就一個字---難!
你徵地主的稅,大地主不是宰相,就是將軍,你要敢徵,他們就敢弄死你,人家爲你拼死拼活爲得是啥。
這就是封建社會悲哀之處,再英明的皇帝,也要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
可你徵鹽稅,剝削百姓,隋朝是怎麼死的,可還歷歷在目,那些釘耙、鋤頭可也是能夠敲死人的。再加上唐朝初期民風非常彪悍,人家陳碩真一個女人,都敢起兵造反,做皇帝,你得冒多大的風險去徵稅。更加關鍵的,如今太平盛世,你這時候徵稅,你連個理由都找不出來。
但這話說回來,這國庫也要未雨綢繆,不管是發展,還是打仗,這都需要錢的,不是說皇帝想要錢,畢竟國庫的錢又不是皇帝的,皇帝要用錢,還得經過宰相的批准。
要知道唐初的國庫是真不富裕,跟隋朝是完全不能比,隋朝的國庫,如今的唐朝仰着頭都看不到盡頭,當然,百姓還算過得不錯,這就是李世民提倡的藏富於民。
這國庫的賬很好算,唐朝是人丁稅,可人口就那麼多,還得扣除逃稅,免稅的一部分人,還得維持政府的日常開銷,這七七八八算下來,能夠有多少錢入庫,大家心裡都有底的,要是有個天災,皇帝都得縮衣節食。
當然,這些年風調雨順,存是存了一些錢,硬着披頭也能夠說上一句,國庫充盈,好歹也是有存款的,但是一旦動用了大半國庫,這一時半會是補充不上的,故此皇帝不管幹什麼心裡都沒有底,生怕出個什麼事,沒有錢應急,大明宮現在都停在那裡的沒有動。那李淵死後,一般也就是冬夏兩季,農閒之時,去弄一弄,建一建,而如今經濟發展,農閒之時,農民都跑去務工賺錢,不願意去修了,因爲你皇帝不給工錢,都是屬於勞役,是義務勞動,李治索性就停了,畢竟這不是國家必須的東西,勞役百姓修宮殿,阻礙百姓賺錢,他也拉不下這臉來。
但不是戶部沒有錢,戶部有錢,但是那錢是得存着,以備不時之需,你將這錢拿去修宮殿了,萬一打仗,你皇帝就自己拿刀去砍吧。
簡單來說,這唐初的時候是屬於中產階級,錢夠用,但是得精打細算,不能揮霍。唐玄宗就是最富裕的時候,因此貪官也多,唐初就沒有什麼貪官,李義府最大的撈錢手段,也就是賣官鬻爵,賺那些人的錢,國庫的錢就那麼多,算得是清清楚楚,想貪污公款,你得死多少腦細胞,而且還撈不了多少錢。
就是這不上不下的,令李治有些鬱悶,他也想國庫更加富裕一點,任何一箇中產階級人士,都想走向上流社會,身爲皇帝,誰不想名垂千史,成就霸業,這無可厚非,但這都需要錢。
李治看着韓藝,笑道:“朕還不知道你麼,你既然想到了這一點,那就一定不是無的放矢。”
“陛下聖明!”韓藝道:“臣管理財政,一直主張徐徐漸漸,不宜操之過急,這不比做買賣,臣做買賣是可以去賭的,輸了最多也就是就去碼頭搬貨,但是國家的財政是屬於國家的,是屬於千萬萬百姓的,臣沒有資格代表陛下,代表百姓去賭這一把,這需要時間去轉變的。”
李治道:“你繼續說下去。”
韓藝道:“李義府說得很對,財政收入單一,的確不利益國家發展,可是爲什麼財政收入會單一,追根溯源,還是繳納稅收的人單一,咱們大唐九成九的都是農夫,有錢得全是地主,如今商人才幾個,你徵他們的稅,也徵不上多少錢來,想要稅收變得更加穩固,首先得讓納稅人變得多樣化。簡單來說,也就是士農工商,如果士農工商相對平均了,稅收的種類自然就會多樣化,這都不需要陛下你出聲,稅收自然就會改變。而且,徵稅的阻礙也會變小,如今徵稅,只能徵地主的稅,因爲有錢的都是地主,故此這是很難去徵,因爲你傷害一個地主的利益,就等於天下地主的利益,而天下有權有勢的人都是地主,因此這是不可行的。但是如果分散了的話---!”
說到這裡,他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李治聽得興起,催促道:“你倒是快說啊!”
“遵命!”
韓藝道:“打個比方,士地工商四個階級擁有的財富差不多,基於人性而言,他們都不想對方比自己好,因爲財富代表着地位,如果要徵收商人的稅,其餘三個階級肯定是拍手叫好,商人能夠反抗麼?徵完商人稅,朝廷又要開徵地主的稅,那商人必定堅決擁護的,不惜血本,也要報這一箭之仇,其餘兩個也會拍手叫好,以此類推,等到最後,宰相還好意思不納稅麼?士農工商肯定是支持的,因爲前面徵他們稅的可都是官員,呵呵!”
