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7-7 16:39:12 本章字數:7034
作爲大董事,英明神武是必須的。想讓王氏集團下的各個產品健康有序地發展,就少不了要和各個方面的精英分子打交道,聽取並有選擇地採納有利發展的種種建議,當然,還要時刻面對高層精英的人事矛盾,相對於前者,處理人事糾紛的難度更大一些。
和別的利益集團相比,王家的產業有個難以迴避的缺陷,整體高層建築陰盛陽衰。這首先是家族產業結構造成的現象,花露水、香水、棉紡業爲主體,其中留給男性施展的空間不大,再加上王家不好委派男性親信出掌生意上的事務,還不具備公然進入商界的勇氣。
這就是最大的障礙,和女性交流起來總有點力不從心,不可能推杯換盞地稱兄道弟,也不能和對待二娘子一般伸手就打、擡腿就踹。女性心思細膩,感情豐富而敏感,言行間稍微處理不得當就可能造成誤會,揣摩,大多數情況下你得隨了各人的脾氣揣摩,想知道她們真實的想法不容易,只有揣摩個八、九不離十纔好決斷。
與二女、老四相比,達萊屬於高層中弱勢羣體一員,首先是心態,其次纔是身份。瞭解她此刻的想法很重要,我和二女怎麼對待她都可以,可換了老四和那個高惠南就不行,就好像那個高惠南摸清了達萊的想法使盡渾身解數來博取二女的青睞一樣,藉此向達萊施壓,才觸犯了達萊的禁忌。
“這說明人家比你聰明。”轉了轉手上的茶杯,朝達萊投去憐憫的目光,輕聲問道:“若拋開所有一切只談這作坊的前景,作爲我是不是該更看重高惠南一些?”
達萊低個頭,不知所措地扭着指頭一聲不吭。
“別緊張,我是假設而已。”
達萊偷眼看看我,不情願地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我剛剛的說法。
“所以說人情害死人,”笑着將茶杯頓在桌上,“若只看能力不講情面的話,我或許早就讓那高惠南取代你的位置了。”微微一停頓,觀察達萊的表情,接着道:“可不一樣,這家裡我說了算,你就是個吃貨,只要我說好,他誰也不敢有二話。”
“婢子不是吃貨!”達萊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挫傷,低頭反駁着。可就是沒勇氣正看我一眼。
“看,底氣不足吧?”另一個茶碗推了達萊面前,示意她喝口,別緊張。“家裡的事我說了算,別人不敢有二話。可不能讓別人沒想法,是吧?你若真不如高惠南,我卻一直委你重任假裝看不見她,是不是會有人在心裡質疑我這個家主的判斷力呢?或者還猜些別的。”
達萊氣餒地出了口氣,小聲道:“婢子連累您了,您……”
“我沒有開銷你的意思,雖然你如今也算個小富婆,可我仍舊打算讓你在這位子上待下去。不爲別的,就是單純對人的好惡而已,說白了就是對那個高惠南沒多少好感,雖然你身份比她更可疑。”話說出來自己先笑了。首先就說明我不是成大事的材料。按這些年的表現來看,高惠南比達萊活躍得多,表現也更積極,說爲王家利益的話,二女提拔高惠南是應該的,一點錯也沒有,而我的所作所爲明顯就是個昏君。
達萊情緒有點激動,想表態的樣子,可臨頭上話又變了,“婢子感激侯爺賞識,這次去隴右的事,婢子願意親往,京城這邊交由高惠南掌持。”
“隴右的攤子比京城可大得太多了,你這邊都幹不好,跑隴右我可不放心。”拍拍達萊肩膀,“你看,高惠南巴不得你這麼幹,她瞭解你的脾性,知道你會這麼說。好了,着手挑些能用的人送她們去隴右享福吧,去了那邊可就成了人上人,你依舊留了京城裡受罪,咱倆之間的帳還沒算完呢,你還欠我個說法。”
達萊小心地看我一眼,哽咽地點點頭,“謝謝您……”
“大地界就該有大施展,就該派最能幹的人過去,知道該怎麼辦了吧?”和高惠南相比達萊要善良得多。這姑娘來王家不管擔負了什麼任務,可本性上的缺陷讓她變得很不稱職,沒見過這麼有良知的特工人員。“好了,名單儘快交給我,挑人的時候有講究,該留下什麼人,該攆走什麼人,你心裡有數。”
聰明的善良人,二天拿了達萊遞過的名單就笑了,頭一個就是高惠南。滿意地點點頭,“知道公報私仇了,你確定她最合適?”
