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不願幫忙,不僅宋香很失望,阿措也有些不滿。他只得解釋:“不是我不願幫忙,風氏的這個傳統延續了數千年,豈是我一個外人所能改變的?”
阿措道:“沒讓你改變什麼傳統,只是讓你把秦夢救出來,讓他們一家三口能夠團聚。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我們也遇到這樣的事,你會怎麼辦?”
柳晏道:“我會怎麼做,你不知道嗎?”
阿措當然知道,他們之間的種種經歷早已深深刻在她的心裡。相較於秦夢,她覺得自己何其幸運。想到這兒,她便說道:“不然這樣吧,你想辦法找到那個令狐潮,幫他想想辦法。至於具體該怎麼辦,能做到哪一步,全看他自己的了。”
柳晏不忍再拒絕,笑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如果他自己沒有這個決心和能力,誰也幫不了他。”
宋香大喜,忙道:“大人,我知道他在哪兒!”
柳晏無奈地笑了笑,看來她是有備而來。不過,既然答應了幫忙,他便只能盡力。
入夜後,柳晏便帶着阿措、宋香前往令狐潮的藏身之地。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去的,但阿措非要跟着,他便將宋香也帶着,以便遇到令狐潮的時候,能儘快取得他的信任。
三人來到一處街巷之中,柳晏突然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警惕地看着一個方向。他察覺到有人在監視他們。宋香表示不用擔心,那應該就是令狐潮。柳晏不願冒險,讓宋香一個人進去。等她跟令狐潮說好了,自己再進去見他。
事實證明,柳晏過於謹慎了。沒過多久,宋香便回來,將他和阿措請了進去。他們進入巷子深處的一個小院裡,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院子裡等着他們。看得出來,此人的力量和武藝都不弱,尤其是那雙眼睛,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有神。
風氏的客卿之中,上卿這個等級的人物都是萬里挑一的人傑。但即便是如此,他們也沒有資格迎娶風氏的嫡系女子。柳晏既有些可憐他,也覺得他有些窩囊。既然決定私奔,又怎麼會謀事不周,讓人抓了回來呢?
令狐潮一邊打量着柳晏,一邊問道:“聽說王先生與秦明有舊?”
柳晏沒想到他會提到秦明,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點了點頭。
令狐潮又道:“他想見你!”
柳晏一愣,秦明不是已經死了嗎?
宋香也是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柳晏突然察覺到房裡還有一個人。這人隨即走了出來,衝柳晏拱了拱手,笑道:“兄弟,別來無恙?”
不需仔細辨認,只聽聲音,柳晏便確認這人就是秦明。
秦明一伸手,道:“請屋裡說話。”
“你搞什麼鬼?”柳晏抱怨了一句,還是拉着阿措走了過去。
“抱歉!請夫人稍後片刻!”令狐潮突然攔住了阿措。
柳晏不高興了,瞪着這個沒有禮貌的傢伙,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今天爲什麼而來嗎?”
令狐潮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都是宋香那丫頭自作主張。”
柳晏一聽,就更不高興了。自己屁顛屁顛地來助人爲樂,不成想人家根本不領情。他回頭看了宋香一眼,冷笑道:“聽到了吧,是你自作多情了。”說着,他也不理會秦明,轉身便要走。
“不得無禮!”秦明輕喝了一聲,然後對柳晏綻放出笑臉,“好兄弟,我實在是有要事跟你商量,沒有冒犯的意思。能不能請尊夫人稍後片刻?”緊接着,他又以命令的口吻說道:“宋香,照顧好夫人!”
柳晏覺得整件事很怪異,問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要來?”
秦明忙道:“這怎麼可能!”他指着令狐潮,道:“我是來找他的,碰巧聽見那丫頭說你來了。”
柳晏道:“如果是碰巧的話,怎麼又說有要事相商?”
秦明道:“這並不矛盾,我是有事要求你。”
柳晏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詐死,也不想不知道。時候不早了,告辭。”
說着,他拉着阿措便往門口走去。
令狐潮想要阻攔,卻見秦明搖了搖頭,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開。
阿措很是不忿,也很是不解,抱怨道:“我沒覺得那個令狐潮多麼在意他的妻女,反倒表現的像一條冷漠的看門狗。對了,那個秦明是怎麼回事?”
柳晏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對,管他呢!”阿措憤憤不平。
跟在他們身後的宋香忙道:“抱歉,是我多事了。”
柳晏道:“罷了,你以後長點記性就行了,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多管閒事。”
出於謹慎,柳晏沒有回別院。他覺得秦家的事應該會很麻煩,爲了不粘上這個麻煩,他帶着阿措和宋香去了老胡的府上。宋香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回別院的,但柳晏告訴她,她的身份可能已經暴露了。
……
老胡見到他,顯得很高興,“上官大人正要找你呢!”
上官宏也在老胡的家裡,見到柳晏之後,便告訴他:“情況有些不妙。雖然平安公主失敗了,但青州、兗州的刺史都是她的人,他們手中握有重兵。有跡象表明,他們正在準備強行進攻泰山。這是要魚死網破啊!”
