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晌午了,在不遠處的長安城是一片熱鬧,無數熱氣騰騰的人聲鼎沸在那座城市裡。
而在城外的亂墳崗裡,有的只是咧咧的白骨和不遠處時不時出現的野狐和草狼,甚至於一些鳥兒也會過來吃點眼珠子過過嘴癮。
特殊的地理環境和不對流的空氣,將這裡的臭味壓着很濃烈,這也是爲什麼剛剛的幾個僕人將人扔了就迫不及待離開的原因。
在亂墳崗的南面,有一排樹,是槐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麼一句話:槐樹處容易看到鬼。不過呢,這裡倒是比較潮溼,特別是在槐樹四周,如果是葉檀看到的話,肯定知道這裡面附近肯定是因爲有水脈的結果,可是呢,在古人的眼裡,這就是地獄的眼淚啊。
槐樹最粗的都有一人抱了,而在槐樹的不遠處則是野花野草成堆,狗尾巴草到處都是,很多地方的不過才巴掌長短,上面綴着的穗子很小,可是這裡的卻足足有一人那麼高,而且上面的穗子極大,看着有點像是稻穗一樣,而其他的各種野菜也很多,什麼牛舌頭,跑耳朵等很多,只是這裡的東西就算是再好,誰敢吃啊?
都說死人多的地方必有怨氣,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只是這種怨氣是古人的理解,如果放在現在的話,可能會用磁場和某些金屬元素過多來解釋的,一個地方本來一些東西很少,突然變多的話,肯定會有一些奇怪的事發生,這是天道也是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力爲轉移。
可是此時的小姑娘卻沒有心思想這個,從小就吃不飽飯還受欺負的她,性格里的東西更多的不是安靜和祥和,而是自卑和自傲,不過呢,她就算是再聰慧,在這個時代裡也沒有大的發展,畢竟這個世界上武則天只有一個,前期也只是靠着男人才上去的。
這些年,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可最後還是出事了。
她不喜歡自己的娘趙靈兒,不是因爲她沒本事連累自己受欺負,而是因爲她明明知道如果自己有孩子的話,就會將命丟掉,卻還是選擇了這條路,所以,她就出生了。
從小在大家族裡長大,吃飯什麼的都很差,和普通的僕役差不多,有的時候這種身份不僅沒有讓她得到一點好處,反而多了幾分累贅,所以,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惜,她沒有別的選擇,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情願不生活在這裡,不出生。
可是一直到此刻,等到她爬到亂墳崗上,看到下面坑裡的那個布袋蠕動的情景,卻忽然發現自己對於趙靈兒這個孃親的依賴是多麼的嚴重,以前不管自己做什麼,都似乎有個人可以埋怨,有的時候有個人給你埋怨也是好事,說明你有在乎的人,可是此時的她卻發現自己一下子都沒有了一切了。
布袋四周都是各種破舊的衣衫,有的材質還不錯,一看就是綢緞做的,更多的卻是累累白骨和蛆蟲在蠕動,她不覺得害怕,只是覺得可笑,母親努力很多年,最後還是落到如此下場。她知道母親一直都想要讓崔兆幫自己一點忙,讓自己可以回老家看看,可惜這麼一點要求,崔兆都沒有滿足她,爲了一個侍妾弄這些事,不是個笑話嗎?
她不想下去,她覺得這樣子挺好,因爲如此一來,母親也就不用再受罪了。
她不是覺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噁心,而是覺得母親的要求就是最大的野心,有點可笑,可笑的東西和屍骨放在一起,不是最大的樂趣嗎?
