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策馬狂奔,身後是五千幷州輕騎。
北風漫卷軍旗獵獵,
黑城往西北四百里,抵達諾真水(艾不蓋河),戰馬踏過河面堅冰,抵達北岸,風雪中一支靺鞨蕃騎打着幽州軍旗出現在眼前。
“幷州李績。”
“幽州衙內武思恭拜見總管!”
蕃騎中一位少年甲士迎上前來,明光甲織錦袍外罩貂皮大氅,約摸十六七年紀,
“翼國公家子弟?”
“回曹國公,小的本烏素固部首領扶余侯之子,現爲翼國公膝下義子,幽州衙內軍中效力,”
“你們這是?”
“翼國公前日在此破突厥千餘帳,還俘獲執失部俟斤執失思力,我等奉命將俘虜和牲畜等物資轉運往黑城,”
“翼國公呢?”
“昨日一早便已經往鐵山追擊頡利去了。”
李績在馬上看着諾真水北岸這一長串的突厥俘虜,還有成羣的牛羊,以及一車車的物資,眼裡滿是羨慕。
又來晚一步。
武懷玉這小子的速度怎麼這麼快,他從幽州出發,明明比自己到白道遠幾百裡,結果卻比他先到,
而且還處處先他一步。
“曹國公,天冷雪大,你們是否先休整一下,我們這裡有還有許多牛羊牲畜,也還有不少馬肉,也有幹糞燃料,吃頓燉肉住一晚再走吧。”
李績笑笑,這小子是想拖延他們時間,好讓武懷玉獨攬擒俘頡利之功吧。
“不了,我趕去助翼國公一臂之力,你們路上自己小心,”
說完李績揮手,五千幷州騎兵繼續往鐵山而去。
連夜行軍,
頂着嚴寒又跑百里,終於抵達鐵山。
“直娘賊,又來晚一步。”
天明時分好不容易跑到鐵山,人困馬乏,人都凍僵了半邊身子,可終究還是來晚了,
鐵山這邊也早就飄揚着幽州軍旗,而且留守的幽州將領在審訊俘虜,打包繳獲物資。
“幷州李績!”
“幽州山後高榮,拜見曹國公,”
“翼國公呢?頡利呢?”
“翼國公率我等奔襲鐵山,頡利丟盔棄甲,輕騎逃遁,”
“逃哪去了?”
“往西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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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國公呢?”
“翼國公率輕騎繼續追擊下去了。”
李績嘆聲氣,
“算了,不追了,讓翼國公追去吧,我們在這等好消息,”
李績在鐵山營地轉了一圈,然後向高榮要肉有草料、燃料,“算我們通漠道行營借的。”
“都是友軍,何必說借。”高雀兒笑着道,馬上叫來一名隨軍幕僚,“高大膽,快來,”
別奏高侃跑過來,“校尉叫某何事。”
“這位幷州曹國公,伱帶人給曹國公的人馬拔給糧肉還有草料等,”
高侃應下,李績也派了麾下參軍張文瓘對接。
鐵山營裡物資不少,
這裡既是突厥人的鐵礦,也是一個重要的冶鐵鍛造地,同時還是附近部落重要的過冬營地,
頡利逃到這,又派人去召集附近部落來集結,
結果他倉惶又逃竄遠遁,那些不知情的突厥部落,倒是不少陸續奉令趕來,結果都讓武懷玉留在這裡的幽州軍給一支支伏擊收拾,都做了俘虜,他們攜帶來的牲畜、糧草等,也便宜了唐軍。
“我堂兄張文德,也是在翼國公麾下,”
“你們是堂兄弟啊,張文德參軍現在饒樂都督府做司馬呢,”
兩人邊走邊閒聊着,張文瓘也是打聽起這次幽州軍的情況,怎麼翼國公行動這麼快速,爲何蘇烈能提前奪取白城,他們又是怎麼一路咬住頡利等等,高侃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着,但都沒透過過多信息。
高侃跟隨武懷玉出征,雖然才十五,但這一路上也是沒有半點文弱,晝夜兼行,頂風冒雪,表現可嘉,甚至一位隨軍幕僚書生,也在幾場戰鬥中,憑弓刀拿下兩個突厥首級戰功。
校尉高榮很喜歡這年輕人,還特意主動跟他結拜爲兄弟。 冰天雪地,露天凍着許多馬肉,
都是僅剝去馬皮,掏去內臟,簡單的分卸幾塊就擺在雪裡,反正在這麼多人的軍營中,也不怕引來狼,
馬肉很多,幷州軍可以隨便搬,
羊肉也有,不僅有凍羊肉,也還有活羊,
其它什麼草料燃料甚至茶葉奶酪等也有一些,幽州軍很大方,畢竟這已經是在草原深處,好多東西也不好帶走,賣友軍個人情也不錯。
不過送歸送,但一一還是要登記的,
登記交接,張文瓘派人搬運,自己也去找李績覆命。
“打聽到什麼?”李績問。
“那高奏事挺謹慎,啥也沒透露,”
李績倒也沒意外,“武懷玉本事大着,治軍定然嚴謹,算了,不去管他,讓弟兄們搭起帳篷,燒起火,趕緊燉肉,也卸甲舒坦舒坦。”
“咱們真不追了?”