“還有些和婢子關係不錯卻想過去過好日子的人。”達萊低個頭,口齒變得清晰起來,“那邊的作坊比京城大得多,高惠南的才幹也許最合適吧。頭排上幾個名字都是大夫人同意她們入籍的。”
這麼說來,達萊是把和高惠南關係不錯的人留下了,給了些自己手底下用慣的送了隴右,爲了不至於讓高惠南大權獨攬,還專門派了幾個已經拿了關中戶籍的勞工一道過去,身份上平等了,高惠南還真不也爲難人家,往後弄得不好管理可不行,搖搖頭,“入籍的不用帶去,沒把關中女人送過去的道理。”提了筆給名字都劃掉,單獨留了高惠南一人,“既然讓高惠南過去也好,不過人得由她挑,讓二夫人去辦吧。你跟我出去辦個事。”
老四的馬車不行,京城裡熟識這車子的人太多,顯眼。穎和二女的馬車也不好用,都是有品級的馬車,拉出去更招搖。就胡先生的算了,有檔次,也不招眼。二娘子換了身上臺面的行頭,體形本來就魁梧,這衣裳穿了身上馬上就變了另一個人。只要不說話,還真有巨賈的派頭。隨手從達萊房了拾了個改良織機試用的銅套拐,拐頭上插了根細竹筒,荷包裡的銀錢掏出來換了些幹榆樹吐進去掛了竹管上,華夏曆史上第一根簡易菸袋杆子就這麼造就了。
不得了,一身華服的二娘子手裡提溜個明晃晃的大銅菸袋一搖三晃的模樣太帥了,剛在庭院裡溜達兩下就被路過的錢管家踹了兩腳,“扔了!往後家裡再看了你拿兵器晃盪,別怪老漢翻臉不認人!”
二娘子委屈啊,蹲地上朝我求救。沒搭理,人管家管得對,你拿個菸袋鍋又不抽舞來舞去的別說是王家,到錢莊去更危險。人家以爲響馬下山不給現場擊斃纔怪。
火絨子隨了呼吸吐吶間一明一滅,二娘子嗆得亂咳嗽,達萊一臉不忍地搖頭。老四看得手舞足蹈。瞬間自己也組裝了個,學了樣子大力一吸,可憐娃,不知道把銅拐口堵小,榆樹葉了順了竹管全進了嘴裡。差點給噎死。
老四很快就掌握了抽榆樹葉的技巧,覺得全套動作很有型,和二娘子坐了庭院裡開始互相交流心得正高興,見我過來要帶了達萊和二娘子出門,也要跟了去湊熱鬧。
“老實待家裡,你姐剛還找你!”這邊恐嚇,那邊詢問達萊和二娘子,“角色記住了沒?一會你進去別說話,就一旁抽榆樹葉,剩下的事全由達萊經辦。”
“您不進去?”二娘子有點認生,最怕進那些不和身份的地方。
我當然想進去,可我這銀監可是在錢莊掛過號的,進去了人家咋幹壞事?老四吵着要跟了去,號稱和錢莊的掌櫃熟人,自己是VIP超級大戶辦業務不排隊有果盤招待云云,爭了搶了坐到車上。
昨天和老四針對了銀票的細節談過一次後才發現內府的攬存手段異常高超,可以說幾乎不觸碰銀監府制定的監管條例,纔不到兩年的經營時間,鑽政策空子打擦邊球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就是拿了老四手裡的銀票也沒辦法當問罪的證據。
陳家在淮南有生意,這邊存那邊取交納定額匯款手續費無可厚非,可人內府打了這幌子開始給一些大戶們開綠燈。你存一筆錢進來,若是在淮南支取的話手續費照交不誤,可你存進來短期不使用的話,內府會針對客戶的信用度跑來和你定個協議存期,並開付同面額同城支付銀票給你。在協議內銀票可以隨時轉讓給他人或現錢支付,和後世的定活兩便存單有曲異同工之處,唯一區別就是不支付利息,但可以根據存期的長短從匯款手續費上進行優惠。
可以想像我當時的表情,作爲一個曾經在金融戰線上戰鬥過的模範標兵,用腳後跟都能分清攬存和匯款的不同之處,可才幹這活不到兩年的唐朝人竟然運用古人那可怕的智慧輕易將兩者混淆了,驚得我大嘴擴張到能塞進一隻活雞。
這匯款過程中衍生的新業務算什麼?攬存還是匯款?說攬存人家並不結算利息給你,只從匯款手續費上,不記入前臺現金帳的話,你無跡可尋;說匯款,中間卻夾雜個協議存期,明明是給客戶發了個定活兩便的儲蓄戶頭,而且開具的銀票一旦能轉讓給第三方的話就遠遠超過存款的界限了,有成爲另類通貨的嫌疑,相較之下比銅幣更具有增值潛力,其中還隱含了匯款手續費的折扣。這算什麼?變相發行貨幣!而且是合法產物,用銀票在市面上分拆兌換的過程來限制銅幣的流通,讓內府銀庫貨幣儲備呈幾何狀暴增。再不限制任何這種業務普遍化的話,過不了幾年,戶部的地位輕易就被內府取代了。
如今要的是能拿出手的證據和質疑內府開具銀票的合法性,尤其是在轉讓過程中的合法性,得有憑有據地拿出材料來趁了法規還具有約束力的時候制止這種違法行爲,一旦讓內府覺得自己開具的銀票大有市場的時候就完蛋,負責制銀票比鑄造銅錢的工藝簡單多了,我不願意看到紙錢滿天飛的情景,至少在現在這個條件下紙錢比瘟疫可怕。
