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皇帝放下一切庶務,專心服喪守孝。
長孫無忌爲山陵使,他在三原的北面塬上,率人堆土爲陵,陵高六丈。
李世民本來打算是要按漢高祖長陵高九丈的規格修,但李淵留下遺詔務從儉約,斟酌漢魏,以爲規矩。左僕射房玄齡以爲,長陵制度,過於宏侈,有違大行皇帝遺詔,二丈立規,又傷矯俗,光武中興明主,多依典故,尊爲成式,實謂攸宜。
這事就這麼定下,
按漢光武帝六丈陵制,爲大行皇帝修陵。
東宮。
皇太子承幹在皇帝居喪期間監國攝政。
宰相們與東宮官共同輔佐,
“廟號高祖,諡號太武皇帝,陵曰獻陵!”
左僕射房玄齡進奏。
給李淵定廟號高祖,這是宰相們和禮部等共同商議的,
廟號高祖而不是太祖,原因也很簡單,就是李淵開國稱帝之後,已經尊祖父李虎爲景皇帝,廟號太祖。
李虎已經是大唐太祖了,李淵自然不可能再當太祖,做爲開國之君,高祖這廟號也是很恰當的,劉邦就是漢高祖。
至於諡號太武皇帝,倒是爭論了許久,一開始商議的是武皇帝,後來奏告皇帝,李世民在父親靈前,考慮了會後搖頭,
覺得武皇帝不足以彰顯父親開國創業之功績,
於是溫彥博提議改爲大武皇帝,
最後李世民說了太武皇帝,
於是高祖太武皇帝就這樣定下來了,現在奏報太子,也只是走個過場。
承幹也知曉此事,對這廟號諡號陵號便都點頭同意。
蕭瑀出列,
“嶺南武懷玉快馬上疏,嶺南道貢黃金千兩修獻陵,又貢金八百兩助徵吐谷渾餉,”
蕭瑀現在代民部尚書,武懷玉一下子給朝廷要捐一千八百兩黃金,那可是折錢一萬四千四百貫啊。
收到這消息時,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但民部的官員告訴他,嶺南現在很有錢,武懷玉的使府,手握着嶺南三分之一的稅入呢,何況這嶺南各州,還留了三分之一。
蕭瑀特意去了趟太府寺,找了回京任太府卿的武懷義,
喝了一壺茶廣州英德紅茶後,蕭瑀對這茶葉讚不絕口,得知這是武家從姚州都督蘇定方那裡弄來的南中大葉種,在嶺南經過培育改良後的新茶種,茶園良種化,以適合外貿而加工爲紅茶,
這茶便於海運,且湯色紅亮,濃郁持久,滋味濃爽,特別是搭配上糖,深得許多胡商的喜愛,在廣州港賣的很好。
從武懷義這個前廣州都督這裡知曉武懷玉確實能拿的出一千八百兩黃金,而且絕不是開玩笑後,蕭瑀今天才把這事上報。
大家對於武懷玉的這大手筆都很驚訝。
一千八百兩黃金啊。
溫彥博問,“進貢的是黃金?一千八百兩全是黃金?”
