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要陳碩真不重操舊業,別說五千貫,就是一萬貫,韓藝也不會猶豫片刻的,光憑陳碩真當初捨身救他一命,再多的錢也是回報不了的。
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沒有換來陳碩真的一頓便飯,在商談完之後,韓藝非常識趣的離開了。
但是韓藝也沒有回城裡去,因爲關於昭儀學院的事,雖然不是很難,但是畢竟涉及的人數衆多,兵部還得廢一些時間去調查,估計還得過上幾日,才能正式對外宣佈,而船隊也已經南下,因此韓藝最近倒是很有空閒,於是他去了王萱所在的窯洞。
其實在不知不覺中,這窯洞已經成爲了韓藝放鬆的地方,世外桃源,泡在溫泉裡面,聽着王萱那美妙的歌聲,讓韓藝覺得非常輕鬆,身上的疲乏也是漸漸消失殆盡。
一曲唱畢,王萱微微一瞥坐在溫泉裡面的韓藝,但目光中卻帶有一絲緊張。
可是等得半響,也不見韓藝迴應。
王萱終於按耐不住,問道:“你難道沒有什麼要說得嗎?”
韓藝一怔,道:“過得去吧!”心裡卻想,你當初要是天天唱歌去皇帝聽,估計如今你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然而,如今敷衍的回答,王萱卻是大鬆一口氣,至少韓藝沒有唸叨她,這就行了。
韓藝又道:“不過你還是堅持練習發聲,改變聲音是你走出去的第一步。”
“走出去?”
王萱突然情不自禁的低聲喃喃一句,又微微低下頭去,眉宇間透着一絲落寞。
韓藝並沒有聽見,見對方毫無迴應,回過頭去,問道:“怎麼呢?”
王萱一怔,下意識的望向韓藝,可見那光溜溜的肩膀,不免臉頰又透着一絲紅暈,趕緊回過頭來,囁嚅着,過得片刻,才道:“韓藝,我能求你一件事麼?”
韓藝微微一愣,道:“什麼事?”
王萱有些忐忑道:“我---我想出去走走。”
她聲若蚊吟,韓藝一時未聽清楚,於是問道:“你說甚麼?”
王萱立刻搖頭道:“沒---沒說什麼。”
韓藝笑道:“甚麼沒什麼,你有什麼要求直說就是了,反正我也就是聽聽而已。”
王萱想想也對,又道:“你方纔是真沒有聽清?”
韓藝沒好氣道:“這孤男寡女的,我犯得着裝麼。”
王萱遲疑了一下,道:“我想出去走走。”
“啊?”
韓藝回過頭來,看着王萱,似乎顯得有些驚訝。
王萱本不是膽小之人,而且以前習慣吩咐別人,這“請求”在她心中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吩咐”的意思,只是她現在太清楚她的處境,出去對於她而言,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因爲可能連累不少人,因此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太過分了,可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她倒也不害怕了,你韓藝不答應就是了,道:“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天空。”
韓藝愣了愣,對於這個答案感到有些意外。
王萱又道:“要是不行,那便算了。”
是呀!她常年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洞裡面,也沒有一個人陪她聊聊天,縱使她再耐得住寂寞,只怕也有厭煩的第一日,可別得抑鬱症啊!那真是得不償失了,我可是花了不少努力在改造她。韓藝沉吟半響,道:“如今天還亮着,只怕不行,如果你真的想出去走走,也只能晚上出去。”
王萱原本以爲韓藝肯定不會答應的,這個太危險了,可如今見韓藝都沒有怎麼思考就答應了下來,不免感到非常驚訝,“你---你答應呢?”
“嗯。”
再三確認之後,王萱頓時大喜不已,欣喜得直點頭。
從溫泉出來之後,韓藝立刻吩咐外面的人到附近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人,不過在這荒郊野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人的,更何況晚上。
......
二更時分。
時隔三年多,王萱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這洞門剛剛打開時,她還站在門前停留了少許,才輕輕邁出洞門,等來到洞口時,一縷月光照在她身前,她不由得擡起頭來,迎着那一縷月光望去,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合目。
韓藝都看在眼裡,心中暗自一嘆,也仰頭望向夜空,今夜雖月朗星稀,但在周邊景色的映襯下,月色也是非常迷人。
過得好一會兒,韓藝見旁邊的王萱一點動靜都沒有,回頭一看,不由得一怔,只見那張皓白如雪的臉上流着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銀白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顯得很是悽美。
韓藝一怔:“喂!看個月亮而已,不至於這麼激動吧。”
王萱猛地一怔,急忙往臉上一抹,似也未察覺自己流淚,“走吧!”言罷,就低頭往前行去,可沒走兩步,忽覺腳下一絆,聽得一聲“哎呦!”身子往前撲去。
幸得韓藝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你小心一點啊!”
王萱穩定住身形,忽覺被韓藝環抱着,下意識的就推開韓藝,冷目一瞪,喝道:“你幹什麼?”皇后威嚴在月光的襯托下,更顯得寒氣逼人。其實她已經漸漸接受自己現在的身份,但是這地位易改,本性難移,在她的潛意識裡面,還是非常傳統的,因此時不時她又會變回那個盛氣凌人的王皇后。
韓藝哇了一聲道:“我好心扶你,你還給我臉色看。”
王萱也反應了過來,頓時一臉窘迫,勝雪的膚色出現一圈紅暈,彷彿被烈陽高照一般,聲若蚊吟道:“抱歉,我---!”