柳晏忙道:“你別急,他們手中有多少軍隊?”
上官宏道:“他們一直在招兵買馬,兩州的軍隊加起來,差不多有十萬人。除此之外,蒲州、湯州等忠於平安公主的軍隊也正在集結。情勢危急啊!”
柳晏思量了片刻,說道:“他們還是走在了老路上,只要他們敢興兵,朝廷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們不是在朝廷都按插了人了嗎,何必這麼擔心?”
上官宏道:“話雖如此,但以目前的朝局,等她們進攻泰山的時候,所謂的朝廷大軍說不定還沒有完成集結呢?如此一來,岱宗就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柳晏笑道:“在我的印象中,岱宗的實力深不可測,怎麼會無法應對區區十萬人呢?”
上官宏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那十萬人不也是普通百姓嗎?也許,他們在朝廷的眼裡是叛逆,死不足惜,但是在岱宗眼中,他們是活生生的十萬條生命。玉皇子已經傳下話來,讓我們儘量想辦法,將這場叛亂消弭於無形,儘量減少傷亡。”
柳晏連連搖頭,道:“這恐怕很難!你們就沒早作準備嗎?”
上官宏道:“我們也沒想到他們會如此瘋狂,明知事不可爲,偏要拼死一搏。”
柳晏道:“十萬人,總是需要將領的。要想減少傷亡,只有一種辦法,刺殺他們的將領。”
上官宏對軍事不是很懂,問:“這能行嗎?”
柳晏道:“只能如此!現在該是展現岱宗實力的時候了。”
上官宏道:“好吧,我這就回泰山,跟他們商量一下。不過,你還要留在神都,以防仙族和佛門會有其他的陰謀。”
柳晏道:“讓我留下來也可以,只是你要告訴我,岱宗有全盤的計劃嗎?他們準備如何一舉解決仙族的問題?”
上官宏道:“我也不知道全盤的計劃是什麼,你有什麼想法嗎?”
柳晏道:“有一個雛形,但還不完善。以後再跟你說吧!”
……
柳晏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能將仙族以及那些野心勃勃的神仙都抓起來,通過月宮流放到另外一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至少可以安穩很長一段時間。要想做到這一點,非常困難,首先必須掌握足夠強大的武裝力量。如今,也只有岱宗可能有這個力量。但也僅僅是可能而已。岱宗的實力究竟如何,他壓根就不知道。
他有點擔心,擔心岱宗只是過於神秘,並沒有真正的實力。就像早年間闖蕩江湖的時候,他便遇到很多名氣很大,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高手,可是一動手,他們就現出了原形。他建議岱宗暗殺叛軍的將領,其實就是測試一下岱宗的真正實力。那些凡人將領其實很好殺,但仙族不會毫無防備。讓岱宗和仙族拼一把,是騾子是馬立竿見影。
正如他期待的那樣,最終還是動手了。一場刺殺與反刺殺的遊戲在青州和兗州的大地上開局了。最初的時候,叛軍毫無防備,一些高級將領接連被刺殺。但仙族隨後作出了反應,佈置了一些陷阱,又反殺了岱宗的一些刺客。一段時間下來,雙方達成默契,結束了這場消耗戰。經過統計,雙方死傷的差不多,可謂平分秋色。
柳晏終於見識到了岱宗的力量,憑藉一己之利居然能和仙族打了個平手。要知道,仙族可是一舉滅了南海仙宮,並迫使天宮和瑤池屈膝投降。
上官宏又回來了,也帶來了岱宗長老會的最新指示:他們要見柳晏。
柳晏早就想會會那幫老傢伙了,於是準備帶着阿措回泰山。
可是,就在他們走之前的晚上,突然接到武贏送來的情報:仙族有行動,目標則是一戶姓秦的人家。仙族要對風氏動手,柳晏不能坐視不管。情況很緊急,他趕忙找上官宏商量。但上官宏告訴他,因爲上次的刺殺行動,岱宗將原本留在神都的高手都調走了。
沒辦法,柳晏只得將阿措託付給上官宏,自己一個人去營救。
等他趕到的時候,發現秦家已經躺滿了屍體。大晚上的,他也分辨不出誰是誰,不知道那位老夫人,秦夢以及剛剛出生的孩子怎麼樣了。突然,一個人抓住了他的衣襬。他猛地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看門老頭,他還有死。
“快,地道……”老頭掙扎着說道。
“什麼地道,在哪兒?”柳晏忙問。
老頭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指着一個方向,然後就嚥氣了。
柳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似乎是一間屋子,也可能是屋子後面的假山。他先去了屋子裡搜查了一番,沒有找到地道。然後又去了後院的假山,點着火把找了一圈後,在幾具屍體旁發現了一個地道口。很顯然,追兵追到這裡的時候,也發現了地道。
來不及多想,柳晏熄滅火把,小心翼翼地進入地道。
地道里也有零星的屍體,看不清是哪一方的人。他順着地道一路走,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到了城外。這時,遠處山坡上的一處有亮光的地方傳來喊殺聲。柳晏振翅飛了起來,急速衝了過去。靠近之後,他看見山坡上是一個莊子,一羣人正圍繞着莊子的石牆廝殺。
突然,他覺察到一把劍向他飛了過來。那種無柄之劍正是風氏的武器。他急忙躲開,然後降落在莊子裡。立刻又有一幫人圍了上來,二話不說,舉起刀劍便往柳晏的身上招呼。柳晏只得一邊躲,一邊大聲叫喊:“自己人……”
“住手!”一個聲音傳來,衆人立刻散開。
柳晏尋聲看去,居然是在風陵山認識的秦帥。
幾乎與此同時,四周的戰鬥也停止了。幾個人先後跑到秦帥身邊稟報:敵人退了。
“繼續警戒,派人跟蹤!”秦帥吩咐了一句,這才顧得上跟柳晏說話:“你再晚來一會,我們就堅持不住了。”
柳晏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人過來稟報:敵人沒有走遠,似乎在休整。
秦帥點點頭,道:“保持警戒,抓緊救治傷員。”
柳晏這才說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秦帥痛心疾首地說道:“是族中的敗類。”
柳晏連連搖頭,道:“他們是仙族人!”
