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緩兵之計?

蘭陵早有準備,提筆就來,洋洋灑灑好幾萬字,完全是學究的套路,看得我眼花繚亂,不明所以。捧了一厚打作文,回家進穎喊來翻譯。連續半個月,一句一句的譯,用白話統統寫出來,逐字逐句地反覆推敲,確定真是個純學術論文後才放心。

“夫君不放心蘭陵公主?”穎認識蘭陵的字體,翻譯幾天後就看出了我的謹慎,真到完工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同樣的東西,只有你寫的我不去追究。”將桌上文紙收拾停當,覺得話嚴重了,笑了笑,“或許還有二女。”

“或許?”穎對我的話大爲受用,笑眯眯將個枕頭抱身上,“妾身沒聽懂呢。”

“呵呵,二女年齡還小,雖然知道她心思和年齡不符,可終究不能放心。是不放心,不是不信任。你少亂想。”朝穎額頭彈一下,我承認自己在這點上分配得不公平,象老天發誓對二女沒有戒心,可穎的模樣讓我覺得更親近。岔過這個剖析自我心理陰暗面的話題,“成天讓我從農學找人當幫工,都給領導敲打了,打算什麼呢?”

“學啊,妾身這些天幫您識字斷字的,學了不少東西呢。若說蘭陵公主別的,妾身興許還有不情願的地方,可對人家這文章裡的道理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早能見了這說法,也不至於讓雲家佔咱這麼大便宜。”穎將抄寫的白話部分仔細地收到箱子裡,“往後夫君回來多傳授些農學上的東西,妾身這心思跟不上用,這次讓雲丫頭教個乖是好事,想事情比以往更活泛了。”

穎本來就是聰明人,就是固執點,這點尤其體現對土地的渴望上,倆人爲這個還吵過嘴,沒一點效果。這次雲丫頭的舉動對穎的觸動太大了。頭幾天人都有點不對勁。心裡有氣是一方面,但正統的思維方式在現實面前遭遇了挫折才最讓人受不了。穎覺得自己落後了,還沒有到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的地步。卻起到了警示作用。

坦然承認自己的失敗,比以前有進步。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才能補進的動力,這點上穎比我強,我就是喜歡打腫臉充胖子那種,煮熟的鴨子。不過我不打算改正,大部分男人都有這毛病,連劉仁軌都難免。

報告遞上去,蘭陵的字女性化特徵少,鐵畫銀鉤的讓劉仁軌讚歎不已。誦讀後覺得文章寫得樸實無華,文學功底更是難得,但始終沒有對內容有評價,喊了半天好等於沒喊。

滑頭的清官?心計重重的耿直官員?自相矛盾啊,看來官場這混水還是少趟的好。相處這麼長時間,相互間也有了大致瞭解,都不省油。僞君子和正人君子之間區別不大,兩者我都佩服,所以不打算花時間去區分,一律按照僞君子看待。

或許因爲我聲名在外,或許有人暗中配合,論文送上去就引起重視,前後沒十天工夫就被戶部當作一項利民政策擺在了桌案上討論。而朝中普遍對我的觀點持贊成態度,其中也夾雜尖酸刻薄人士的反對聲音,很正常的討論氛圍,看來李家兄妹倆一明一暗也配合很到位。

既然農學上的二把手提出了這個觀點,作爲一把手就有責任將農學的顏面和聲望維護到底。劉仁軌聲稱一切是爲了農學的利益,至於學術上的觀點意見,在一至對外的同時,他保留自己的看法。

很有趣的場面,劉仁軌一面在朝會上依理憑據地和反對派逐句逐字地爭論,私下裡卻沒有放過我的打算。同我兩人探討時則站了反對立場寸土不讓。看來這傢伙深黯馬列之道,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可行性上尚能兩人平手,一旦扯到哲學上我就力有不殆,常常被殺個慘敗。

