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7-7 16:38:19 本章字數:7264
“去的時候帶點女人家平時的小玩意兒就成,禮品別送得太過了,先去見見人混個臉熟。”回來的時候將穎喊來,吩咐她去小北門鄭家上看看弘夫人,順便看看鄭家的現狀。雖然鄭弘曾經貴爲王孫,可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又是降俘身份,再加上他入伍之前竭盡所能地四處託人打點,再厚的家底也吃不消。鄭弘亂軍中失蹤的事情經過今天這麼一折騰,已經不存在保密不保密的問題了,他夫人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心裡也不舒服,說不上難過,患得患失的感覺。和鄭弘沒什麼深交,數面之緣而已,而且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就算回不來也能含笑九泉了。也好,現在讓穎過去慰問一下,盡點心意,看看有沒有能幫襯上的地方,畢竟我打心底佩服這個傢伙,也對得起自己良心。
“確定人已經沒了?”穎聽我說了鄭弘的事蹟,也是一臉肅穆,“妾身過去得按個禮數。”
“不知道,現在確定不了。”說實話,我倒不是在乎人能不能回來,按鄭弘那傢伙的性格,肯定不願意接受別人同情。男人家,知道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爲家人和自己爭取個好的身份和生活環境就夠了。同情、憐憫這個時候反而多餘。“就按一般探友去,說說寬慰的話就行,話說別太假。就用你的身份去,不用提王家,顯得親切些。”
穎走後,心裡有些煩悶,搬了個馬紮坐門房上看着王府門外發呆,進出的下人弄清原委,老遠繞着我走得小心翼翼,生性鬧到自己頭上。
“怕啥?”我鄙視縮頭縮腦的傢伙一眼,“直線走!繞那麼大圈子不怕腰閃了?”
“是,是!”依舊繞彎跑了。
“小侯爺,您……”錢管家估計聽了誰的彙報,跑來打探情況。小心道:“這一中午的,日頭毒,您要不朝裡面坐坐,多少有個過堂風,能涼快點。”
“擋路了?”臺階下螞蟻搬家很辛苦,低頭正看得出神。忽然被打攪得很不爽。“缺鈣,曬太陽補補。”
“對,對,缺了就補。”管家見我話裡帶刺,不敢再說,忙招呼人跑後宅叫丫鬟過來伺候,幾個家丁跑來竟然準備在我頭頂上搭個遮陽的麻布帷子。
“死人了?”我擡頭看了這些傢伙一眼,沒好氣問:“搭誰家的靈棚?”說着起身提了馬紮坐了門廊中間。我純粹是沒事找事,心裡明明知道人家操心我,可嘴裡硬說不出來一句好聽話,“都走遠,曬個太陽還拿布遮起來,不曬了不成?”
管家無奈地笑了笑,又把人都攆走了,親自提了壺給我倒了碗山楂水,“小侯爺,您看,大伏天的咱曬太陽有點熱,您先喝口水。”說着將碗放我身旁的窗臺上,“老漢知道您最近軍務繁忙,實在不敢打攪您,所以岐山那邊莊子上的事只找夫人商議了,沒和您招呼……”
“哦?”擡頭看了看錢管家,“岐山?關岐山什麼事情?岐山那邊怎麼了?”招呼門房給管家端個板凳坐下慢慢說。
“啊?”管家見我表情不是裝的,只好強擠個笑容。“鬧半天您不是爲這個事啊,可算是老漢多嘴了。”
“說說,全當是岔個心情。”這些天忙得什麼心思都顧不上,家裡事情一句話都沒問過,穎怕打攪我,平時也不提這些,今天正好過問過問。
管家見我逼問,無奈將岐山莊子的事彙報了一遍。原來管家的大兒子跑了岐山莊子交接得並不順利。那本來屬於皇家的財產,莊子上遺留下來幾個老人手都是滋潤慣了的人,尤其是原來那總管,還是誰誰個遠房親戚,本來人家打算在莊子裡養老了,沒成想忽然換了主人,又派來個半大小子接替自己的工作。遇見這事,擱誰都鬧心病,消極配合是肯定的,一來一回,本來早早就打算起釀酒作坊的工作就給耽誤了,直到現在還沒弄出個名堂來。
聽完敘述,問道:“哦,夫人怎麼處置的?”
