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坐在馬桶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感覺喉嚨說不出的難受,非常幹,想喝水。她很費力地道:“嗓子幹,總想喝水。昨天晚上你睡着時,我醒了好幾次,都是起來喝水的,喝得肚子都脹得難受,我還做夢了。”
李治慢慢坐起身,隔着帷帳,問道:“是流汗流得太多了,所以才口渴的?”
武媚娘說話的聲音中,帶有明顯的嘎嘎聲,而且極是嘶啞,聲音聽起來給人一種很難受,很不好聽的感覺。她道:“好象是吧,從你來我就一直沒出過屋子,你還一個勁兒地折騰我,汗一身一身的出,我難不難受了,流一滴汗,就得喝兩滴水才能補得回來呢!”
李治哦了聲,心想:“流一滴汗,要補兩滴水?有這種說法麼?得問問無病去!”他又問道:“媚娘昨晚做了什麼夢,可-曾夢到我了,說來聽聽!”
問完這句話後,他又忙道:“還是別說了,你嗓子不得勁兒,少說些話爲妙,免得更難受了!”
武媚娘卻仍舊說道:“我夢見自己大夏天在河邊走,河水流啊流的,我想蹲下去喝,一蹲下去就醒了,然後就自己倒水喝!”
李治開始穿衣服,道:“那是渴的,我有時候半夜口渴,也容易做這樣的夢,渴大過勁兒了,就醒了。有時候我要是想起夜方便,還做四下跑,卻找不到茅廁的夢呢!”
武媚娘嗯了聲,又道:“喝了水後,還是睡不踏實,一閤眼又開始做夢,做的是在家鄉遇到旱災了,井水都乾涸了,我到處找不到水喝。後來又醒了,起來喝過水後,接着又做夢,夢見哥哥虐待我,把我關到小黑屋裡,不給我水喝!”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喉嚨更是難受,聲音漸嘎,嘶啞更甚,便停住話頭,不再說下去了。
李治套上鞋襪,從牀上起來,看向帷帳後方便的武媚娘,見佳人披頭散髮,雖不修邊幅,不理容妝,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可他卻偏偏極喜歡,越看越愛看!
武媚娘衝他啐了下,不許他看自己方便,李治嘿嘿一笑,道:“我去給你端洗臉水來,咱們可是糟糠夫妻,什麼事都得自己動手,不要別人伺候。”
說着話,他拿着水盆出了屋子,可卻發現院子裡並沒有水井,只好嘆了口氣,心想:“糟糠夫妻還真不好做呢,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我這壯夫苦於無井之水啊,沒井可怎麼打水?”
他拎着盆來到院門口,想叫人給他送水進來,院門只打開一條小縫,就見外面放着全套的洗漱用具,甚至還有換洗的衣服,早餐都備好了,都放在門口,而門外並沒有別人伺候,靜悄悄的。
李治一樂,心想:“嘿,看來這糟糠夫妻,並不是很難當啊,要啥有啥,而且不用我出聲,就全都給送來了。”
他打開院門,把東西一樣一樣的都搬進來,這才又關上門,把東西又搬進屋去。這時候武媚娘已經拾掇好了,衣服穿戴整齊。她心裡清楚,今天她不可能再和李治待在屋裡親親我我了,所以她要表現出對李治的大力支持來,讓李治感覺自己是個好妻子,至少要比別的老婆都強!
李治進屋後,笑道:“娘子你看,爲夫辛苦勞作,終於弄到了吃穿之物,娘子可還滿意?”
武媚娘忙笑了笑,道:“滿……意!”她說話越發費力,幾乎都要說不出話來。
李治奇道:“媚娘,你嗓子到底怎麼了,我去叫無病來吧,讓他給你看看。”他關心武媚娘,兩人正在情濃之際,糟糠之妻有病,他這個糟糠之夫當然要加倍地關心才成。
可武媚娘一把拉住他,搖頭道:“不成,不……不要去。”她指着自己的喉嚨,費力地道:“沒事的,不要去……去叫舅舅,我挺挺的,實……在不行了,再去……叫他!”使勁搖手,說話非常吃力,幾乎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了。
李治看向她的喉嚨,卻不見紅腫,道:“也許,可能是需要潤潤喉吧?我今天見到無病,讓他開劑潤喉的藥來,要不給你拿些時鮮的水果,估計很快就能好的。”
從外表上看,李治看不出武媚娘有啥毛病來,感覺養養就能好,他也不好意思因爲這個和王平安說,萬一是自己折騰出來的,把武媚娘給折騰出毛病的呢,多不好意思啊!
而武媚娘則不敢讓王平安知道,只要挺得過去,就不想聽王平安的囉嗦。王平安倒不見得說自己如何,但他要旁敲側擊地勸李治愛惜身體,遠離女色,那她豈不糟糕,李治又不會在慶州待太久,自己能和他多待一刻,是一刻呀!