最近被老劉搞得有點神經質,再和他混下去,恐怕我的人生觀、世界觀會發生扭曲。和蘭陵預料結果相反,不是我在潛移默化劉仁軌,而是老劉有步驟地對我進行改造。要堅定立場,要厚顏無恥地閉關鎖國,精心打製了個座右銘放在桌上,“大病初癒,請勿刺激,謝謝。”每當老劉出現,我就把銘牌衝外,只談風月,不談公務。

天氣越來越暖和,爲減少和劉仁軌碰頭的概率,我儘量躲在試驗田裡看油菜和芥菜演A片,同常貴等專家交談起來舒服多了,還間接的樹立自己禮賢下士的積極形象。當然,用毛刷對植物進行性騷擾的工作還是由以屬下動手,我會遠遠地看着,蜜蜂顯然不喜歡有人搶了它們的角色,冷不防撲上來報復一下很危險。

“那邊一片荒的,濫草一大片。”正看得出神,豁然發現老劉突然到了跟前,趕緊打岔撤離,“怪浪費的,我去看個究竟。”說着就欲撤退。

“不是草藥嗎?”劉仁軌見我自言自語,攔住問道:“少監開春時候專門叮嚀過的,有不妥?”

“噢!”抓了抓頭髮,不好意思的笑笑,“忘記了,最近一忙,早就沒了印象。”

“一天天的長,不知道這草藥是個什麼用法,少監還是明示下去爲好,別過了季節一,壞了藥力。”劉仁軌好奇,拉我去草藥地裡視察。

我沒接觸過草藥,不知道從高原遷徒下來還能不能保證藥效,也不懂什麼時候藥力最強,不過按現在這個模樣看,應該夠大了吧?“這個……在下沒有深入地做過研究,還屬於摸索階段,有沒有藥效還不一定。”蹲下去拔了根葉子,想學吐蕃臭男的模樣嚼了一嚼,還是算了,我沒神農那麼大命,萬一因爲換了地方良藥變成毒藥,有個三長兩短這年代連個賣人壽保險的都沒有。不過樣子做出來又不能讓一邊的劉仁軌笑話,咬牙塞嘴裡藏舌根底下一陣空嚼,豪壯道:“試藥,犧牲我一人,幸福千萬家!”

“嗯。”劉仁軌捻了短鬚微笑着看我做完吞嚥的動作,才徐徐道:“少監魯莽了。牽頭羊來試試又未嘗不可?我農學裡懂草藥的何止一兩人。大可不必以身試險。”

這老傢伙太壞了,若我真吃的話,現在已經有毒發身亡的危險。竟然還說得笑眯眯沒事人一樣。假裝吐渣子給舌頭下扣出來,“魯莽了,爲國心要,嘿嘿,哈哈……您在,在下去找行家辨識,告辭。”

將草藥的成長期分成數個,不同階段裡有不同的藥效,按階段測試最合理。最終還得有經驗的老軍醫長時間的臨牀效驗得到廣泛認可後才能投入使用,我問過了,不是廣東籍,放心。這年代醫生責任心普遍較高,不是隨手抓些新研製沒經過臨牀的藥物拿廣大患者當試驗品的生化悍將。當然,農學作爲生產商也沒有給人家提供大把的推銷提成費,我也沒有熱衷於臨牀報告上出現驚人療效報有加官進爵的念頭;慎重、醫德、名聲,都是值得尊敬的東西,功利化會引發災難。

一切都剛剛起步,要慎重再慎重。作爲唐帝國唯一的半文盲學者,能把農學從無到有,一手策建起來形成現在這個規模,太自豪了。穎也這麼認爲。她爲我能取得今天這個成就而歡喜,認爲我有能力再接再厲,給家裡果園找來更有專業水準的園丁,並一直試圖這麼幹。

“過年發的細糧呢?”晚飯上涼調的幾盤野菜都不錯,但被出現的蕎麥餅子壞了胃口,“再窮也給湊合給口米飯吧?弄這玩意就過分了。”