“老臣聽說嶺南本就多金銀,近年又堪探出不少金銀礦,朝廷的礦稅是二八抽分制,官抽礦二分爲稅,餘八分,四分支錢收買,四分自由發賣。”蕭瑀提醒溫彥博,貞觀以來朝廷對金銀銅鐵鉛錫等礦產,主要就是抽、買,先是抽百分之二十的稅,然後和買四成,
剩下四成允許礦主自己賣。
這相比起過以前直接對礦徵定額課稅,要先進的多,而朝廷給礦主留下四成的礦自己買賣,也是讓利於民,避免朝廷二分抽解,八分折買後,讓礦主得不到多少利,而使的民間採礦業蕭條。
光靠官礦,是遠遠不足的。
在貞觀這種礦課制度下,這些年採礦業很興盛,嶺南那邊就更興盛了,
一來那邊礦多,二來那邊偏遠蠻荒,容易弄到便宜的奴隸做礦工,再則如鐵,韶州有最大的生鐵浸鍊銅場,佛山又是現在南方最大的鐵加工產業地,在嶺南開採鐵礦,成本低還好賣。
金銀也是一樣的,嶺南外貿興盛,本就有以金銀交易的傳統,跟胡商金銀交易也更方便。
嶺南的金銀礦開的多采的多,嶺南地方官府自然抽解的多,和買的也多,而通過海貿也能獲取不少。
溫彥博皺了皺眉,
蕭瑀比他資歷老的多,這蕭大炮有時能懟死人,
“看來嶺南地方留存的稅賦太多了,”溫彥博道,“尤其是這市舶關稅、礦稅、博買、官營的收入,這些我認爲還按三分制度,給嶺南留下兩分,這是不合理的。”
“兩稅正稅可以三分,兩分留存府州,但其餘的,應當做爲中央稅收,全部上繳中央,或是起碼上繳一半。”
蕭瑀看着溫彥博,卻是毫不留情的直言,“朝廷任何制度,都是經過反覆研究才制訂的,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何況三分稅制定下後,各道上繳和留存比例都還是比較合理的,
地方上要用錢的地方也多,如果把錢都上繳朝廷,到時朝廷也還是要再下撥,一來二去的更麻煩,純粹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反而讓地方束手束腳什麼也做不了,”
“嶺南留餘的財稅有富餘,那是他們開源節流打理的好,也確實是藉助海貿、開礦賺了不少,但這也是他們的本事,
嶺南養那麼多兵,府兵、戍兵、鎮兵就有近八萬,還有團結、弓手等,嶺南這幾年一直在打仗,
可武懷玉沒有向朝廷要一文錢,每年還向朝廷如實上繳了三分之一的稅賦,還經常有額外的進貢,
這是他的本事。
就說這一千八百兩黃金吧,我也瞭解過了,去年嶺南並省州縣,從九十八州併到了四十九州,一下子省並了幾十州,精簡了大批官吏,節省了很多開支。 甚至通過鎮壓獠蠻叛亂,以繳獲補上了打仗、養兵開支,甚至還有富餘,”
蕭瑀直接瞪着溫彥博問,“嶺南本是偏遠蠻荒,可武懷玉鎮守嶺南,卻還能不要朝廷一點錢糧的撥給支援,反而還能如數上繳稅賦,自己按制留存的稅賦,能夠有富餘,
那是他們的本事,
人家能開源,又能節流,把個嶺南經營的紅紅火火,
你們細翻翻賬本,中原腹心之地的河南道、淮南道都連續兩年虧空倒欠,又上繳了多少稅賦錢糧?
還有河西、隴右,上繳了多少?山南、劍南、還有江南東西道,更別提黔中道了,
武懷玉在嶺南做的好,難道還有錯了?
現在看他們攢了點錢,就要伸手,那其它各道是不是也要更改稅賦上繳比例?”
溫彥博被蕭大炮噴的啞口無言,
不說連續兩年遭大水災的河南、淮南、河北三道這兩年稅賦上繳不足,朝廷還得往裡面搭錢,
就是河東關中劍南等地,上繳的也不多。
原因也不復雜,這些地方富庶不假但人口也多,朝廷這幾年往這些地方投入修河修路、維修水利的錢糧也多,
反倒是嶺南道,看似瞎折騰,但人家確實折騰出浪花來了。
溫彥博可以酸溜溜的說武懷玉是借了海貿的風,是沾了嶺南多礦的光,甚至可以說武懷玉是搶了獠蠻的積蓄,甚至掠賣獠蠻爲奴發了戰爭財,
可不管怎麼說,事實就是嶺南道這幾年很搶眼,
人家不僅能夠自給自足,不僅能夠年年越繳越多的稅賦,人家自己嶺南發展的也越來越快。
武懷玉這個時候還能上貢一千八百兩黃金,那是規定稅賦之外的。
嶺南完全可以不拿這筆錢出來,但現在拿出來了,你不僅沒讚賞,反而還想把人家小金庫都給抄了,
這就太過份了。
蕭瑀都看不下去,
左僕射房玄齡也開口道,“稅制不可輕動,要動也得是謀定後動,全國一般棋,哪能單獨針對某地,”
中書令馬周更是直言不諱,“更不能針對某人,宰相肚裡能撐船,沒有器量如何爲相呢?”