她是如此想的,於是就站在那裡,頂着烈陽,看着那個蠕動的布袋,像是在哭喊,又像是一絲哀求,只是她的眼神如刀,又如木頭石頭一般,看不出生命的跡象。
這裡的鳥兒也不多,但是聲音極爲的慘烈,讓人聽了之後就彷彿看到了鬼一樣,她不說話,不動,不靜,過去看的那些佛經和道經,她都認爲是扯淡,此時卻發現,不是扯淡,而是真的殘酷。在這樣的世界裡,殘酷的事,可以讓你去相信佛道,因爲它們編織的謊言裡有一絲喜悅的東西。
一點點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流下來,慢慢地摔在腳邊的一塊破碎的玉佩上,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塊玉一樣,明明是個不錯的雕琢,卻最後只能落到一個可悲的下場。
很快,不知道是這裡的口氣太臭了還是因爲其他的原因,布袋子不動了。
就像是個信號,袋子不動了,她反而覺得有點害怕,忽然從坑上面跳下來,然後滾了很多圈,驚起了無數的蚊蟲,她卻不管,連爬帶跑的來到了布袋前面,趕緊將口子打開,卻看到了母親已經沒有了氣息了,只有幾隻噁心的蒼蠅落在她光滑的鼻子上。
聞到了母親的味道,讓她不知道爲什麼,內心深處對所有的人都充滿了恨意。
這種恨意不是一種良好的藥,反而像是劇烈的毒一般,讓她將布袋的口子紮好,然後用這裡的布條編織了一條繩子,將母親的屍體拖離了這裡,從正面肯定是不能上去的,他就從側面,反正下面有一個很長的類似河溝一樣的地方。
等到她全身沒有力氣的時候,一個不大的土包就出現了,她花費了一天的時間纔將一個坑挖好,既然自己做不了什麼其他的,她就打算將母親的屍體存好,也許某一天就可以挖出來換個好一個點的地方,到時候給她的墓碑前種植一朵梅花,她喜歡那個,總說梅花時節雖然更多寒冷,卻可以讓人體會到什麼叫做生活不息。
這裡沒有梅花,她就用一株野草代替,然後看了四周,陽光已經不見了,只有夜幕下陣陣蟲鳴和濃烈的飢餓提醒她,應該離開了。
從下面爬上來的時候,感覺到腳上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動,一把抓住之後才發現是個螞蚱,捏在小手裡,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沒有嚐出味道,卻感覺到了苦澀。
她看了一眼,這裡,然後轉身就走,這裡是一刻都不能待下去了。
之前鄭氏的話,她是聽到的,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可是此時的自己身無長物,就連一文錢也沒有,所以當她走到半路的時候,暈乎乎地就找了一個草堆入睡了。
清晨是被一陣稚嫩的聲音吵醒的,雖然一天一夜沒吃飯,她只是在草叢裡找了一些野草吃了幾口,卻看到了一羣人朝自己走來。
在最前面的是兩個侍衛,兩人雖然都是普普通通的衣服,可是眼神兇狠的多,這樣的人在很多年前的時候,她看到過,是來找崔兆的,而在兩人之後,則是兩個小孩子,一個很活潑,另外一個則是很沉穩的樣子,很活潑的那個手裡拿着一個網兜,而另外一個則是指着四周的野草說着什麼,這些東西,她聽不懂。
她知道這些人不是崔家的人,可是她不敢動,有的時候,勳貴的想法或者愛好很奇怪的,可能會直接射殺自己。
她剛要轉身離開,卻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樹枝,引起了那兩個侍衛的注意。
“誰?”其中一個侍衛手裡的刀都抽出來了,有點凶神惡煞地問道,另外一個則是很直接地跑過來了,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她,不由得冷聲道,“什麼人?”
來人是誰呢,當然是葉檀和李承乾了。
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是因爲葉檀忽然想起了一個事,就是貞觀二年的時候,天下大旱的事,這個可不是什麼一點點的旱情,而是幾乎天下都旱完了,所以,他找了一個藉口就將李承乾拐帶出來了,雖然他是太子,而且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可是內心還是很開心的,只是對於吃蝗蟲這樣的事,他表示不太能接受。
李承乾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明顯是個小乞丐啊,而葉檀則發現了這個小乞丐的不同,手下你是個女的,其次就是雖然侍衛的刀都抽出來了,對方卻似乎不害怕,不僅如此,反而有點期待的感覺。
他走到三人的面前,看着她,問了一句話,這句話也是後來成爲了這個小姑娘和他之間不能放棄的糾葛。
“吃了嗎?餓不餓,我這裡有吃的。”
她本來以爲這人來了之後會對自己進行羞辱,甚至於直接找人射殺自己,因爲她當初看到過崔程遠和崔千里幹過,可是對方的話卻像是一個關心的人的聲音,愣了一下,隨即還以爲人家只是故意惺惺作態呢,不滿地轉頭過去。
“咕隆……”
有的時候,人的肚子比人真誠。她剛轉頭,肚子就叫起來了,她以前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害臊,可是此時卻感覺到了。
“呵呵。”李承乾倒是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了,讓她更加尷尬。
“杜軍,你將她帶去洗洗,就算是餓了,也得乾淨一點。”葉檀的話,讓她顫抖了一下,自己可是女孩子,你讓一個男人帶自己去洗澡,那豈不是會被看光了?
那個侍衛剛要過去,沒有想到那個小乞丐竟然忽然轉身就要跑,他愣了一下,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有好處的事啊,剛要去追,卻被葉檀攔住了,“算了,隨她去吧。”
李承乾張了張嘴,沒有繼續說話,他現在還有其他的問題要問呢。
“哥哥,爲什麼要吃蝗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