“還操心過年發的細糧呢。”穎笑着將蕎麥餅掰了塊塞我嘴裡,“就幾小袋,早和咱家麪缸、米缸摻一起了。蕎麪屬陰,克油膩對腸胃好,周醫生常把蕎麥摻草料裡喂牲口,開春比往年都壯實得多,油亮油亮,把雲家比下去了。”

“……”這就對了,我媽當年常逼我吃蕎麪餄餎,現在娶個老婆又逼了吃蕎麪餅。我對雜糧沒有偏見,從小不挑食好養活,可蕎麪除外。“打明就別讓廚房麻煩了,咱一家三口到牲口棚裡用飯多方便。”回頭看了看正愁眉苦臉的二女,“是不?”

二女配合地點點頭。

“不吃不行。”穎懶得講道理,我和二女面前一人一塊分配下來,“今年收了麥子咱家就補種一茬蕎麥。農學上的大人說了,將良田一分爲二,一半種蕎麥,一半種黃豆,每年交換一次地界,能給來年麥子收成提高一成。”

“誰?誰這麼缺德?”從打春後農學裡手上沒活的專家輪番朝家裡指點,果樹、農田、水利,什麼專業都有,算算前後也來十幾位了。“告訴我名字,扣他獎金!”

穎笑着打我一掌,“妾身只接待,地裡、坡上都是管家前後的伺候着。不吃就不吃,好端端扣人家俸祿幹什麼。”

哦,怪不得,就說最近回來老遠就看見田坎上怪怪的,原來是田畝中間的灌渠重新走了一遍。“亂折騰,以前不好好的?”

“以前咱家高雲家低,灌地一直不趁,現在地都歸了咱家,就得把這個弊病取了。”穎咬了口蕎麪餅嚼得皺眉,見我光吃菜,只好喊丫鬟換個主食,“果樹都疏了,朝咱園子裡挪了不少,過了植樹的季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你自己折騰,反正咱家花園都毀過了,除過池塘和鴨腳樹,別的愛咋咋。”

“就別提池塘。”穎小臉一扳,“雲家朝挖的爛坑裡放一天水,嘩嘩地糟踐,還給清理的河泥都鋪到自家池塘裡,這可是兩家的河,弄得和她雲家獨佔了一樣。”

“神經病,那麼長河道,要泥咱不會自家挖,跟人家搶啥?放水就放水,又沒耽擱咱灌溉,你還自來水公司的?明兒上門去收水費,看不給你吐出來。趕緊給你黑饃吃完,當我看不出來?根本就不愛吃,弄虛作假。”

“明就搶去。”穎拿了蕎麪餅騎虎難下,胡亂掰了幾次,就再沒動過一口,一門心思吃菜了,嘴硬道:“比縻子好吃,是吧?”

“比青磚也好吃。”二女已經憋笑憋個大紅臉。穎忍不住笑了起來,朝我身上虛打幾下。習慣了,擋都不擋。等打完起身招呼丫鬟讓廚房下三碗麪吃。“黑饃拿去餵雞,下回敢讓我吃這個咱倆就沒完。”

蹲了河口看雲家植蓮菜,其他池塘水都放了半尺多高,單獨將一個澇池(幾乎沒水,但稀泥很厚)作爲育苗塘,關中人幹這個不習慣,池塘裡埋母藕的十幾個幫工滾得和非洲人一個顏色。有意思,到處都是學問,看來雲家丫頭打蓮菜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難得將栽培技術學得這麼過硬。

忽然想起雲家遭災不久後和觀柳的程初衆人灞橋相遇那次,家裡才鬧災,雲丫頭應該沒有心情去觀柳,而灞河、滻河交匯處就是長安著名的“蓉園”,長安最早種植蓮藕的地方。天啊,使勁朝腦門拍了下,估計這丫頭早就打蓮菜的主意了,看來這幾年一直偷偷學習種植技術。

可笑啊!我可憐的瓜婆娘,成天被雲家幾畝地勾得三迷五道,又想要地,又要名聲,迂迴兩年,戰略戰術制定得周詳,全家羣策羣力,連老四這個外援都收買一整,哪知道人家小丫頭早有轉產的打算。而附近就王家能一次拿出這麼多現錢,就是不搞那麼多小動作,只要債主再逼迫幾次。雲丫頭說不定就主動找上門來,而這會這裡應該已經荷塘月色了。

自作多情好多年啊,不禁大笑起來,太可笑了。

“王家姐夫爲何發笑?這池塘有不妥之處麼?”