溫彥博老臉有些發紅,卻無言以對。
再次入朝爲相的王珪出來打圓場,“武公還是很大公無私的,嶺南道手裡寬裕點,便立馬給朝廷送來這麼大一份厚禮,
一千八百兩黃金,價值一萬四千四百貫錢啊,一千兩拿去修皇陵,八百兩拿去補貼徵吐谷渾軍需,這下也是幫了朝廷大忙,不用那麼頭疼了。”
一萬多貫錢,對於朝廷來說,也不是小數目的。
手裡一下子多了一萬多貫錢,宰相們也要輕鬆的多。
太子承幹剛纔一直沒開口,此時等他們說完了,這才道,“那嶺南道這兩筆進貢的黃金便收下了,朝廷得好好嘉獎一下武公和嶺南道官員們,有司回頭擬一個獎勵章程出來,”
太子結束這個話題,轉頭問起征討吐谷渾戰事。
這一戰,國喪期間,皇帝特別交待,不能因喪停戰,得打,還得一戰功成。
“殿下,戰事進展還算順利。”
新任兵部尚書豆盧寬奏道,“段志玄、樊興沿河而進,敗敵於鄯州,李道宗在青海湖東南庫山,再敗吐谷渾軍。”
“然後李靖率樊興、薛萬均等率軍向北,出吐谷渾之右,李道宗、侯君集、牛進達等率軍向南,出吐谷渾之左。”
“數日前,李靖部將薩孤吳仁戰於曼都山,斬殺吐谷渾名王,
諸路總管乘勝而進,在牛心堆、赤水源再次擊敗吐谷渾軍,俘虜吐谷渾汗伏允心膂之臣慕容孝雋,繳獲雜畜數萬。
南路軍也奏捷報,李道宗、侯君集在烏海擊敗吐谷渾軍,俘虜名王樑屈蔥,”
南北兩路兵馬,各路總管捷報頻傳,
唐軍這次行動謀劃已久,出動精銳騎兵,兵出神速,可以說是打了吐谷渾一個措手不及,
但這次戰事這麼順利,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去年大唐成功挑動吐蕃跟吐谷渾結仇,然後吐蕃贊普松贊干布去年發兵南下,與吐谷渾在白蘭大戰,
伏允不得不調派主力,並調党項諸部兵救援抗擊,
雙方打了許久,互有勝負,但吐谷渾主力被牽制在南,且損傷不小,
唐軍今年突然出擊,吐谷渾措手不及,他們還在準備娉禮,要來長安迎娶帝女弘化公主呢,哪料到這親家說打就打。
這一戰不僅老帥李靖出馬,而且出動了一堆的名將,
薛萬徹更是逞威赤海,單騎馳擊之,虜無人敢當,天柱王率大軍圍攻,萬徹落馬,兄弟萬鈞來救,也中槍落馬。契苾何力率數百鐵勒精騎殺到,突圍而入,奮勇出擊,救出兄弟二人。
被救出來的薛萬徹渾身浴血,卻還喊着賊不過如此,然後又帶頭殺了進去,
諸將緊隨其後,陣斬數千級,人馬流血,勇冠三軍,
破天柱王於赤海,獲其雜畜三十萬計。
薛萬徹僅是一道總管,結果斬獲三十萬牲畜。
而這麼猛的不止是李道宗、薛萬徹、侯君集等人,
樊興與吐谷渾大戰蜀渾山,俘其名王二十人,獲雜畜五萬,執失思力敗敵居茹川,
諸路唐軍奮勇而進,一路殺到了吐谷渾王城伏俟城,
伏允再次放火燒草,退保大非川,
“殿下,我大唐將士已攻克吐谷渾王城伏俟城,李靖正督大軍趁勝追擊伏允,吐谷渾勢窮矣!”
皇太子李承幹坐在那裡,聽的熱血沸騰。
想不到此戰打的這麼順利,這些將帥們如此勇悍,
“賞,統統有賞,傳令軍前,犒賞三軍,武公進貢的那八百助餉的黃金,全都送到軍前,朝廷再從府庫調兩百兩黃金,湊一千兩黃金賞賜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