“仙族人?”秦帥很是疑惑,“他們是秦明的人!”
柳晏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道:“看來,是秦明勾結了仙族人。只是我實在想象不出,他能幹出這種事來。作爲曾經的風氏成員,他跟自己的族人有多大的仇怨?”
“一言難盡啊!”秦帥長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秦家出事的?”
柳晏不想暴露武贏和鴻韻,說道:“我本來打算明天離京的,所以去秦家辭行。不成想就看到滿地的屍體。然後看門的老頭讓我去地道。我便順着地道出了城,看到這邊有火光,便找了過來。”
這時,有一個女子過來,對秦帥說道:“老祖宗讓你過去!”
秦帥拉起柳晏的手,道:“走吧,一起去見老祖宗,她會告訴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一間大屋裡聚集了老弱婦孺,他們圍坐在一堆篝火旁一言不發。柳晏還發現了兩個熟悉的面孔——那個號稱神醫的老頭,以及被稱作“大宗正”的長老。他們看見柳晏,也顯得頗爲驚訝。秦家的老夫人就坐在兩個老頭的中間。她顯然已經知道了柳晏的真實身份,起身說道:“之前,慢待貴客了!還請貴客不要見怪。”
柳晏忙道:“不敢,只是這秦明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對自己的族人舉起屠刀呢?”
老夫人道:“他倒也不是想殺了我們,而是想要控制長老會。”
大宗正道:“是這樣的,秦明先前犯了錯,被逐出了家族,對外就說死了。可是他不但不知悔改,還一直暗中活動,企圖控制長老會,利用風氏一族的力量,實現自己的野心。”
柳晏問:“他能有什麼野心?”
大宗正道:“問鼎九五,一統天下!”
柳晏愣住了,他還真沒看出來,一向笑呵呵的秦明居然有這種野心。
一個柳晏沒有見過的老頭說道:“其實,他有這種想法也沒什麼錯。風氏一族老是東躲西藏的也不是辦法。再說,我們纔是真正有資格統治天下的家族。”
“閉嘴!”老夫人嚴厲地呵斥了一句,竟顯露出難得一見的威嚴。
大屋裡頓時安靜下來,只有篝火裡的木柴發出噼啪的聲音。
秦帥道:“各位長老,現在就別爭論這件事了,還是商量一下怎麼應付眼前的困局吧!柳兄弟說,參與進攻的還有仙族人。我說呢,秦明從哪裡找來這麼厲害的傢伙!”
“仙族?”大宗正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
柳晏搖了搖頭,看來他們的消息太閉塞了。於是,便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老夫人聽了,眼神中竟露出了恐懼的神色。柳晏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由得擔心起來。她是這幫人的主心骨,如果她畏懼了,後果恐怕很嚴重。
“他們到底還是從迷幻之海出來了!”老夫人哆哆嗦嗦地說道。
情緒是可以傳染的,在場的人感受到她的恐懼,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
柳晏忍不住了,大聲道:“不必擔心,他們隨號稱仙族,也是血肉之軀,刀劍加身也必死無疑。我就曾經殺過……”
“你不明白!”老夫人打算他的話,說道:“你不明白……”
秦帥問道:“老祖宗,到底怎麼了?您倒是說明白啊!”
老夫人看着熊熊燃燒的篝火,用她那蒼老的聲音說道:“很久以前,有一個古老的預言,天降火雨之日,死去的上古仙族將復活,被囚禁在迷幻之海的倖存者將重回神州大陸,萬千世界的通道將被打開,神州大陸將永無寧日,直至毀滅。這個預言,正在一條條被實現,末日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