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道:“天庭、瑤池、南海以及靈山是仙界的四大勢力,其中靈山的實力最強、其次是天庭、瑤池和南海。此四方,如同四國,相互之間一直在爭鬥。之前,天庭和瑤池兩方鬥得最激烈,南海保持中立。至於靈山,因其遠離中土,似乎並未參與其中。但最近的形勢卻發生了變化,靈山也參與進來,而且令其他各方很是忌憚。所以,天庭和瑤池捐棄前嫌,聯起手來與之對抗。南海的態度不明。”
“瑤池和天庭聯手?”女皇疑惑起來,問道:“按照我們原本的猜測,瑤池和靈山都是支持朕的,他們爲何沒有聯手?”
柳晏道:“恕臣直言,無論是瑤池還是靈山都不是無條件地支持您。或者說,除了您的臣民,沒有人支持您。”
女皇沉思不語,即便柳晏不說,她也能想得通。思慮片刻,她又問:“岱宗呢,他們又是什麼態度?”
柳晏道:“岱宗存在的使命就是防止其他兩界入侵,所以他們不會允許各方大打出手。故而,各方只能採取其他方式滲入。比如天庭,靠的是風雨雷電等人間不可或缺的職司神;瑤池靠的是自然精靈;南海有很多仙禽異獸;靈山信徒衆多。岱宗的人告訴我,他們一般不會干涉誰做皇帝這件事,陛下之所以例外,乃是因爲……”
“因爲朕是個女人!”女皇冷笑。
柳晏道:“陛下的成就,前無古人,相信也必將是後無來者。”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女皇一改患得患失的狀態,正色道:“既然神佛都不敢直面朕,朕也沒什麼可顧忌的。只要天下臣民是支持朕的,朕就是四海之主。”
“陛下聖明!”柳晏恭維道。
女皇一邊摩挲着那塊靈石,一邊審視着柳晏,笑道:“正事說完了,聊點私事。”
柳晏不由得警惕起來,跟一個皇帝還是隻說公事的好,君臣之間的私事往往會帶來無盡的麻煩,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別緊張!”女皇儘量表現得很很和藹,“自朕登基以來,你可是算得上第一功臣了。所以,朕許給你一道免死令。以後,無論你犯了多大的錯——只要不是想弒君篡位——朕都不會計較。”
可是,她越是這麼說,柳晏就越緊張,於是說道:“陛下有話就請直說吧!”
女皇覺得無趣,索性說道:“說說你的母親吧!”
柳晏很是意外,但還是遵從了旨意,道:“臣母就是一個普通的賢妻良母。”
“普通嗎?”女皇回頭看了慧心一眼,見她也嚇得臉色發白,便更覺無趣,道:“罷了,不說了。你此行辛苦了,回去歇着吧!”猶豫了一下,她又揮手招過慧心,道:“你送他回去吧!”
柳晏瞟了慧心一眼,更加緊張起來,上官蝶的事情他還沒料理清楚呢!“陛下,臣自己回去就行了。”
女皇笑道:“放心吧,她就是送送你,又不是要吃了你。”說着,她也不等柳晏反應,便起身離開了。
慧心走到柳晏跟前,道:“請吧,柳大人!”
……
出了宮門,柳晏趕忙衝慧心一揖,“大人請回吧!”
身在宮外,慧心已經不那麼緊張了,笑道:“柳大人這是第三次攆我了。”
柳晏苦笑,從走出御書房的那一刻起,每經過一道宮門,他便辭別一次,只想儘快擺脫這個老是盯着他看的女官。更讓他擔心的是,這個女官有些面熟。相較於陌生人,某些舊相識會更麻煩。
慧心道:“我想,陛下的意思是讓我把你送回家。”
“不不不!”柳晏趕忙跟她拉開距離,“陛下的意思很清楚,最多隻是送出宮門就行了。因爲,即便是王公親貴也不過如此。”
慧心笑道:“這一次,你錯了。陛下不僅讓我送你回家,而且今天晚上也沒打算讓我回宮。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
“好,我這就回去問問。”柳晏立刻轉身往回走,這一次一定不能重蹈覆轍。
這時,一個女官正好追了出來,對柳晏宣佈了女皇的旨意,說是將慧心交給他了。
“不行!”柳晏毅然決然地說道。
女官一愣,“怎麼,柳大人這是公然抗旨嗎?”
“不是!”柳晏忙道:“你去稟報陛下,就說我還有要事稟報。”
女官道:“陛下說了,今日不見任何人。”
說罷,女皇就轉身回去了。
慧心笑道:“好了,別在胡鬧了。上車,我有正事要跟你說。”
“正事?”柳晏忙道:“是公事?”
慧心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地登上了柳晏的馬車。柳晏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你不認識我了嗎?”慧心問道。
柳晏連連搖頭,即便真是熟人,他也會裝作不認識。
慧心道:“也是,我也幾乎認不出你了。”
柳晏道:“那就不必相認了。”
慧心笑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上官蝶爲什麼會傷心了。”
“你到底是誰?”相較於提起上官蝶,他寧願認識一下這位多年不見的人。
慧心雙手合十,道:“貧尼法號慧心。”
“慧心?”柳晏立刻記了起來,也放下心來,問道:“你怎麼也進宮了?”
慧心並不回答,道:“我現在的名字叫柳情。此名乃女皇所賜。”
柳晏不願猜測,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女皇何意?”
慧心道:“可能,也許……我是你姐姐。”
“哈!”柳晏連連搖頭,也覺得可笑,“我只有一個長兄和一個小妹。而且,我本姓王。這些女皇都知道的呀!”