道歉對於她而言,總是那麼艱難。
韓藝倒也不會跟她計較這些,笑道:“道歉就不必要了,走慢一點就行了,免得我總是要被你佔便宜。”
王萱更是尷尬不已,不再理會,又再順着山道往山上行去,但卻是非常小心翼翼,以她目前的情況,也只能往山上走,山下她可是不敢去的。
“只可惜如今是寒冬之際,看不到鮮花遍野。”王萱四處張望着,雖然四周基本是漆黑一片,但在她眼中,卻彷彿能夠看得見一切。
這大晚上的,就是春夏之際,你現在也看不到啊!韓藝笑道:“你也喜歡花啊!”
王萱點點頭,道:“你夫人也喜歡花?”
韓藝眼中閃過一抹尷尬,蕭無衣倒是不在意這些,元牡丹就挺喜歡花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王萱又問道:“你一定很喜歡你夫人吧?”
這來到外面,她似乎非常開心,語調也變得輕快起來。
“這是當然,不然她也不會成爲我的夫人。”這個問題,韓藝倒是回答的非常堅定。
王萱聞言,神色略顯黯然,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陛下有沒有喜歡過我這個妻子,只怕是不喜歡我。”
韓藝聽她語氣,根本不像似一個獨守空閨的怨婦,倒是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暗想,她不會還未嘗過愛情的滋味吧。道:“我認爲你首先該問問自己,是否喜歡過陛下。”
“我當然---!”
這話剛出口,王萱又變得有些遲疑,不免尷尬的瞧了眼韓藝。
謊話都不會說,你這樣子怎麼跟武媚娘鬥啊!韓藝一笑,道:“行了!如今你看一回月亮都激動的流淚,這情情愛愛的事就別再去想了。”
“是呀,如今就連看一眼月亮都不容易,我哪裡有資格奢求太多。”
王萱不由得悽然一笑,道:“不瞞你說,我從不知道原來夜空是如此的美麗,我這二十年來也真是白活了。”
韓藝道:“不是不知道,而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如果你問我的話,我就覺得今夜的夜空很一般般,因爲我可以看到更加美麗的夜空。”
王萱聞言一笑:“你這一句話倒是讓我明白一個道理。”
韓藝問道:“什麼道理?”
“成王敗寇。”王萱嘴角微微露出一絲苦笑,曾幾何時,韓藝在她眼中,跟下人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如今的話......。
......
......
太尉府!
咚咚咚!
咚咚咚!
“這都什麼時候呢?誰呀!”
“是我!”
門外只是傳來一個低聲。
這話音未落,就聽得門內的腳步聲變得急促,又聽得吱呀一聲,府門打開來,只見一個下人將身子側出來,待看清門外之人時,急忙道:“唐尚書,快快請進。”
來人正是唐臨。
唐臨快速入得門內,道:“太尉呢?”
“老爺已經休息了。”
“你去稟報,就說我有要事要見他。”
“是是是!”
那下人見唐臨神色着急,哪裡敢怠慢,急忙忙便跑去通報了。
一炷香過後。
後堂內。
長孫無忌披着厚厚的睡衣,這眼都還未睜開,一臉困惑的朝着唐臨道:“出什麼事呢?”
唐臨激動道:“太尉,咱們的機會來了。”
長孫無忌眨了眨眼,倒是清醒不少,但卻是更加困惑了,道:“什麼機會來了?”
唐臨道:“就在前不久,那張睿冊在無意中得知,李義府從指使大理寺丞畢正義將一名犯婦送到他家去了。”
“犯婦?”長孫無忌愣了愣,納悶道:“李義府爲什麼要這麼做?”
唐臨道:“具體原因倒是還未不清楚,但是張睿冊說那犯婦淳氏,乃是洛陽人士,只因受到丈夫的連坐之罪,故此關押在大理寺,跟李義府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此犯婦有一個特點,就是非常漂亮。”
長孫無忌皺了下眉頭道:“你得意思是?”
唐臨道:“我看定是如此,那李義府本就生性好色,自從當上中書令之後,前後已經納了四位妾侍。”
好色好到牢獄裡面去呢?
長孫無忌覺得這事非常離譜,問道:“張睿冊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唐臨顯得有些遲疑。
長孫無忌沉眉道:“怎麼?你們還想隱瞞老夫不成。”
“下官不敢。”
唐臨又道:“其實---其實張睿冊也早就看上那犯婦淳氏,當初也尋思着爲這犯婦脫罪,只因當時朝中局勢的變化,讓他不敢亂來,後來辛茂將上任之後,他就更加沒有機會了。但是他一直都命一名獄卒暗中照顧那犯婦淳氏,因此才能這麼快得知此消息。另外,那獄卒還是告訴張睿冊,前幾日李義府曾去大理寺視察,估計就是那時候看中了那犯婦的。而當時隨同的官員正是大理寺丞畢正義。太尉,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咱們可得把握住啊。”
長孫無忌思忖許久,道:“這事老夫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唐臨道:“太尉,咱們先前一味的忍讓,可是李義府、許敬宗他們兀自咄咄逼人,處處壓制我們,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長孫無忌輕輕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