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鬧,王琚已經從人羣中退了開去。
他心裡清楚,爲了等這一日,天策府必定做了許多準備,猛地,他想起前些日子,秦少游託他負責甄選一些官吏,除此之外,就是覈算好錢糧。
而接下來,該是好戲登場了吧。
這一手厲害啊,誠如那秦少游所言,動強,會惹來天怒人怨,不但可能偷雞不成反而會蝕把米,在廟堂上週旋,人家人多勢衆,壓根就不怕你,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可是這一手砸錢的好戲,當真是夠狠的,因爲對於士族來說,名望、土地、人脈、糧食缺一不可,而秦少游,直接就挖人家的根了。
接下來,會怎樣呢。
王琚倒是很期待起來,他當然清楚,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遊戲,莊子能一直維持下去嗎?錢糧的事,他很關心,於是飛快往天策府,想再覈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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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農≦,郡震動。
一時之間,有人先是不信,可是當神策府的選官交接了官府,旋即又在各縣、各亭各里張貼了文榜,大量的‘生員’被委託下鄉去開始按着地契丈量土地,這些生員,都是免費的勞動力,俱都是算學還有太平學府裡的人。
秦少游和算學學府關係匪淺,直接從算學裡拉了人出來,給了不錯的籌傭,這些人也肯來賣力。至於太平學府,那就更不一樣了,直接一個命令下去,這些已經能讀書寫字,已學會簡單算術的生員便下鄉‘實習’了。
往往是一個算學生員帶頭,下頭七八個太平學府生員打下手,負責負責一個村裡,他們和尋常的胥吏不同,他們胥吏往往和地方上有很深的瓜葛,所以往往會徇私舞弊。而這些洛陽人或是孟津人,卻與本地人沒什麼牽連,因而也不怕得罪人,至於想要行賄,且不說要行賄要買通七八個人,而這七八個人俱都是生員,還在讀書嘛,往往有那麼點兒潔癖,即便有一二人貪財。也總有人發覺不對,敢於揭發。在以往,往往你只要能買通一個班頭也就足夠了,下頭的小吏即便是發覺出什麼。要嘛就是去分贓,要嘛就是閉上嘴巴不敢說話,畢竟怕招致報復。可是這生員之間的關係卻相對單純一些,察覺不對。絕不肯干休的,畢竟就算你是算學生員,是領頭之人。卻也不畏你,這件事之後,大家各奔東西,更不怕來日不好相見。
這些人紛紛下了鄉,並且大量的農具和耕牛、馬匹開始往各縣送。
如此一來,想不當真都難了。
於是乎,許多田地不足三十畝的紛紛拿着地契,請人來丈量,確定了之後,果然有牛馬進村,此外,還有成套的農具相贈。
這農具,在這個冶煉水平較低的年代,是十分值錢的,有一些偏僻的地方,用石器來耕種的也是不少,至於尋常的百姓,往往一個農具補了又補,實在用不成了,便拿着去鐵匠鋪裡重新鍛造,雖然也要花一筆錢,但是購買全新的農具卻是不敢巴望。
而孟津所造的農具,用的鋼材都是極好,明眼人一摸,便曉得是真正的好東西,這一下子,再沒有人質疑神策府文榜的真僞了,畢竟見到了實物,既然農具是真的,那麼其他的東西,應當也真的不能再真。
而就在此時,一場風暴已經醞釀。
神策府開始在各縣設糧市,緊接着開始瘋狂的傾銷,五文錢一斤的白米或是麥子,統統兩文銷售,有人不信,當真去買,果然如此,而且這米麥沒有摻雜一丁點的雜質,米是好米,麥是好麥,一車車的糧食,無數的車馬就這麼運進城。
這一下子,米商們是最先跳腳的,這是要完啊,這樣的賣法,不是要人命嗎?這個時候,若是再不出貨,那就是等死了,他們的米未必有官府的好,趕緊把價格標低,也有人在看風向,卻也不急着出手,想看看神策府能堅持幾日。
可是過了半月,價格依舊如此,反而是一些小米商,急着脫手,和神策府同樣的價格,反而無人問津,因爲大家更願意去神策府,那兒不會缺斤少兩,也沒有什麼雜質,小米商已經吃不消了,不得已,只好把價格再壓一壓,如此一來,米價又開始新一輪的暴跌,其他米商終於還是等不急了,因爲現在還有傳聞,說是神策府那邊還想把價格在壓一壓,天知道到時候會是什麼價?
