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都督府。
一般的官衙總是破破爛爛的,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官員也叫流官,流官們一般是不會修衙門的,這不關乎有錢沒錢。
而是修衙門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就算主政地方經濟發展的好,但如果花錢修了氣派的衙門,反會被百姓認爲是使用民脂民膏享受,就是上級也會有不好的評價。
故此,除了必要的維修,一般官員都不會去修衙門,衙門破爛點反而會讓百姓們覺得這是個勤儉吃苦的好官。
但靈州都督府不一樣,很氣派。
李道宗在此五年,這都督府也就營造了五年,今天修個閣,明天修個亭,後天整下花園。
都督府佔地很廣,甚至有個小湖,搞的跟個江南園林一樣,甚至很符合皇族郡王的氣派。
李道宗一點也不介意靈州的官民百姓知道他比較喜歡享受。
任城王甚至挽着武懷玉的手,很自豪得意的跟他介紹着自己用了五年時間,把原來很殘破的都督府如何一點點改造成現在模樣的。
二十七歲的任城王靈州都督,十九歲的壽陽縣開國公鹽州刺史,兩人都是那種高大英武的模樣,皆着紫袍玉帶,倒是引的都督府後衙的一羣姬妾婢女們側目圍觀。
李道宗非常熱情。
熱情到武懷玉都有點吃不消。
以前只聽說李孝恭現在跟太上皇一樣沉迷酒色,姬妾上百,然後武懷玉發現皇族老李家的好像都挺好這口。
李道宗在靈州都督府後衙,居然也到處都是鶯鶯燕燕,美婢成羣,而且這些年輕的女子,皆着絲綢綾羅,珠光寶翠的,很好的展示了下李賢王的雄橫財力。
而且李道宗的這些鶯鶯燕燕,雖然黑眼珠、綠眼睛、琥珀眼睛、藍眼睛的都有,但卻都偏豐腴。
李道宗長的很帥,跟李世民有些像,方臉大耳,留了副美髯,鬍鬚還有點卷。
他見懷玉打量着那些美人,便大方的道,“壽陽公來朔方赴任,應當也沒帶女眷吧,不如從我這挑些去,看上哪個就挑哪個,要是都看上了,就全帶走。”
“哈哈哈,郡王說笑了,君子不奪人之美,這些都是郡王的女人,我怎能奪人所好。”
“女人如衣物而已,”李道宗當着那些美人直言不諱,也不怕傷了美人們的心。
二月的靈州,還有些冷,尤其是風大。
雖然這靈州城牆和都督府的高牆,擋住了許多風沙,但李道宗還是選擇在花園裡招待武懷玉。
風大也不怕。
先是圍起一圈幔帳,然後再叫來上百的美婢,直接圍上幾圈。
大有幾分魏晉遺風。
肉屏風以前武懷玉也只是在史書上聽過,如今卻也親身感受到了,那些身着皮裘絲綢的美人們,聚攏成圈,讓處於其中的武懷玉,不僅養眼,而且能聞到陣陣的幽香。
這樣的環境下,吃啥都香,吃啥也不重要了,
秀色可餐。
這真是棒子財閥即視感啊。
沒什麼大魚大肉,也沒什麼山珍海味。
李道宗的接風宴甚至也沒邀請旁人,今天這頓算私宴,只邀請了武懷玉一人,明天他纔打算再舉辦一起大的酒宴邀請鹽州文武,到時靈州官員相陪。
今天賓客只有李道宗、武懷玉二人。
至於那上百的美人,那都是背景,屏風。
第一道菜,奶香玉米。
就是加奶煮的玉米,煮的很嫩,很香,
看到李道宗用玉米宴請他,武懷玉都不知道該做何表情。
“這可是祥瑞啊,聽說乃是壽陽公的尊師逍遙隱仙從海外得來?”
“嗯。”
李道宗說他是從皇家御花園的溫室裡,好不容易纔從皇兄那裡得來了一些。
武懷玉覺得他不應當是在向自己顯擺,畢竟武家經常吃玉米。
果然,李道宗也很坦誠。
“聽說壽陽公家裡有不少祥瑞玉米,我在靈州也有些地,也想種上一些,想向壽陽公討要些玉米種子,”
他伸出手掌比劃了幾下。
“我用靈州十頃好地,換壽陽公一些祥瑞玉米種子如何?”
十頃地,那就是一千畝,就算再不值錢的邊地,一畝幾百錢總要吧,那起碼也是幾百貫了。
當然,具體還要看地,如果地塊大,要是上百畝,甚至上千畝一塊,那價值更高。
武懷玉沒馬上接話,他想知道李道宗到底是啥意思,這位在靈州據說有地幾萬畝,送懷玉一千畝,倒真不稀奇。
“聽說壽陽公還有土豆、紅薯,也都是海外來的好東西,我也各討要一些種子如何,各以十頃地相求。”
嘶。
武懷玉都忍不住驚訝了。
靈州可是不比鹽夏那種地方,這裡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啊,這裡是塞外江南,這裡的地很肥沃。
三千畝地,說送就送?
