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他孃的服了,”
程咬金扔下兩支鼓槌,一屁股坐在牛皮戰鼓下感嘆着道,饒是這位沙場悍將,此刻也有些氣喘吁吁,“真是一切都逃不過武二郎的算計,早就算到那些胡狼的叛亂,”
一名校尉也道,“幸好武相早有準備,讓我們做好提防,要不然咱們措不及防下,還真可能要吃虧。”
“你他孃的也別長他人威風,就算懷玉不派人提醒,老子有這數千人馬守這麼座堅城,還能守不住?”
校尉馬上道,“大總管說的是,他們人多勢衆又怎麼樣,全是烏合之衆,大總管就沒將他們放眼裡,咱都沒退守城中,而是直接城外列陣對戰,照樣殺他們個人仰馬翻。”
這馬屁程咬金喜歡聽,
“你小子懂個球,守城就沒有死守城中的道理,就算是敵衆我寡,也不能坐困孤城,兵法雲,守大城必有野戰,守孤城坐以等斃,”
旁邊一名校尉似乎也是讀過兵書的,有些較真,“大總管,若是敵衆我寡,且有攻城器械,那麼我們不能坐守孤城,但咱們這次的敵人,雖說人多,可是臨時聯合起來的各部人馬,說句烏合之衆有些過,但確實並不默契,且他們是遊牧騎兵,突然來襲,並沒有攻城器械,也不擅攻城,我覺得我們其實就守在城中,也不用擔心的。”
“你小子懂個屁,讀兩句兵書就以爲懂兵法了?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咱們雖有堅城可守,但你們別忘了,這可汗浮圖城,咱們纔來多久,這城裡都是些什麼人?那以前是賀魯的老巢,這浮圖城裡不是突厥人就是粟特胡,還有就是些高昌降兵,
這些人表面降了,但之前他們怎麼對契苾何力叛亂的?
契苾何力雖砍了上千人,那些人表面臣服,可心裡必然更加怨恨,如今外有賀魯大軍來攻,這些人肯定蠢蠢欲動,
咱們閉門守城,
那賀魯憑兵力優勢,在外面可以從容安排攻城,他的人馬雖是各部臨時拼湊,但時間越久,他們配合就會更好,而且他們雖不擅攻城,但不是不會攻城,只要有時間,一樣可以打造攻城器械,
浮圖城雖是貪汗山北第一大城,但相比咱們中原內地的城池,這城也算不得什麼,外面強攻,城內再有人作亂接應,
你覺得那還是守城上策嗎?”
老程教訓兩個校尉,“再說了,老子南征北戰,百戰沙場,就賀魯那些玩意,老子憑什麼要怕,憑什麼要龜縮城中?
老子就是要戰,出城而戰,趁他們立足未穩,各部還不默契,也趁他們輕敵大意之時,狠狠的擊潰他們,
你們看,現在這結果,是不是正如我老程所料?”
校尉們看着蒼茫夜色,
聞着空氣中還未散去的濃重血腥氣,
再看看城外臨時俘虜營裡,那擠滿的俘虜,還有俘虜仍在不斷的被押來,
確實如程副大總管所說,如果他們閉門守城,那此刻情形絕不一樣,定是賀魯大軍把浮圖城圍的跟鐵桶似的,說不定這會城中的胡人還會叛亂內應,
“大總管高明,”
“滾滾滾,都去幫忙收押俘虜,還有派人加強城防,不要掉以輕心,敵人雖潰敗逃跑,可他們只是潰散,傷亡不大,隨時可能殺個回馬槍。”老程擺手。
這一戰打的並不輕鬆,
雖然戰果不錯,
老程坐在那喘了好一會氣,這纔回城,
登上浮圖城的城頭,南邊便是高高貪汗山,那裡還有座千佛洞,浮圖城裡也有許多佛像,浮圖城的名字由來,就是當初突厥可汗迎佛像,在城中建了座很大的佛堂安置,浮圖便是佛像。
“請契苾將軍來。”
仗打完了,但有些話還是得跟契苾何力好好談一談,這傢伙太過跋扈,完全不聽號令。
今天他最後的出擊,雖是結果很好,但也非常冒險,當時唐軍血戰一天,兵馬疲憊已極,契苾何力也沒打招呼,直接就追擊,一個不好,就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而他們要是被滅了,就可能牽一髮動全身,不僅危及程咬金他們,還可能危及整個浮圖城唐軍。
對這種將領,誰都要頭疼。
契苾何力還未卸甲,有些疲憊的過來,
“大總管找我。”
“是副大總管,”老程招呼他坐,“剛煮了奶茶,還沒好,你先吃點奶豆腐、牛肉乾填下肚子,”
契苾何力倒也沒客氣,也不管鐵甲在身,且還滿是沒凝固的血漬,直接坐在地毯上,拿起來就狼吞虎嚥,這一天下來,餓的不輕。
老程也大口咀嚼着牛肉乾,“先隨便吃點墊巴墊巴,我讓人殺牛宰羊燉上了,一會吃肉喝湯,還有湯餅呢。”
兩人接下來就都不再說話,一個勁猛吃,
好一陣才終於停了下來,
“契苾總管今天神勇啊,這最後一擊,殺的叛賊賀魯他們屁滾尿流,一潰百里,真是痛快至極啊。”
奶茶也煮好了,老程給契苾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張口便誇讚起何力的勇猛。