李治聽得都笑了,道:“你小子還真是夠狡詐的。”
韓藝道:“爲君爲國而狡詐,臣視之爲光榮。”
“這些話你就別說了,到時真要怪起你來,你肯定又會往朕身上推。”李治哼了一聲,這一細想,挺有道理的,若是一個階級太龐大,皇權必定會受制於它的,要是有權有勢的都是地主,你皇帝敢問他們要一文錢麼?可如果分散開來,皇帝處理起來就能夠遊刃有餘,這不就是帝王之術麼,當初長孫無忌朝野的時候,那他就一言九鼎,皇帝只是一個擺設,可如今的話,分成幾派,而且是敵對的,皇帝不管幹什麼,總有支持他的一方,再加上他是皇帝,他要怎麼做,一般都會通過的,因爲大家都有求於他去對付政敵,誰敢輕易得罪他,道:“那這得需要多久?”
韓藝一聽,知道皇帝動心了,心裡樂開花了,自己都被自己的智商給感動了,因爲這樣一來,朝廷肯定大力會推行工商業,他太渴望了,道:“臣估計最多十年就能完成。”
“這麼久?”
李治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還算久?乾脆你來戶部尚書,我去當皇帝得了。韓藝訕訕道:“臣只是說最多,具體還不能夠下結論。其實吧,臣還暗藏了一招,可以幫助國庫迅速富裕起來。”
李治聞言大喜,道:“那你小子怎麼不早說。”
韓藝道:“陛下,臣這一招不具備長久性,只能作爲一種作弊的手段,國家財政最終還得靠稅。”
“你先說究竟是什麼?”
“貨幣!”
“貨幣?”
“正是!”
韓藝道:“陛下,臣預計未來幾年內,工商業會得到極大的發展,尤其是商業,而商業的關鍵在於交易,交易就離不開貨幣,隨着交易越來越多,對於貨幣的需求會越來越大,因此貨幣的價值肯定會越來越高,而微臣這一回派人出去巡視,其中就包括勘察銅礦,大部分的銅礦都還在官府手中,只有少量是在私人手中,朝廷可以暗中將銅礦買回來,對於銅礦進行壟斷經營,大量蓄銅,等到貨幣缺乏之際,發行出去,就可以狠賺它一筆。”
唐初時期,全都是農業,沒啥商業,大部分農民一輩子都沒有出過村,出村幹嘛,錢幣自然用得非常少,因此唐朝銅器非常多,因爲錢幣夠用,而且大多數百姓都是以貨易貨,不需要什麼錢幣,但是隨着商業發展,對於錢幣的需求只會越來越多大,貨幣的價值自然也會越來越高,朝廷想要發財,發行貨幣就行了,簡單粗暴直接,想那麼多幹嘛。
李治聽得很激動呀,但是他不太懂這方面,道:“你說得可是真的?”
韓藝道:“只要朝廷不抑制商業發展,貨幣的價值肯定會上漲,朝廷甚至可以悄悄命人去民間購買銅器,就現在的銅價,買多少就是賺多少。”
李治納悶道:“這買賣你也可以做,你爲什麼不做?”
韓藝呵呵笑着。
李治道:“朕問你話,你笑甚麼?你是不是得讓朕專門派一人,教你這君臣之禮。”
“還請陛下恕罪!”
韓藝嚇得趕緊收住笑意,他可不想被再教育,正兒八經道:“臣不做這買賣,原因有三,其一,臣又沒有發行貨幣的權力,這銅在臣手裡就是銅,不是貨幣。其二,臣也沒有銅礦,收銅又能夠收多少。其三,臣是喜歡製造業,此乃長久之計,玩貨幣也就能玩那一下,很快就會飽和。這個買賣也只有朝廷能夠做,普通人最多也就是沾一點小便宜。”
李治聽着很是開心,這錢是該國庫的,一時龍顏大悅,道:“有卿爲國守財,朕無憂矣。”
長久之計有長久之計,應急之計有應急之計,這你要不誇他了兩句,你特麼好意思麼。
韓藝嘿嘿道:“多謝陛下誇獎。”
聊完此事,李治只覺精神氣爽,這纔想起韓藝是來上奏的,拿起奏章一看,頓時一臉懵逼,這跟預想中的完全就是兩回事,簡直複雜了一萬倍不止,“你這---!”
韓藝道:“陛下,吐谷渾給我們的鹽價,是五文一斗,這其實算是非常低廉了,可惜它不包郵。哦,也就是不包運送。而如今國內的鹽價是十文一斗,扣除人力、物力,要運送到中原來,是很難賺到錢的,而臣一直也主張官不與民爭利,故此不主張朝廷直接購買,還是建議由商人去購買。
但是如何引商人前去購買呢?讓本就需求鹽的商人前去涼州建辦作坊,直接將鹽就地化爲商品,再運回中原,這樣的話,賣得是商品,賺的是商品利潤,而不是鹽利潤。可是這商品利潤也是有講究的,這商品得是本就需要鹽,並且,本就要運到中原的,這樣一來,等於就鹽的運費就完全省去了,那麼吐谷渾的低價鹽反而擁有高利潤,而且不會衝擊中原的鹽價,影響到鹽商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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