神策府那邊,才賣了半月的米,那些米商就已經開始自相殘殺起來,其中有不少的米商,其實背後都有世家大族的身影,有人不急,想要穩坐釣魚臺,可是回過頭一看,哇,你們恆源行居然價錢有壓低了,這時候,恐慌就好像傳染一樣,一下子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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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陰在弘農郡中並不起眼。
可是這兒的士族卻是不多,倒是有不少地方地豪強。在漢時,豪強多爲豪富,不過到了現在,豪強卻是土包子的代名詞。
柳家的柳冶便是這麼個豪強,他的地不多,才五百畝而已,起先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他不過認爲是笑話,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這一點都不好笑,糧價暴跌。
本來預計要來收糧的米商,現在居然一個都沒有看到,雖說這米可以儲存,可是現在穀倉都滿了,來年的時候,可怎麼辦纔好?他又不是什麼豪富之家,難道還要營建新倉。
再到後來,各種壞消息紛沓而至,一下子,柳冶有點坐不住了,米價暴跌,現在根本就沒有人來收糧,相熟的幾個米鋪,接二連三的關門,這一下子,柳冶開始慌了,不只是如此,許多的生員開始下鄉丈量土地,一些人已經開始拋地了,最先拋的是村裡的一些中等之家,他們往往有田產四五十畝,多的也不過六七十畝,這些人地少,多餘的土地也沒有用,於是有五十畝地的,便賣二十畝,有四十畝地的,就賣十畝。
別看這些要兜售的地少,可問題就在於,現在沒有這麼多買地的需求,可是賣的人急着售出,買的人卻又是不安,誰敢出手。
一夜之間,地價暴跌,柳冶的兒子急了,忙是尋了柳冶,道:“爹,不好了,出事了,地價跌了。前幾日還是五十三貫一畝的地,昨日已到了四十三貫,今日更慘,只有二十九貫,那些傢伙,紛紛在拋地呢,都在算賬,說是地留着也沒用,留着種出來糧,也賣不了幾個錢,放在倉裡也沒人要,不如索性留三十畝地,其餘的盡皆賣了,現在人人都在搶着賣,可是沒人買啊,地價這是一日一個價,縣治那兒,都圍滿了要賣地的,有人怕和人談妥了反悔,直接到縣治那兒去蹲着,連保人都直接請了去,誰要買,當場就交割。”
柳冶心情煩躁的很,這種糧不值錢啊,據說現在養蠶、種茶、種棉倒是值錢,可是種出來,神策府也是不要。
現在加上米價暴跌,地價又暴跌,這不是要命嗎?
柳冶急的熱鍋螞蟻似得,一時不該如何是好。
他兒子仰着脖子:“陳家的人據說也開始賣了,爹,反正這地不值錢,不如我們也賣了吧。”
柳冶急了,上去就給他兩個耳刮子,打的兒子臉都腫了,柳冶大罵:“賣,賣,賣……要賣也賣你這個逆子,這是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是柳家的本業,能賣嗎。”
“可是……可是……”他兒子想要解釋,最後卻還是畏懼看他一眼,不敢說了。
柳冶急的有些跺腳,索性把兒子打發了走。
他是打動主意,是都要撐下去的了。
只是他想撐,不想撐的人卻是更多,這賣地的風潮已是風靡整個弘農,兩日不到,地價暴跌到了十三貫。
十三貫,若是換做以前,可能勉強能買到半畝的劣田,可是現在,卻能買到一畝的良田。
柳冶嚇呆了,他是昨夜聽人得知的消息的,一宿未睡,忙是將自己的兒子找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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