“夫人倒是沒往心裡去,光說從誰手裡的事誰擔待,既然交給老大了,就讓他學了支應。”管家氣得拍拍大腿,“夫人本打算給老大個磨練機會,誰知道這臭小子不爭氣,給咱家鬧這麼個不爭臉的事。老漢打算等手上忙完了親自過去處置這事情,順便把那不爭氣的崽子拾掇一頓。”
“哦。”我點點頭。穎這話說得對,既然交代的差使,那就靠自己能力辦了,磨練嘛,連這事情都擺不平往後怎麼接他父親的班?這年頭找個既能靠得住又有能力的管家不容易,拿個沒多大收效的莊子培養個得力人手出來很划算。至於什麼誰家的親戚那話,純粹是扯淡,後世這事見得多了,若真是有後臺的親戚,早就另謀高就了,誰願意死皮賴臉留下來受個毛頭小子的窩囊氣。只有實在沒地方張羅的那幫傢伙纔會喳喳忽忽的把親戚如何如何掛在嘴上,嚇嚇沒見過世面的,順便給自己壯壯膽,若遇見有見識的上級,直接就拿來當了娃樣子,沒二話。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的事,直接下狠手辦了都成,管家拾掇個下人,連家主都不用打招呼,何況還那麼偏僻個地方上。“就是幾個老地痞而已,仗自己在那待的時間長,有點根基,耍個資歷。送上門來的,隨手就拾掇了。好了,咱就不攙和,就讓你家老大看了辦,那邊莊子上一時半會兒也圖不了啥,學手嘛,總有個差池。”
“就您這話,要不說那小子不爭氣呢。”管家見我沒往心裡去,表情輕鬆下來,“你今天是……”
“和家裡沒關係,單位上……哦,軍部裡有位同事出了點事。”讓起來伸胳膊踢腿了幾下,日頭逐漸被雲彩遮掩。起了涼風,說了會兒話,舒服多了。“走,出門看看去。”
“對,走走就好了。咱家開春上栽的果樹都抽了芽,要不去坡上轉轉,地勢高,看得遠些。”管家跑院子叫了倆護院跟上,一起出了門。“二娘子今天告了假,那小子看上咱莊上個閨女,找老漢出面說了媒,今一早上進城置辦物件了。”
“呵呵……”二娘子這傢伙,這年頭男少女多,大齡光棍不多見啊,終於也有個了結了。笑道:“聘禮家裡出了,前年給他在後莊上劃的宅基地儘快把房子起來。這小子,錢不少拿,就大手慣了,沒個婆娘管上,我看他十年也把房子蓋不起來。”
“就是個粗混。”一提起二娘子,大家嘴角都掛着笑,“早些年上莊子有個閨女看他順眼,他嫌人家臉上有倆麻子,沒搭理。現在年齡大了,自己先着急,滿莊子早就差不相母豬了,前個還指了咱家母驢說:這是個閨女就好了,哈哈……”
“爲啥?”