“還追啥?”李績搖頭,他知道這回北伐,他們是虧大了。
早知道如此,他還不如老實點就在白道那裡跟李靖一樣,繼續圍堵抓那些潰散的頡利部份,
那裡可還有十來萬潰兵,
而且除了這些潰兵,那邊可還有許多突厥部落,這個時候多好打,羣龍無首,士氣全無,一盤散沙啊。
還是李靖老辣啊,
根本就懶得過陰山來追,就安心的在白城坐鎮,
這首破定襄大敗頡利的尉遲恭,那是他中路定襄道的先鋒,蘇烈雖說是幽州恆安道武懷玉的副將,那也是李靖的學生,
他們立下大功,那不也是李靖之功,何況李靖來的也快,帶着定襄道一萬多兵馬,與張公謹打掃戰場,掃蕩殘餘,俘獲、繳獲無數,
他李績既沒趕上破定襄,也沒趕上白道大捷,帶着輕騎追過陰山,結果連根毛都沒撈着,連點凍馬肉,都還得是借幽州軍的繳獲。
“大意了。”
“曹公,咱們幷州行營不也還有一萬多人馬在後面嗎,定襄白城那邊總也還能撿點功勞。”
“後續那萬餘人,多是步兵,等他們趕到戰場,骨頭都啃乾淨,湯都喝完了,一步慢,步步慢,哎,這次北伐,咱們幷州通漠道行營,算是徹底白來了,”
李績越說越氣,十分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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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也是卯足了勁,想跟武懷玉爭一爭功,他放棄了跟李靖搶破定襄之功,打算把堵截活捉頡利之功拿到手,所以率領五千輕騎甩開大部隊,是一路趕來,誰知道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本想憑此打個翻身仗的,現在看來他還得繼續在幷州呆着了。
“你說武懷玉他怎麼能這麼快呢,不吃不喝不用休息?”
“這會,頡利估計已經是他俘虜了,正往回得意的趕吧?”
李績猜錯了。
武懷玉雖然多路追擊,甚至猜到了頡利有可能不是去沃野鎮,而是去高闕堡,還特意派了攝圖、宇文成都、安祿山幾個帶着突厥輕騎直奔高闕,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而頡利也逃出經驗來了,他在堡中吃飽喝足睡覺的時候,還沒忘記安排人在堡外警戒巡視,
結果還真讓他們提前發現了追兵,頡利也是立馬就跑,還讓堡中稅吏往西南跑,去找沙鉢羅汗搬救兵,其實就是故意引誘唐軍追兵。
他們自己則反其道往北跑,還小心的把痕跡掃掉,悄悄的北逃。
攝圖等人夜色下殺到高闕堡,人去堡空,然後順着足跡向西南追,被那羣稅吏引開,
等到第二天攝圖他們把四散的稅吏全都抓住,也沒見到頡利一行。
雖然這些稅吏也都說頡利就在他們後面同行,但攝圖還是反應過來,頡利並沒有往南走。
他們調頭返回高闕堡,一番仔細尋找,終於還是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該死的頡利,居然如此狡詐,他們向北了。”
“向北?難道是去漠北了?”
“極有可能,”攝圖做爲突厥特勤,當然很清楚漠南與漠北的通道,一般有兩條通道,東路是從定襄、由白道翻陰山,然後經黑城,北上磧口,渡過瀚海,抵達漠北。
西路則是從定襄往西經河套豐州,向北經呼延谷、鵜泉後進入戈壁,再經鹿耳山、錯假山等地,行八百里至山燕子井,再西北經米粟山、達旦泊、野馬泊、可汗泉、橫嶺、綿泉、鏡泊,又七百里至於都斤山突厥舊牙帳。
“頡利會不會並不是往漠北去,只是先往北然後又往西行?”
“他應當還是去投蘇尼失,而不是可能跑去漠北,畢竟現在那邊幾乎是薛延陀地盤,就剩下一個欲谷設,自身都難保。”
攝圖想了一會,“要不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就直接沿通漠北的路追擊,追到鵜泉,
一路往西,追到彌勒川,只要他們往這兩路逃,我們都應當能追上。”
“應當再派路人往南,萬一他去投鬱射設?”宇文成都道。
最後幾人分工,
攝圖帶一千騎往北,安祿山帶一千人往西,宇文成都帶一千人往南,
三人分頭追擊,結果都是各追出數百里,都根本沒有找到人。
而在他們到處苦苦追尋頡利身影的時候,誰都沒想到的是,頡利那晚離開高闕關後先向北,然後沒往西北去,而是往東北行,頡利一行在茫茫雪原上奔逃,
卻是直奔磧口,
頡利不敢往西去投蘇尼失了,調頭要去漠北投欲谷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