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狠狠的把杯子砸在地上,李家景德鎮窯的青瓷杯子在地上碎開來。
廳中靜了下來。
李世民喘着粗氣退到一邊,李也站在一邊喘氣,揍人其實挺累的。特別是這種突然爆的高強度動作,屋裡還有地暖,這麼暖和,這麼會功夫,李已經覺得有點燥熱出汗了。
李淵挺直了腰,他已經有兩年沒有挺直過腰了。
太上皇的臉上不再是那種不羈和灑脫了,這一刻他無比嚴肅。兩年前,當李手提滴血劍,帶着一羣武將殺到長安太極宮的湖畔,當自己的女婿秦叔寶請他下詔讓長安的禁衛軍交與秦王李世民節制的時候,他的心死了。
哀莫大於心傷。
一位開國之君,他韜光養晦,隱忍多年,躲過了楊廣的猜忌。也在李密王世充等梟雄之中,脫穎而出,最終統一中原,可最終,他卻沒有管好自己的兒子。兒子爭嫡,結果最終卻把他的皇位奪走了。
那時起,李淵就沉迷酒色,聲色犬馬,讓自己不再去想朝政等等。
可現在,他無法坐視這眼前的一切。
這一刻,李淵彷彿又回到了太原起兵的前夜。
以前,楊廣叫他婆婆面,但他最終奪了楊廣的江山,逼楊廣的孫子禪位於他。
李淵一怒之下,威嚴頓生。
他在衆臣的注視下,一步步的走下來。
他走到被李世民和李君臣兩個打的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兒子元吉面前,伸手撫起他。李淵拍拍兒子的衣服,拿衣袖爲兒子擦淨他臉上的鞋底印。
他失望的搖了搖頭,這個兒子,從來就不爭氣,從來沒成過事。讓他留守太原,結果被劉武周打的狼狽而逃。
讓他統兵征戰,也沒有幾個像樣的功勞。其實他對元吉和世民是一樣的,可世民立下無數戰功,深得將士愛戴,元吉卻不成器。
今天元吉被世民打,李淵還能容忍。
可他被李打,當着他的面打,李淵不能容忍。
他恨李,這個李三,他當年無比寵信,賜姓封爵,待他不薄,可這傢伙卻一直暗中挑撥世民兄弟幾個的關係,甚至挑撥與自己的父子之情。
玄武門之變,若不是這李三,根本不可能生,就算生也不可能成功。
李三,助世民得帝,也讓他失去帝位。
李淵看着元吉,凝視着兒子,元吉的狂性已經消去,眼裡有幾分委屈,還有幾分恐懼,他當衆跟皇帝對打,皇帝豈會原諒他。
他向李淵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淵失望的搖了搖頭。
這個兒子好勇侍狠,卻從來都只是個不會用腦子的莽夫。
失望。
李淵揮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兒子的臉上。
啪的一聲大響,這一巴掌,大臣們又都驚訝了。
扇完這一巴掌,李淵就不顧元吉,轉身向李走去。
李淵的目光裡透着殺意。
李世民上前一步,攔在了李淵前進的路上。
“父皇!”
李淵咬着牙,“皇帝請讓開,我現在不是太上皇,我只是元吉的父親,元吉不成器,我這個爹可以教訓,你這個兄長也可以教訓,唯獨李沒有這個資格。他剛纔當衆毆打了元吉,現在,我要跟李找回這個公道。”
李世民搖頭。
他不可能答應皇帝這個要求。
“你讓開,我也不以身份欺負他李,他可以跟朕對打,就和剛纔一樣,他有什麼本事儘管來,我們都不帶幫手,都不用手下留情。若他厲害,他大可以打死我。若他本事不濟,那被我打死也怪不得別人。”
李世民更加不能答應了。
太上皇跟宰相拳腳決鬥?這什麼跟什麼啊?
太上皇這不擺明了要倚仗自己的身份打死李嗎?真要對打,李敢打太上皇?
況且,李世民也不可能讓太上皇跟宰相決鬥這樣的事情生,傳出去,天下人都會恥笑。他已經決定了,今天這裡生的一切,都絕不許有片字只語流傳出去,誰敢亂傳,他就要以泄露禁中語的罪名處置他。
泄露禁中語,這是一條死罪。
連起居注,也禁止記載今天這裡生的一切事情。
“陛下,請息怒。”李世民依然立在那裡。
李淵冷笑,“哈哈哈,好,朕果然養了一個好兒子啊,處處都向着外人。今天這事看來你不願意私了,那就公了。朕問你一句,以國法論,李身爲臣子卻毆打親王,該當何罪?”
李世民眉頭皺的很緊。
這時一個聲音在旁邊插話。
“稟奏太上皇、聖上,元吉不是親王,是郡王。”
李淵側目望去,卻是銷瘦的魏徵,新任的御史大夫,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是宰相了。
“就算元吉是郡王,李就能毆打郡王嗎?”