慧心只得解釋道:“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姐弟。”
“閉嘴!”柳晏已經覺得不可笑了,怒道:“你此言是對家母的侮辱。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我就饒你一次。再敢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緊接着,他叫停了馬車,指着慧心道:“下去!違抗聖旨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還真不怕。立刻下車!”
慧心沒料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忙道:“你聽我說完行不行?”
柳晏道:“沒這個必要,立刻下車。不要讓我動手。”
慧心也動搖了,畢竟關於自己的身世,證據不足。可越是如此,越需要柳晏來證明這件事。於是,她伸手拿過掛在車上的劍,說道:“你聽我說完,如果還覺得我是別有用心,你可以殺了我。”
柳晏將車伕趕走,然後對慧心說道:“十句話,若是說不清楚,你就自殺吧!”
慧心醞釀了一下,將自己打聽到的事簡要說了出來。
聽完之後,柳晏一把搶過自己佩劍,抽出來抵在她的脖子上,正色道:“你聽清楚了,我的母親絕不是你們說的那個宮女。不信的話,你們可以派人到我的家鄉去查,應該還有一些老人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慧心道:“可是……楊鶯是不會騙我的。而她知道的事都來自於英國公。他總不會弄錯吧?”
“誰告訴你英國公不會錯?”柳晏吼道。
“可是……”
“滾!”柳晏收劍入鞘,跳上馬車,也不管車伕,立即駕車疾馳而去。
……
回到宮門,慧心突然覺得這扇門就像是一隻野獸的血盆大口,怪不得秦鸞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裡。回頭想想,以前的日子其實也不錯,清心寡慾,沒有波瀾也沒有危險。但後悔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女皇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快回來,放下手邊的奏疏,問道:“聊得怎麼樣?”
慧心只得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最後問道:“陛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如果真如柳晏所說,一定能查的出來的。”
女皇道:“朕已經派人去柳晏的家鄉查過了。確實有人證明,她的母親並未進過宮,甚至從未離開過沂州。但緊接着,那些人就消失了。後來查實,這些人是有人特意安排的。究竟是誰安排了這一切,就不用說了吧!”
慧心有些跟不上女皇的思路了,想了好一會兒才理清了頭緒。女皇得知柳晏的身份有問題之後,便派人去柳晏的家鄉調查。而柳晏似乎早有準備,於是安排了虛假的證人。女皇發現這些證人是假的之後,並沒有動怒。他們君臣之間到底是在做什麼?
女皇笑道:“這件事聽起來離奇,但查清楚之後,也沒那麼複雜。你外祖父柳爽是岱宗的人,也是當時的皇后王氏的外族。王氏無子,於是岱宗就把你母親柳氏送進了宮。柳氏不負衆望,得到了先帝的寵幸,於是就有了你。但你是個女孩,於是他們又設法將你送了出去,並謊稱夭折了。”
“但柳氏終究是個有血肉有感情的人,而不單純是個爭權奪勢的工具。所以她意志消沉,屢屢犯錯,被髮配到小倉庫。世間的事總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在那個連冷宮都不如的地方,偏偏又遇到了先帝。於是你就多了個兄弟。可是沒等孩子生下來,她就被先帝送給了玄奘。玄奘又把她送到了感業寺。她在感業寺生下那個孩子後,又被柳爽領走。”
“柳爽將其領回去之後,將其嫁給柳晏的父親,隨後又有了柳晏和薛燕。而那個有皇室血統的孩子,便成爲岱宗新的工具,得到悉心的培養。先帝病重期間,舊府軍設計將其除去。而朕就成了背黑鍋的人。很多人不明白,爲什麼朕一直對柳晏如此寬容。這就是原因。”
慧心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該不該信。
女皇瞄了她一眼,笑道:“朕知道你不信,柳晏也會輕易相信,滿朝文武更不會信。所以,朕是有苦說不出啊。”
慧心問道:“這些事,柳晏都知情嗎?”
女皇道:“從他的反應來看,他應該不知道關於你的事,或許他們還沒告訴他吧!不過,以他的心智,應該很快就能明白過來。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立刻會派人去核實這件事。所以你耐心等待就是。等他確認了這件事,就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救我?”慧心一時不明白女皇的意圖。
女皇輕嘆一聲,道:“在他看來,留在朕的身邊是極爲危險的事。上一次,朕想把薛燕留下來,他便百般阻撓。”
“也許他並不是這個意思!”慧心忙道。
“你也不必替他辯解。自古就有伴君如伴虎的說法,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他一個。哪怕是朕的兒女,也是如此。”女皇落寞地說道。
慧心突然覺得女皇有些可憐,但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當值的女官進來稟報:“陛下,柳晏求見,說是有天大的事。”
“呵呵!”女皇瞟了慧心一眼,道:“叫進來吧!”
片刻後,柳晏被帶了進來。
“有什麼天大的事?”女皇戲謔地問道。
柳晏看了看慧心,道:“陛下,臣斗膽提個要求,我們君臣之間能不能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好啊!”女皇站起身來,笑道:“只是‘開誠佈公’這四個字可不容易做到。上一次,朕和你的老師崔玄微促膝而談,可謂推心置腹,可是這個老傢伙還是暗藏禍心。”
柳晏不由得替崔玄微擔心起來,今天早朝上的事,可是有點逼宮的意味。不出意外的話,崔玄微這一次可能真的要徹底告別朝堂了。或者更嚴重,搞不好會丟了老命。
“陪朕走走!”女皇道:“這裡不是談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