正一個人笑得放肆,身後忽然傳來雲丫頭的聲音,笑聲一時沒收住,拔氣門芯時的聲響。“有!”我一臉嚴肅地扭臉過去,“不妥,很不妥!”

“哦?”雲丫頭撩了撩額頭的流海,“望您指教。”

我乾咳兩聲鎮了鎮嗓,“晚了。”

“晚了?”雲丫頭不自然地摸了摸頭頂一倆抓髻,“是晚了,年上本來說得好好的,可臨到引母藕的時候突然刁難,一直拖延,按理應該三月間就出芽,的確晚了一個月……”

我是想說她這工程晚開展了一年,沒想到歪打正着,不由得意起來,搖頭晃腦,一副學問大大的模樣。

“可能蓉園怕小女這邊和它一同出芽,荷花開後奪了它家的景緻……”雲丫頭露出一絲焦慮,很快平復,小心翼翼地望我一眼,“王家姐夫是農學少監……”

丫頭求我呢,嘿嘿。“這個……我確實不懂,的確幫不了忙。”實話,沒辦法,我沒能力讓她家的蓮菜提前發芽。

“農學裡的學究,姐夫能不能幫小女問問,若真錯過去,就得耽擱整整一年,雲家……”雲丫頭聲音越來越小,腳在地上擰來擰去,看來還不習慣朝別人求助。

“問問可以,成不成就另一碼事了。”年前從嶺南調來幾個專家,可能有熟悉的,再怎麼說也都是鄰居,連池子都挖了,早一年晚一年對王家沒什麼損失,我還沒薄氣到幸災樂禍的地步。“盡力問問,盡力吧。”

“問也沒用。”穎聽我將雲家困境一遍,得意地揚個下巴,“妾身早問過了,嶺南二月間,咱們這三月間,四月間活是能活,可年底沒多少產量,白白耽擱一年。呵呵,哈哈……”

“哦?”聽穎這話,最近的確長了學問,笑道:“厲害,淵博!”

“哼!”穎杏核小眼一瞪,“王家便宜就這麼好佔的,曲江是皇家的池子,臭丫頭沒那麼大本事挖人家李家的蓮菜,也就只能朝蓉園跑。”

這就不對了,望望穎,又瞅瞅突然爬炕角裝睡的二女,託了下巴慢悠悠自言自語,“蓉園好像是那誰家的產業,誰來着……”忽然擡頭問道:“蓉園誰家的?”

“道王家的,送了眉縣主當嫁妝。”穎不假思索,滿分。

“哦,眉縣主她兒子週歲了?”我一副拉家常的模樣,卻一直偷偷觀察炕角的二女,裝睡不敬業,腳丫子亂扭。

“纔不是。”穎笑了起來,“夫君什麼個高性,眉縣主生個女兒,生兒子的是琪郡主,張冠李戴。”

看來都是穎的閨中姐妹啊,嘿嘿。“哦,想起來了。”拍了拍腦門,打個哈欠,“忙糊塗了,睡覺,早點睡,二女來,鑽一起睡暖和。”

二女平時聽這話就着急平鋪蓋,今天卻懶懶地假裝沒睡醒,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拱在炕上磨蹭,穎上去就是一個五毛,靈醒了。

等穎睡熟了,給二女摟了懷裡,擡手朝小屁股上就是一下。二女臉埋我懷裡不吭聲,沒留手,再一記。“知道爲啥打你?”

二女懷裡點點頭,輕輕戳戳我胸口,求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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