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看着秦少游,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不甘,臉色帶着扭曲。
而此刻的他,心裡生出疑竇。
破綻?自己留下了什麼破綻。
秦少游的出現,確實是大出所有人預料之外,因爲在李隆基和背後的人佈置之下,今夜的佈置可謂是巧妙到了極點,誠如秦少游所言,雖然宮中有防備,可是金吾大將軍武懿宗已被收買,固然李隆基現在並非是一呼百應的得到支持,可是深夜發動,足以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在情況不明之下,沒有誰敢冒天下的風險動手。譬如廬陵王李顯,他和他的支持者是絕對不願讓李隆基奪門的,可是這種處境之下,他們絕不敢輕舉妄動,因爲李隆基爲陛下所忌,難道他廬陵王就不爲陛下所忌嗎?這時候他們若是調動一兵一卒,即便功高,最後說不準也有彌天大禍。
正是料定了如此,李隆基才決心鋌而走險。
至於秦少游的天策軍,他也多少有些防備,不過天策軍在夜裡入京的可能幾乎是微乎其微,李隆基壓根就沒有料到眼前的結果。
他禁不住問:“馬腳,本王有什麼馬腳?”
秦少游看着不甘的李隆基,卻又是另一番的心境,眼前這個人,和自己結怨已久,這兩年來沒少給自己使絆子,而今日,總算到了攤牌的時候了。
秦少游慢悠悠地道:“有一件事,其實下官一直覺得奇怪。我記得。當年的時候,武懿宗任金吾大將軍在宮中訓斥侍衛,卻被你撞見,你立即說,這是你家的廟堂,這句話固然是引來了武懿宗的不滿和憤恨,甚至讓人開始輕視武懿宗,爲人所笑。可是據我所知。自從武懿宗被你訓斥之後,陛下固然誇獎了你,可是此後,武懿宗這個武家不起眼的人,卻是逐漸開始受到陛下的器重,器重的緣由,秦某也就撇開不提了。以殿下的智慧。想必也能想到,那麼……殿下既然知道這樣做對殿下有害無利,卻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許多東西,若是隻看錶象,確實很容易被迷惑,可是秦少游這句話卻是點中了要害。
武懿宗的發跡,某種程度不是因爲他是武家之人,畢竟武家的人實在太多太多。而武懿宗又是遠支,可是這兩年,他的恩榮甚至遠遠超出了近支的一些武家皇親,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況且武懿宗只在禁衛中任職,並不是邊將,假如是邊將,那麼還可以說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武家的人在禁衛中任職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何以他能脫穎而出?那麼武懿宗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這個人曾被李隆基羞辱。
而另一方面。李隆基雖然年輕,可是他並不蠢。他自幼便飽受薰陶,深諳宮中的權謀,豈會不知這樣做,除了發泄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讓武懿宗藉此飛黃騰達?
李隆基當然知道,至少他背後一定會有人暗中提點,告訴他應當怎麼做,而這些背後的人,無一不是人精。
既然明明做了對自己沒有好處,反而會讓自己討厭的人得到好處的事,李隆基爲什麼要做?
這便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所有人都可以說,李隆基是年少無知,可是秦少游卻是知道,李隆基絕不糊塗,其才智,已經凌駕於許多人之上。
這樣的人,會爲了自己一時痛快,而讓仇者快?
