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於外朝內府的龐大采購清單,儘管張德自己很理性地壓制了擴大再生產,只是提高了生產效率延長了生產時間,但大部分民間力量,可以說是義無反顧地撲到了圈地建廠大生產的活動中去。
武漢工場生產的商品,主要方向還是滿足關洛中原等精華地區,尤其是像長安洛陽這種人口短時間迅速擴張到百萬規模的“傳統都市”,物資供給壓力是相當大的。若非運力的大大提升,加上田地產出的調整,李董遷都時候,少不得就要出現治安方面的動盪。
當然事實上也着實出現了不少,只不過都沒有達到鉅野縣的程度。
除了中原,另外一個大頭就是西域絲路,中轉站就是長安、姑臧、敦煌,西出陽關之後,不管是北天竺還是波斯故地甚至是西突厥,都是具備相當數量的消費人口。
然而這幾年隨着船隻越造越大,海上貿易的獲利,實際上早就超過了絲路。但這種收益的本質還是掠奪,說白了就是搶劫。老張可以默許,但不可能廣而告之,畢竟,來錢太快太無序,對小霸王學習機沒有任何好處。
“磧南都督府今年怎麼胃口恁大?”
觀察使府開了個會,主要是討論西域的訂單。磧南都督府對外採購大量的“機匣”還有鯨鬚弓弦,若非朝廷明令禁止不能生產銷售藏匿弩,恐怕磧南都督府直接就從武漢訂購制式弩。
“大概是聽到風聲了吧。”
“西域都護府就算要重置,這光景是肯定不行的,皇帝要梳理東北,我從兵部工部那裡打聽,今年還要修堤鴨綠水。修堤要多少錢,少了兩萬貫總歸要的,多了,幾十萬貫扔下去連聽個聲響都沒有。”
“早年也不做預算,如今是要做預算的。工部現在也有進項,就說揚子縣,新置的造船廠,諸君也是聽說過的。掛着官營的牌子,其實就是工部的錢袋子,一條八年造,民間能造的才幾家?但對工部來說,這有甚麼難的?登萊、滄州、揚州隨便調撥點人就是了。一條船賺三萬貫,一年造個二十條八年造,工部還能缺錢?眼下工部也是最着力的,就想着在百濟新羅故地拿個良港,一來可以逢迎皇帝,這二來嘛,還是因爲賺錢嘛。”
看着佐官們在那裡討論,旁聽的武漢錄事司牲口們則是喝茶不作聲。他們這位子,那是肥缺,只要不搗亂,坐等着收錢。
舉凡有“剛直”的跑來武漢鬧事,錄事司內部就先清理了。
“打住打住,說的是磧南都督府,怎地說到遼東去了。”
“都是一回事,你且看着,這回御駕親征一過,皇帝班師回朝,難不成駐守東北的邊軍,還能消停?那些個山區溝坎,弩箭消耗極大。倘使置辦了哪個督府,或者州府,到時候官府採買,還不是要這些西域一般的物事?”
“說來也是,只要打下來,要平定治理,不存些家當,也是不行的。”
“總不能學懷遠郡王那一套吧,跟他混在一起的,那個甚麼何力,還有那個斛薛部的。居然跑去西突厥胡亂殺人,這能有個屁的用場。說是說夷狄禽獸,畏威而不懷德。可除非把人殺絕,但眼下是能殺絕的嗎?程磧西再能打,河中往西,千萬丁口總歸是有的吧,能全殺光不成?還是要烹小鮮嘛。顯然夷狄爬進湯鍋裡,小火慢燉,早晚骨肉都爛乾淨……”
“嘖,你這廝說的都讓我餓了。”
鬨笑了一陣,張德輕咳一聲,喝了一口茶,然後抱着熱氣騰騰的茶杯看着會議室裡的衆多官僚,官僚們聽到聲音,也都等着他發話。
“磧南都督府增加採買,其實也不全是要應付西域那點遺民。咱們關起門來,就不說虛的,這就是磧南都督府的人想要升官發財嘛。誰不想升官?磧南都督府早晚都是要裁撤的,佈置州縣快的今年,慢一點,也不會拖到後年。整個圖倫磧都是我大唐的,還要顧及恁多?佈置了州縣,那誰去做刺史,誰去做長史?有門路的,在中國謀個差事,那不消說。可涼州以西做官的,有幾個是門路廣的?程處弼那裡混飯的除外啊。”
又是一陣鬨笑,程處弼那裡混飯混資歷的,這幾年越來越多,還真是有門路的才能過去鍍金。畢竟斬首“突厥”和斬首“契丹”,那是兩回事。前者是含金量極高,後者因爲張公謹夫婦的調教,基本和“鉅野縣餘孽”一個水準。
“這時候磧南都督府多混一點軍資,將來裁撤督府,州縣府兵想要保命,難不成就靠自家的鍋蓋菜刀?還不是要問上官討要,甚至是自己掏錢買?中國府兵,就說關內道,誰不是自備馬騾家當的,朝廷要是真能自己供養二十萬戰兵,十年前就打到天邊去了。”
說到這裡,衆人也是逐漸明朗開來,眼下磧南都督府囤積軍資,跟督府本身沒太大關係,而是督府內部的山頭,爲了將來裁撤督府早作準備。
“旁的也不說吧,就說要是有天竺的駝隊過了勃律山口,這原先,只要給督府來點孝敬,也就過關。往後呢?一路州縣十好幾個總歸是有的吧。想要安安穩穩到敦煌,一州一縣那都是有人管的。換做是我,出了武漢,你遇上山賊被滅滿門,關我屁事啊。我在武漢做官,還能撈過界不成?”
話到這個份上,也就不用再多說了。不管是觀察使府還是錄事司的人,都很清楚,這光景磧南都督府加大采購,就是內部山頭排排坐分果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吃卡拿要,沒點唬人的裝備,那也是不行的。
就算是想要打黑創收,也得有底氣才行。
“那……觀察,咱們就不管,只管生產就是?”
“我們違反朝廷律令,私產各色制式弩沒有?”
“沒有。”
“那不就結了?武漢只產機匣、扳機、弓弦……然後運到了敦煌。至於磧南都督府把它們組裝成了弩,那是他們的事情。哪怕御史上朝問責武漢,御前打官司咱們輸給誰了?別說上頭還有個長孫令公,他馬周當年還是我的副手,地龍翻身震塌的文宣王廟,他也出過一分力。難不成他還眼睜睜有人搞他的老上司不成?”
衆人一愣,旋即信服地點點頭,自家長官的門路的確是深不可測,這一點倒是聞名遐邇的。
再一個,和軍府採購扯皮,又怎麼可能只牽扯大頭兵,敦煌宮裡面還有閹人呢,那是皇帝家奴,換個皇帝,估計噴成了狗,可眼下這個皇帝,那是能隨便亂噴的嗎?
老張給幕僚佐官們吃了一顆定心丸,便沒了顧忌,只管生產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