“他說那驢臉長,他就喜歡長臉婆娘……”管家硬撐着把話說完,一口笑出來,差點背過氣去。
“哈哈……”幾個老爺們站官道中間全然不顧來往行人,前仰後合笑得淫賤。家裡有個這管家實在太幸福了。有眼色,有能力,知道怎麼樣來調節家主的心思,一個笑話就把我心裡陰鬱驅除乾淨,很可愛的精明老頭。
坡上好景色。以前的老林子墨綠一片,今年新值種的小苗木嫩黃嫩黃的透着新鮮,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難得這麼個奇異場景竟然都沒發現。站了土坡頂端俯視,碧綠色遮蓋下的農田,僅留出兩邊細窄的田間小道,寫字本一般的整齊。
正欣賞着,連接雲家小路的拐彎處轉出來一輛推車。車上大眼竹筐子裡金黃金黃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光見倆推車的喜笑顏開走了過來。
“看看。”管家的好奇心一直比較強,尤其最關注雲家的舉動,指派了個護院下坡看個究竟。
“都雞崽子,纔出窩的,一筐四十個,推車倆人是去家的,朝吳家墳那邊送。”護院不清楚其中的原委,繼續道:“最近雞崽子漲價厲害,這一筐子可不少錢呢。”
厲害啊,雞崽子都拿出來賣了,看來雲家最近弄得很紅火的樣子。朝管家看了一眼,管家也是一臉的疑惑,朝我搖搖頭,弄不清楚原委。
“錢叔,等夫人回來給她交代下,雲家耍花招。”我笑了笑,俯身揪了把野草,在手裡搓揉一陣,直到手掌上沾滿綠色。雲丫頭不簡單,不知道又耍什麼古怪。反正有了這麼個小朋友,穎日子過得有心勁,也樂意看穎一天耍心計的模樣,女人家的樂趣,咱只戳火,不沾手。
“應該不會吧?”管家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疑惑,“孵的?”
“呵呵,”今天有戲看了,又在莊子裡轉了幾圈,估摸了穎快回來的時間,大手一揮,“回!”
穎已經到家了,正隔了門換衣服。“怎麼樣?”沒日頭也熱得夠嗆,回來就一身汗,站了房檐底下拿了蒲扇玩命地搖,“見了鄭家夫人沒?”
“嗯。”穎從屋裡轉出來,抄了把扇子幫我扇後背,“大熱天,不說家裡待着,怎麼弄一身汗回來,衣衫都貼肉上了。”
沒理穎的埋怨,追問道:“他家裡現在什麼個情形?”
“鄭夫人……”穎猶豫了下,“若說這個鄭夫人,禮數上小心謹慎的,家裡的光景破落了點,可也勉強看得過眼,就是這人……”
“人怎麼了?”
“夫君別怪妾身說得難聽,這鄭夫人就一點都沒死了男人的樣子。這麼大個事情出來,臉上還帶了粉見人,說起這事竟然沒點傷心,眉頭都不皺一下。光是帶了她倆娃子朝我行了禮,娃子們拿了妾身帶的禮就忍不住剛哭剛哭的稀荒,當媽的大嘴巴子就抽上去,給娃子都攆出去笑臉朝我賠罪,弄得人身上實在不得勁,早早就回來了。”穎說得帶氣,扇子不由朝我背上拍打幾下,“男人是英雄,捨得了這命給家裡爭臉。可這婆娘太不像話,虧她還一口氣生倆娃子,老天瞎了眼。”
“胡說。”轉身朝穎腦門輕輕一拍,“就是因爲有倆娃,人家纔敢前線上效死命,老子把該做的都做了,給後輩們留個好盼頭。看往後誰還敢小瞧鄭家。鄭夫人按你說的模樣,那纔是有了打算的人,你咋知道人家背後不哭?就是頂了這模樣讓外面看的。家裡沒了男人,啥擔子都落了鄭夫人身上,不把樣子做出來也對不起鄭弘拿命拼下的業績。誰家都一樣,上前線就得賣命,人家夫妻倆肯定有過商議,能在京城裡苟且偷生這麼多年,是真真的硬氣人。往後要多來往,別計較身份,見面要尊重人家,對兩家都好。”
“夫君一分說就明白了。”穎點點頭,“女人家,想頂個家業不容易……”說着聲音逐漸低也下去,“咱家光景能強點,要不……”