何力端着奶茶大口喝着,感覺很愜意,甚至有點犯困了,
但還是打起了精神,“都是程公指揮的好,”
“我有啥指揮,那是武相運籌帷幄,料敵先機,要不是武相提醒,咱們也沒料到賀魯會反,而且一下子拉攏了這麼多部人馬。”
何力點頭,“武相確實不愧戰神,用兵如神。”
“契苾將軍,今日這一戰,咱們雖勝了,但還有險之又險啊。”
何力明白程咬金想說什麼,直接道,“今日是我擅自出擊,我向程公請罪,不管怎麼處置,我都接受。”
老程擺擺手,“你今日立下大功,說什麼處置不處置的,我只是請契苾將軍來,咱們兄弟倆聊幾句,以後啊,還是穩些好。”“我都聽程公的,”
契苾何力表現的極爲聽勸,跟他在戰場上屢次抗令完全不同,見狀老程也不好多說什麼,人家啥都懂,但每次仍是我行我素,要是一般將校,老程脾氣上來可能就要把他砍了。
但契苾何力這次畢竟沒造成什麼壞的結果,二來人家身份不簡單。
契苾部首領,且內附入朝十年,更深得皇帝賞識信任,又是皇家縣主,哪怕先前武懷玉一封彈章上奏,皇帝把何力的右龍武大將軍職和西征軍一軍總管職免了,
但仍還是鎮軍大將軍官階。
皇帝也還是讓他在武懷玉麾下效力,將功贖罪。
武懷玉本來讓老程來接替契苾何力,可很快又派人補了一道新任命,讓契苾何力成爲程咬金副將,率契苾部騎兵一起鎮守浮圖城。
兩人現在是搭檔,何力的官階、爵位跟自己是一樣的,有些話也只能點到爲止。
何力喝完一杯奶茶,
放下杯子,“程公,我有個計劃,”
老程一聽,頭又疼了。
“請說,”
“賀魯今日大敗,此時定是軍心不穩人心惶惶,我覺得我們可以夜襲,”
程咬金皺眉,
“程公請聽我說,賀魯等絕料不到我們今夜還能夜襲,這正是最好的機會。”
“契苾將軍,可我軍已經疲憊萬分,賀魯等又潰逃已遠,我們要夜襲,那將士們只怕撐不住,而且伱說的敵人不會防備,也只是我們的猜測,假如賀魯有準備呢?
畢竟他新敗,正常人都知道要多加防備。”
何力卻堅持認爲,賀魯他們肯定不會防備,因爲他們也知道唐軍疲憊至極,
“將士們還能戰,賀魯他們也逃不遠,必然就在百里內,他們也要收攏潰兵,也要休整,咱們正好攻其不備。”
老程不得不佩服何力的大膽,而且他思路清奇,爲將者,就不能用普通思維,那樣才能不被算計預判到。
“我願率契苾部爲前鋒,”何力請命,
程咬金也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人,他也是個膽大的,此時出兵,確實風險挺大,但如果成了,那收益更大。
今天一場血戰,也只是守住浮圖城,擊敗了敵人,斬殺也就兩千餘,俘虜了四五千人而已,
這個戰果,其實很了得了,但老程和何力都不怎麼滿足,
在他們眼裡,賀魯的聯軍已經被擊潰,那現在就還差那麼一下,就能獲取更大的戰果。
“程公,機不可失啊,”
“有些冒險。”
“兵行險招啊。”
老程也心動了起來,若是賀魯收攏敗兵,捲土重來,那他們仍要面臨很大壓力。而假如賀魯他們就此遁去,轉去攻打其它地方,那這嘴邊的肥肉可就跑了,
程咬金不甘心,真要跑了,那晚上都要睡不着。
這可是功勞啊,
要是能夠擒斬賀魯,那可是大功一件,如果再能斬個幾千首級,俘個一兩萬,就更不得了。
這次西征,老程這副大總管也沒啥拿的出手的功績,
程咬金立馬召集麾下諸將商議。
左羽林將軍、飛騎營統領、長道縣公姜行本,沙州刺史、望都縣侯劉德敏,右監門中郎將、淮安縣公衡智錫,左屯衛中郎將、富陽縣伯屈日方,左武侯中郎將李海岸、開州刺史時德衡,左監門府長史王進威等,都還沒卸甲,聞令趕來。
老程對諸將說出自己和契苾何力的計劃,
這幾位將領聞聽沒有一個勸阻的,反而跟打了雞血一樣亢奮起來,紛紛請纓爲前鋒。
沙州刺史劉德敏是朝中刑部尚書劉德威的弟弟,更是大膽,“大總管,我願孤身前往賀魯營,勸說賀魯投降,”
大家不解望向他,賀魯雖敗,但也不太可能勸降。
“我去勸降,賀魯等必會因此鬆懈防備,大總管襲擊他就更有勝算,此當初衛國公和武相他們攻頡利可汗時之故事也。”
這話一出,大家都明白,當初李靖武懷玉攻頡利,頡利一敗再敗,然後皇帝派唐儉去招降頡利,
結果李靖和武懷玉師徒倆,趁着頡利跟唐儉會談的時候,突襲頡利營地,將其再次大敗,追到磧口將其生擒活捉。
這招挺狠,不過卻也置唐儉於險地,
如今劉德敏主動提出,效仿當年之事,他孤身去賀魯營招降,名爲招降,實是麻痹敵人,便於唐軍襲擊。
“這很危險。”老程道。
“富貴險中求嘛,”劉德敏倒是不懼,他嘿嘿笑了兩聲,“說不定到時我在敵營中,還能找到機會把賀魯人頭砍了,搶個大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