魏徵不理會李淵的怒視,站在那裡平靜的道,“元吉是太上皇嫡子,也是當今天子的嫡兄弟,曾經是親王,但因觸犯國法貶爲郡王。元吉降了有郡王爵位外,並無一官一職在身。而李,爵封趙國公,論爵位,確實不如元吉的郡王爵高。”
“可是。”
“可是趙國公還是本朝太尉、尚書令,按本朝制度,三師三公宰相,皆位在王爵之上。三師三公宰相見宗室親王郡王,無需禮讓,相反,宗室親王郡王,見三師三公宰相,須主動禮讓。”
魏徵侃侃而談。
“剛纔之事,衆目睽睽,大家看的清楚。是海陵王元吉失禮狂,對宰相李動手在前。李相爲護衛太子殿下和保護陛下,纔對海陵王反擊。因此,以事論事,是元吉以下犯上,當着太上皇、皇上和太子、皇后等無禮,又危及太子和皇上安危,還以下犯上,攻擊當朝宰相。”
“元吉有罪,李無罪。”
魏徵的話說完,大理寺卿鄭善果、刑部尚書孫伏伽都一起上前,附議御史大夫魏徵的話。
這三人,代表着大唐的三法司,是司法界最高長官,他們的話,就是司法的最終解釋了。他們都說李無罪,元吉有罪,那這件事情,李淵想用法度來定李的罪,公了,就行不通了。
李元吉是太上皇的兒子沒錯,是郡王也沒錯,但李可不是一般的官員,李可是三公的太尉,是宰相里的尚書令,中書門下一衆宰相之中排名第三。
地位可是在元吉之上的,這是大唐律法制度裡明確說明的。
李淵站在那裡,皇帝兒子擋着不讓他過去,一衆大臣又都拿制度律法來跟他扯犢子。
“皇帝,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給元吉一個交待。元吉可以被我揍,也可以被你揍,但就是不能讓一個外人揍,傳出去,皇家的顏面何在?”
李世民不爲所動。
“父皇,朕治國,講依法治國。剛纔生的這事,大家都看的清楚,是元吉失禮甚至犯法在前,李並沒有錯。朕不可能冤枉無辜李,請陛下息怒,此事就至此爲止吧,衆臣都看着,再鬧下去,皇家的顏面就更沒有幾分了。”
“你必須給朕一個說法!”
一個太上皇,一個皇帝,兩人都喊着朕,僵在那裡了,誰也不肯讓步。
李世民咬着牙,他沉默了片刻。
“好,那朕就給太上皇一個說法,朕今天就當衆處置此事。”
李世民也是氣極,元吉無禮,太上皇還要胡鬧。說實話,玄武門之變,雖是被迫無奈之舉,但事後,李世民也一直心懷愧疚,特別是對於太上皇,一直覺得虧欠。因此,哪怕太上皇對他很不滿,他也經常去陪太上皇吃飯,雖然每次都被太上皇冷嘲熱諷,被弄的掃興而歸。
可今天,太上皇當着羣臣的面,卻不給他這個皇帝半點面子,讓他威嚴掃地。甚至胡攪蠻纏,李世民無法再容忍下去了。
“廢黜海陵王元吉爲庶人,流放房州。”
李世民說出了自己的處置決定,不再給這個兄弟留什麼情面了,廢黜爲庶人,加上流放。最後唸了一絲情面,沒有流放到河西或者南海去,而是流放到離襄陽不遠的房州。
李淵聽完這個決定,氣的抖。擡起手,指着皇帝的臉面,結果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事。
“好......好.......”
李世民無視太上皇戳在自己面前的那根手指,眼神冰冷,“太上皇累了,來人,送太上皇回宮休息。”
說完,李世民目光還望向一邊,與正盯着他的廢太子建成對視了一眼。
兄弟目光對視,建成心虛的扭過頭去,李世民收回目光,卻沒有對這個兄長有什麼處置。今天建成很聰明的沒有站出來,李世民也就沒有理由處置他。
而且,李世民也並不願意現在流放李建成。對這個兄長,他還是有些顧忌的,流放建成,他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他的那些舊部,李世民都已經收的差不多了。不過,他還是擔心建成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倒不如,留在身邊,更讓人放心一些。
左羽林大將軍侯君集走了過來,站到李淵旁邊。
“陛下,臣護送陛下回宮休息!”
李淵牙都快咬碎了,瞪着兒子李世民,可李世民卻已經都不看他了。他最後又瞪了李一眼,李則是一副微笑的表情,那笑容,讓他恨不得拿起餐刀上去把他的兩顆眼珠**哈哈哈哈哈哈!”
李淵放聲大笑,轉身而走,那笑聲,無比的落寞。
唉,終於又回到家裡了。剛到家,外面就下起傾盆大雨,春天來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交,哎呦,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