儲備金!咬咬牙,在二娘子和老四給馬車裡弄得烏煙瘴氣的情況下我下了決心。一旦交涉失敗或者招待力度達不到我的要求,就得拿出後世央行的一系列管理措施來限制錢莊的權力。銅本位不合適,金銀本位不現實,但是比糧食、雞蛋本位妥當些,先看看錢莊是怎麼應付二娘子一行的再說。
陳家的關係,來自隴右的大客戶,因爲內府的業務還沒發展到隴右一帶,無奈帶了大批量的現金來了長安,爲安全期間打算將暫時不用的一千貫用協議存款的形式放在錢莊。
問題出來了,我不匯款,只存。沒有所謂的匯款手續折扣,這無形中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若是錢莊拿不出有效的辦法讓財大氣粗的二娘子夫婦得到相應補償的話,那錢莊無形中就丟掉了這個極具發展潛力的外地客戶。畢竟能讓陳四小姐親自帶來的人都是具有一定實力的。
按事先和達萊商議好的話,達萊以巨賈夫人的口氣提出利息這個概念。很少,僅僅就是將匯款手續費那一點折扣在存款到期後用現金的形式支付。單走一筆現金帳而已。
看來很順利,三人進去不到一個時辰就達成了協議,錢莊答應了達萊的要求。掌櫃很客氣,親自將三人送出來,並送了一本印刷很精美的小冊子。其中在介紹錢莊各地分佈網點和業務範圍同時,還很人性化地將各地的風土人情和隱含的商機簡單描述一番。甚至一些和內府有牽連的商業化機構還將自己的主營業務詳細在附在頁末,南晉昌的大名赫然在列,看樣子這些商家爲了躋身這個冊子是出了一定的公告費用。
我發誓,我從沒給蘭陵教過這些東西,可能和老四提到過,可絕對沒有這麼詳細!很精緻的小冊子啊,我有一種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感覺,翻來覆去地拿在手裡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姐夫很喜歡這冊子?”老四帶了一身的炊煙味擠過來。“很有用呢,我這裡有兩本。”
“看看人家怎麼經營的,”話是對了老四,眼睛卻看着達萊,“下的這工夫,咱家比不上啊。”內府這些年的經營手段越發成熟了,身爲高高在上的皇家機構,可這冊子一翻開就一股子平易近人的氣息,沒有一丁點店大欺客的感覺,連食宿這些平凡小事都想到了,某些店鋪持有內府戶頭過往還能打折,這……太那啥了!
“不稀奇,”老四倒沒那麼謙虛,“咱家早就用過的手段,他們不過跟風而已,不過這印冊子的成本過高,咱家還沒這麼大能力罷了。”
“哦?”
“不是什麼事都非得讓您知道的,”老四簡單地舉舉手上的菸袋,“南晉昌翻身時候二女就用過了,還是我朝她提醒的,如今帶了花露水等一起,凡是南晉昌的客戶在陳家這邊有生意往來的都給予便利和折扣,如今連織造作坊也圈進來了。”
“是嗎?”看來在產業的經營上我可以撒手不管了。幾個姑娘的能力大大超過我的預料,五、六年的工夫就變化這麼大,看來在存款到期之前我得滿世界轉轉,成天兩點一線的日子太封閉。自嘲地笑了笑,“我落伍了。”
“那可得去南晉昌在東市開的新號去看看,”老四說起南晉昌有點失落,畢竟那是二女的領域,她一邊羨慕卻插不進腳去。“其實咱家花露水鋪面西市最大了,陳家才盤了街口的藥房呢。”
西市啊,兩年都沒去了,男人家對購物不是很感冒,能不去那些地方儘量不去,不過聽了老四的話有點動心,不忙的話總得去看看。
“我領您去,”老四對購物有種執迷的狂熱,見我動心,馬上就自薦擔當導購,“十五前最熱鬧,這可得說農學的功勞,農戶們這兩年存糧多些,願意拿點出來買些不相干的東西,西市後面的鐵匠鋪都移到竹簾街了,後面騰出一大塊空地,咱家準備再置辦一塊。”
沒反應過來,失口問道:“咱家?”
老四不自然地咳嗽幾聲,“就是咱兩家……”話說了一半,撩開車簾頭鑽外面看風景去了。又縮回來,驚奇道:“姐夫快看,前三灣上不知道過什麼人,車馬簇簇的,還出了儀仗。”
給老四頭擠了一邊頂出去,順了官道一側的路上果然熱鬧,銅臉大西瓜高高樹了兩排,媽呀,十六杆,這接近天了,誰這麼大排場?扭頭朝二娘子吩咐:“去看看……算了,太危險。”吩咐馬車停下來,等後面儀仗出完知道了。
太可氣了,一看見鳳攆氣就不打一處來,還知道回來啊?“走,回!”剛還好心情,這大模大樣的回來都不說提前招呼下,當我不存在?該是算帳的時候到了,新帳老帳咱一起,打不過娘咱還打不過娃?扁袖子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