兩人一般的想法,都覺得找王平安說這事不好。李治道:“媚娘,能吃東西不?”
武媚娘點了點頭,感覺似乎並不影響飲食。李治把早餐拿出來,武媚娘努力讓李治過不一樣的生活,她拉着李治,打開屋門,兩人坐在門坎上喝粥,還故意喝得稀里呼嚕地很大聲!
武媚娘感覺喉嚨還是很難受,但她儘量忍住不說,而李治頭一回過這種農家生活,心情無比的愉快。
李治笑道:“坐在門坎上喝粥,果然喝得香甜,這種日子要是能天天過就好了。”
武媚娘衝他笑着,卻並不說話。兩個人吃罷了早餐,武媚娘又伺候着李治洗漱,換上乾淨衣服,送到門口,就象是普通農婦,送丈夫下地幹活似的,送他離開了小院。
李治走後,武媚娘關上門,摸着自己的脖子,心想:“我這是怎麼了,頭又暈,手心又熱,難不成受風得了風寒?卻又不象!”
李治出了門,只遠離小院走了十幾步,就有一條大漢出來迎接他。大漢正是歐陽利,他一直守候在外面,看到李治,心想:“還真起來了,還以爲他和昨天一樣,不過晌午,不出來呢!”
歐陽利陪着笑臉,上前道:“太子殿下,昨晚可睡得好?”
李治嗯了聲,道:“好。無病起牀了?”
歐陽利忙道:“起來了,和慶州的官員們都等在前堂呢,只待殿下一到,即刻出城,去巡視工地。”
李治又說了聲好,道:“無病勤於王事,很好,值得褒獎。”揹着手,擺足了太子的架子,慢步去了前堂。
前堂。官員們早就到了,滿滿登登擠了一屋子。王平安告訴他們今天太子一定會去巡察工程,所以各人昨晚就做好了準備,把自己負責的工作寫成條子,藏在袖中,只要太子巡察到了自己那裡,自己便可彙報,要不然一問三不知,再被派到馬嶺縣去“學習”,那可要命了!
李治進了大堂,百官們連忙行禮。王平安按着禮儀,問道:“太子殿下,昨晚可休息得好?”
李治心想:“怎麼都問這句,搞得好象我還在東宮一樣。”他嗯了聲,道:“好。大家都準備好了?要是都準備好了,這就出發吧!”
自然不會有人說沒準備好,衆人擁着李治出府,人人騎馬,沒有坐車的。一路出了城門,趕往城外的工地。
一到城外,走不出兩裡,李治便哈了聲,衝王平安道:“無病,這裡好一場熱鬧景象,比當年挖芙蓉池,民夫還要多啊!”
王平安笑道:“這是老百姓自己給自己幹活,能來的當然都來,何況咱們還是管飯的!”
他們來的是大良河附近,此時大良河邊的水渠已經修得差不多了,正在向百姓的村落裡延伸。李治視線所及之處,盡是勞作的百姓,百姓們使鍬持鏟,正在挖土。正如王平安所說的,百姓們是在給自己幹活。給自己幹活,自然不能偷懶,百姓們個個大汗淋漓,幹勁十足,整個工地上熱火朝天,不時傳來號子聲,還有百姓們的歌聲!
李治道:“民心可用啊,百姓們這般辛苦幹活,官員們又如此的賣力,看來慶州以後,富饒必不遜於關中啊!”
官員們聽太子誇獎,都大感開心,這許多日子的辛苦,似乎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補償。開始時他們還怪王平安把他們當驢使喚,可現在卻人人都感當驢太對不起太子了,得又當驢,又當馬,再當牛,不把自己累得喘不氣來,那就愧對辛苦二字!
王平安縱馬衝向人羣,大聲道:“太子巡視到此,鄉親們過來見禮!”說着話,他張開兩手,手心向上,使勁向上一擡,做了個叫大家歡呼的手勢!
百姓們立時歡呼起來,放下手裡的工具,一起向太子這裡跑來,嘴裡大叫着太子,彷彿飢餓的人看見了饅頭似的,人人雙眼放光,奔了過來!
這般熱鬧景象,直可比李治在承天門接受百姓的歡呼!一時之間,李治志得意滿,就象是自己爲百姓做了多大的好事似的,所以纔得到這般歡呼似的,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王平安調轉馬頭,回到了李治的身邊,退後一步,讓李治接受百姓的歡呼。
手一旦拱起來,就沒法放下了,李治不停地向百姓還禮。而百姓擠過來之後,伸手去摸李治的靴子,摸到之人,大聲叫起來:“我摸到太子殿下的靴底了,我摸到了,這手以後不洗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