秦少游臉上泛出笑容,繼續道:“其實……本來我並不會想到這些,只是殿下上書請陛下恩准就藩,那一日,我記得我入宮覲見,談及了此事,陛下對殿下的野心勃勃,也是憂憤無比,並且告訴秦某人,她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是呢,等我即將出宮,卻是撞到了這位武懿宗將軍,說起來也是有意思,宮中這麼大,這位將軍負責洛陽宮的防衛,卻是好巧不巧,在出宮的時候卻是撞到了他。其實這倒也罷了,偏生這位武將軍還給秦某人透了底,竟是告訴我,這一切,陛下都已經佈置妥當,洛陽城裡,能調動的棋子都已調動妥當,萬無一失。這言外之意,就是告訴秦某,這件事,天策軍並沒有受到陛下的秘密調用,所以完全可以作壁上觀,即便是夜裡發生了什麼,也不必擔心,只需在孟津作壁上觀即可。否則就是不經奉詔,擅自調兵入城,這便是大罪。”
說到這裡,秦少游看了一眼李隆基那依然不甘的臉,才繼續道:“武懿宗這個人,平時並沒有這樣的智珠在握,他們武家爲了打擊你李隆基,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按理來說,一旦發生變故,即便是已經做到了萬無一失,也寄望於天策軍能夠予以協助,這畢竟是牽涉到了闔族命運的事,稍稍一丁點的馬虎,都不可能有。正因爲如此,我才起了疑心,於是便開始暗中調查武懿宗,最後纔有了一個構想。殿下若是敢奪門,單靠殿下手裡的這些力量是不足的,殿下絕不是莽夫,一旦起事,就一定會有殺手鐗。而這個殺手鐗也絕對令人沒有想到,而唯一與殿下關係特殊的人就是武懿宗,武懿宗在得知我入宮之後,生怕我得了什麼密旨,壞了你們的好事,所以在我出宮的必經之路上守候,隨即問起我與陛下說了什麼,當他得知我與陛下並沒有說什麼的時候,他鬆了口氣,可是爲了以防萬一,卻是一時糊塗,居然旁敲側擊,明面上是告訴我,陛下聖明,暗地裡卻是意有所指。”
秦少游說完這些,不禁笑了:“所以,你們早就串通好了,你當衆羞辱武懿宗,爲的就是今日,因爲你知道,武懿宗蒙受了羞辱,在外人看來就是你不共戴天的寇仇,也正因爲如此,陛下爲了防備你,一旦要對付的時候,就定會啓用武懿宗,等到今日這個時候,便是你和武懿宗陰謀得逞之時!”
秦少游絮絮叨叨,將自己所有的猜測統統抖落了出來:“我雖然有這樣的猜測,卻是不敢輕舉妄動,因爲這畢竟只是猜測,自然不可能當真,只是爲了以防萬一,卻也做了一些佈置,比如結好了城門的守衛,等到今夜,我看到洛陽城起了火,便曉得殿下已經決心動手,而殿下既然決心動手,就必定有所依仗,那麼我的猜測就十之八九了,於是我連夜帶兵入京,雖然也冒着擅調官兵的風險,可是事急從權,不得已而爲之,臨淄王殿下好大的氣魄,只是可惜,殿下賭輸了,輸的人就要付出代價。”
李隆基萬萬想不到,只是因爲武懿宗的畫蛇添足,就將自己籌謀了這麼久的大事毀於一旦,當秦少游說到代價二字時,李隆基不禁打了個冷顫,猛地,他似乎醒悟了什麼,突然爬起,又猛地跪地,膝行着向武則天的方向磕頭,歇斯底里地道:“陛下,陛下……孫臣……孫臣萬死,孫臣不曉事,受人矇蔽,懇請陛下饒孫臣一命,孫臣畢竟是陛下的嫡親血脈啊……”
武則天端坐不動,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隆基。
她沒有說話,於是李隆基不斷地乞求,甚至滔滔大哭起來,這個時候,他倒是真像是一個孩子。
可是對此,武則天的臉上只是麻木,那眼眸裡,只剩下一絲疲倦,或者是平靜,但是絕沒有憐憫。
漸漸地,李隆基面如土色,而這個時候,秦少游已經一步步走上前來。
陛下雖未開金口,可是意思,秦少游卻已經明白,他走到了李隆基的身後,緩緩地抽出了長刀。
此時的秦少游,沒有任何的憐憫,也沒有絲毫的惻隱,因爲他知道,若是這個痛哭流涕的人大功告成,就是自己人頭落地的時候。他更知道,自己一路殺到紫微宮,死傷的部衆就已超過了百人,自己對他的憐憫和惻隱,就是對那些肯和自己一同去死之人的無情。
鏘……
長刀出鞘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此時的秦少游更像是一個劊子手,沒有表情,不疾不徐。
李隆基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後頸發涼了,他沒有躲避,這時候,他的理智終究還是戰勝了畏懼,因爲他清楚,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武則天,這個曾經自己想要奪取她一切的祖母,他只是匍匐在地,拼命的告饒……
長刀已經高舉。
秦少游張着眼眸,就這麼站在李隆基的身後,雙手握刀,開始蓄力。
武則天依舊沒有動,她只是在似笑非笑,她的臉上,甚至連憤怒都不曾有過,猶如局外之人。
“陛下……陛下……”
聲音戛然而止。
手起刀落!
一刀鋒芒狠狠斬下,鮮血也隨之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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