“看,一說女人當家艱難,你就能和自己扯一起上。”捏捏穎的尖下巴,安慰道:“別小看女人,你當年不是也乾得很好嗎?若那時有個人跳出來資助咱家,你是個什麼想法?鄭家的日子今天才算是真正能過下去了,多說兩句寬心話比你滿金滿銀地送幾馬車都頂用。人愛才不需要咱去可憐。”其實心氣硬的人都一樣,不吃嗟來之食的人太多了,何況鄭家忍辱偷生這麼久,絕不會因爲一點恩惠就拋掉當家拿命換回來的尊嚴。“別想這事了,我今天和管家見了個有意思的東西。別問我,找管家去,你聽了保準高興。”
不出所料,不一會兒穎就擰了眉頭回來了。額頭紅紅的,估計走過廊時候撞了拐彎的柱子上。我兩口子都有這個毛病,腦子裡想事就不看路,拐彎的大柱子我沒少撞,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撞。
穎見我看她笑,也不搭話,過來就推我一把,還不解恨,又掐了兩下才進屋,瞬間,裡面就傳出來了算盤珠子清脆的撞擊聲。
當晚穎就連續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見我也不搭茬,瞪我一眼,拉了二女倆嘀咕去了。二女很喜歡攙和這些事情,可能因爲最近接管了不少作坊的事,心情轉好不少,對達萊也稍微和氣一點,達萊站的位置正好能聽見穎和二女交談的內容,反正從達萊皺眉的表情能看出來,我倆婆娘正在商議缺德事情。呵呵,我都習慣了,不過達萊還是蠻善良的,對這種背後耍手段的事情還多少有點排斥,估計高麗人的大戶人家和大唐相比可能純潔那麼一點點。
說到純潔,樑建方一早就有變純潔的趨勢,先是拿了本什麼書坐了大廳上裝模作樣地看了半晌,見人都到齊了,又很禮貌地請大家各自落座,先是彙報了下前線的最新戰況,又傳達了一陣朝廷對禁軍的最新指示,連例行的沙盤推演都免了,直接笑吟吟地宣佈解散,臨了加了句:“最近大家忙得都繃直了,今天有假,都回去看看婆娘娃,沒婆娘的出去幹壞事也行,但不許打了我左武衛的名頭,再有人外面幹那事賴帳,小心老夫給你揪了!都滾。”我正興高采烈地隨大家出門,樑老人渣聲音傳來,“子豪,還有獨孤家的小子,你倆留下,我這書上幾個字認不全,請教請教!”
我也認不全,爲啥請教我?和獨孤復無奈地對望一眼,在衆同仁的憐憫眼光中走了回去。
“這書裡有個詩。”樑老不死指了指兩行字,示意我倆走近些,“詩是看懂了,可這誰誰的名字怎麼念?”
“李敬玄。”獨孤復無奈地照老文盲指的三個字讀一遍,我讓後面不斷鄙視中。
“對,就這個李殺才!”樑建方一拍大腿站起來,“終天知道這***名字怎麼寫了。獨孤家小子,你去照了寫一千遍,全部貼到校場的箭靶上,明天招集大家試箭!”扭頭看看我,“你小子也去,照了你上次畫的豬頭,腦門上也加這三個字,弄一千張回來,明天當衆燒了辟邪!”
“啊?”這老不要臉偷偷進我辦公室了!前天隨手畫倆豬頭忘記收拾,被發現了……和獨孤復對望一眼,倆人都不知道這個叫李敬玄的怎麼得罪樑大帥了,非得這麼去咒人家。
“還不去?等把名字換成你倆的咋地?”樑建方一拍帥案,“半時辰交令,延誤軍機者十軍棍!”
媽呀,半時辰畫一千個豬頭還寫字,太不公平了!這老傢伙分明是在刁難人。獨孤復輕輕碰我一下,我會意,苦臉道:“樑爺爺,您看,這豬頭實在有點難畫,要不……”
“嗯。”樑建方同情地點點頭,“那你倆出門一人領十軍棍再回來說話。”
“樑爺爺,要不您先把說話了,末將再和獨孤兄弟出去領軍棍成不?”李敬玄誰啊?這麼招老殺人犯惦掛,看來是個很拉風的傢伙,很替他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