“郡王若是想要些種子,我直接送郡王便是,哪還需要換地。”懷玉擺手。
“我雖爲郡王,但也從沒有白拿人東西的習慣,靈州的地也不值錢,不瞞壽陽公,我在這有很多地,地太多種不過來,大部份只能用來養羊牧馬。”
第二道菜上來。
炸土豆片。
那土豆片炸的鼓泡,香香脆脆,很有功底,這明顯就是武家傳出去的做法。
第三道菜,拔絲紅薯,同樣明顯是武懷玉帶來的手藝。
李道宗用三道武懷玉傳出來的祥瑞,還用的他的烹飪之法。
有意思。
“郡王有話直說,”
李道宗確實是個爽快人,他覺得武懷玉是個不錯的人,挺欣賞,如今武懷玉來朔方任鹽州刺史,那裡有四大鹽池。
以前李道宗就沒少參與這青白鹽的生意,唐軍控制鹽池的時候,直接製鹽販鹽,要是讓樑師都控制,或是突厥人控制了,那就私下交易販賣。
總之,這鹽州的鹽,李道宗在其佔了不少份額,甚至鹽州的鹽,最終也都是運到靈州集散銷售的。
三千畝地與其說是買祥瑞種子,不如說是合作的基礎,用來拉攏武懷玉這個新刺史。
李道宗希望以後,他能繼續參與經營鹽池之利,甚至希望武懷玉加入他一起,做大做強,共同富裕。
當然,也不僅僅是爲了鹽池那點好處。
還有就是與突厥、僞樑的走私貿易,這個份額也是很大的,武懷玉是新任鹽州刺史,還不隸屬靈州都督府,想要繼續維持這個‘貿易’,繞不過武懷玉。
除了鹽與走私,李道宗還想跟武懷玉有更深層次的合作,比如一起捕奴,在朔方,除了漢人和突厥人外,還有許多胡人。
既有早年間從隴右遷來的羌人,也有稽胡等。
稽胡也稱步落稽,或是山胡,他們屬於匈奴別種,源於南匈奴,南北朝時遷徙於河東、陝北的七八百里呂梁、橫山山谷間,種落繁盛,與漢人雜處,耕種農桑,也放牧打獵。
樑師都控制的夏綏等地區,正是這些稽胡的主要聚居區之一,許多羌落、山胡,早前也都歸附樑師都,這些胡人也是桀驁不馴,經常造反。
比如北魏年間就有稽胡首領聚衆叛亂,自稱天子,以雲陽谷爲大本營,四出劫掠。
從北魏到北齊再到北周、隋唐,山胡也沒消停過,隋末時,離石胡首領劉龍兒也曾割據一方,自稱天子,劉龍兒死後,其弟劉六兒與其子劉季真又繼續叛亂,劉六兒還引劉武周軍攻陷唐石州,殺官奪地,劉季真自稱太子王。
後來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以劉六兒爲拓定王。劉六兒兵敗後降唐,被封嵐州刺史。
劉季真後來也降唐,授石州總管,還賜國姓,封彭山郡王,可惜後來又聯合劉武周叛亂,再次兵敗後,投馬邑高滿政,最終被殺。
黃河兩岸的山胡很多,但較爲鬆散,雖然勇悍,但難以成事。
隋末以來的劉武周、樑師都、郭子和、劉季真這些反王,都曾拉攏或裹挾了許多山胡、党項羌等,但這些羌胡,都只是他們的炮灰。
李道宗在靈州跟突厥、樑師都打了多年,就俘虜了許多羌胡,抓來後直接就沒爲奴隸,要麼賣去內地,要麼就送到莊園裡種地,或是送去牧場放牧。
到後來,李道宗經常主動出擊樑師都,其實就是奔着搶人去的,直接在橫山山區裡找那些羌胡部落,搶他們的牛羊,奪他們的錢糧,更擄他們的人口。
這買賣,一本萬利。
反正李道宗能在靈州搞幾萬畝地,雖然只種了部分,但也都是靠這些奴隸種地、放牧的。
身爲都督的李道宗都弄了那麼多地和奴隸,他底下的那些將領、官員們,又豈不效仿。
再說了,上司都拿了,下面的人不拿合適嗎?
李道宗想跟武懷玉這鹽州刺史合作,他有兵馬錢糧,到時武懷玉出兵配合,大家一起剿逆擊虜,實際上就是捕奴掠賣人口。
稽胡,主要聚居區是在白于山脈以南,也就是長城以南,慶州延州綏州銀州鄜州丹州,以及黃河東岸河東境內的石州、嵐州、隰州等地。
而在白于山脈以北,也就是鹽夏宥這一帶,則主要是党項羌等羌人,和一些突厥遊牧部落。
抓一個丁奴,能賣一萬錢以上,一個丁婢也能值七八千,搶一匹敦馬能值七八千錢,草馬一匹也能值三四千,這還都只是最普通的低檔價格,要是好馬或美人、勇猛的戰士等,價值還能翻番甚至翻幾番。
所以這是一個極暴利的買賣,這已經不是戰爭,而是生意。
李道宗在靈州五年,靈州不僅成了西北的交通樞紐,軍事重鎮,也成了西北最大的一個奴隸交易中心。
從靈州到延州,再到慶州等,可以說,各都督府、州的將領官員,幾乎都參與到了這捕奴販奴的生意中來。
李道宗沒瞞着武懷玉,甚至告訴他,這買賣其實不僅是唐人在做,樑師都的臣子們也在做,甚至突厥人也參與進來。
更驚人的是,捕奴販奴最積極的,其實反而是那八百里山區的稽胡,許多稽查部落,爲販奴之利誘惑,哪裡在意什麼同族同種的,他們到處捕掠,然後販賣,這些人因此還成了唐軍的重要合作伙伴,唐軍不僅不打他們,甚至還地暗裡偷賣給他們一些淘汰的舊武器等。
這樣的合作伙伴,李道宗、段德操他們有很多。
李道宗開誠佈公,要把新任鹽州刺史武懷玉,拉上他們的戰車,一起販鹽、販馬、販奴。
懷玉目光在那肉屏風上掃了幾圈,他估計這些美人當中,估計有不少就是出身於八百里山區的稽胡部落,有的可能就是被稽奸給擄掠販賣給唐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