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民(6)
大棒加蘿蔔,流民們老實的不行。一部分修築城牆,更多的人則是開墾安置區。開墾的主要目的是爲了能趕上下一次的秋收,讓安置下來了的流民能夠良好的進入到自給自足的循環中。
另外三縣,也都跟着滄縣的步伐走,由於以工代賑執行得比較早,沒有出現流民暴亂的事情。當然,也有普通百姓混在流民中間的,但是他們也賣力氣幹活兒,不是白吃飯,所以徐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安閒了幾天,又出了一樁子事。滄州城內,糧價飛漲,傳言刺史府給流民吃大白米飯,導致糧食被買光了,所以糧價飛漲……
只有一家糧棧還能按照平價賣糧,哪家?黃家……爲什麼黃家能夠按平價出糧?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黃家小姐氣沖沖的從刺史府出來。並且有人說,從未見過黃家小姐這麼失態,一定是吃了大虧導致的!
於是又有傳言了,滄州諸位世族被刺史逼着賣糧,只有黃家沒有遵從刺史的意願。所以黃家還有餘糧,但是黃家從此要被刺史敵視了。其他家族沒有糧,所以糧價愈來愈高。
——徐清自然知道這是謠言,因爲他從沒向世族買過一粒大米,更不用說逼着別人賣了。但說出去沒人信啊,不然你說說爲什麼糧棧糧缺價漲?
是誰在造謠生事?
上一次流民鬧事,就是有人在慫恿的原因。徐清暗中讓暗河跟蹤那幾個剩下的吃白飯的漢子,想要調查了一下,卻所獲頗少。
只知那幾個漢子不是滄州之人,似乎真的只是吃白飯的。徐清下令以工代賑之後,他們馬上出了滄州,朝着河南方向而去。暗河跟出了滄州,又跟了四十里,沒見他們有返回之意,也就沒注意了……
滄縣縣令邵登遞上摺子來,稱“民怨沸騰”。
看了摺子,徐清冷笑一聲,民怨沸騰?滄州城買米吃飯的不過五百戶,加上城外,也最多八百戶。這點人還算不上民怨沸騰……糧棧的大頭,是來往的客商。
小型商隊的人數也有五六十人,人吃馬嚼的,一天糧食的耗費也頗大。商隊行進速度又慢,從此至彼,往往十多天,他們便要在糧棧中一次補充滿。故而一旦糧棧糧價高,影響最大的就數他們了……
幸好,城內買米的人少,商隊也不多,糧價飛漲,但黃家的糧食還是平價,所以對滄州城的實際破壞力有限。破壞最大的,是徐清的在滄州的名望。
條條傳言指向徐清,只道徐清犧牲滄州自家人,討好外來人,厚此薄彼,肥水外流。徐清支了一個信給黃詩梅,讓她按着市價將黃家的糧價漲上去。徐清知道,黃詩梅是爲他擔着責任呢。徐清不需要這點事她來幫忙,他還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在世家裡面當內應呢……
一天時間,黃家糧價漲的和市價一般高。城內幾百戶人家要看就要斷炊,氣氛低沉……
於此同時,暗河開始在各處安排眼線,嚴密監視有無人聚衆鬧事。
黃詩梅遞了一封信來,說各世族本來是沒有意識到徐清政令中暗藏有帶毒針頭的,除了黃詩梅。但之後,徐清安排流民以工代賑之後,又有一人看出來了,而且他將這個想法一把捅了出來。
世家之人也不是傻子,這一提醒,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原來是軟刀子割肉。
各個世家聚集在一起,商量怎麼和徐清掰手腕。結果就商量出來這麼個先壞了徐清名聲,再限制徐清權力以保證自己利益的主意。
信的末尾,黃詩梅筆跡稍草,寫了一句,“原來青蛙真的不會跳出來”。至於桶出來的那個人是誰,黃詩梅就沒提到了,想來她也是不知道的。
有人察覺出那幾封政令的危險,本就是情理之中,溫水煮青蛙的這種計策本就不甚高明。之前世家沒有重視徐清,所以不擔心徐清做的事會有什麼深意,徐清也就利用這一點,想能割下幾兩肉就幾兩肉吧。
如今,既然已經被察覺到了,是想掰手腕了,那就那就掰手腕吧……
遍查滄州上下官吏,找出和世家關係密切的幾個,反正他們也不乾淨,很容易就找了一些證據,全部被徐清下獄。滄縣之外的幾縣,還要押回滄州……
盡起滄州兵馬,近四千人,白天風風火火出稱,在幾個世族莊園邊上散一散步,喊一喊口號,搞搞軍演,而且還是真刀真槍的“實彈”演練。
另外,一道政令發出:
“凡是新增的戶口,不論是流民還是黑戶,今明兩年每丁納糧半石,雜稅全免。舊的戶口,今年兩年每丁納糧一石,雜稅同樣全免……”
最後,收買了一些市井之人,對謠言進行反攻。散播,世族想要提高糧價擠走爲國爲民好刺史的言論,雖然這種言論讓徐清自己都起了不少雞皮疙瘩,但爲了掰腕子,雞皮疙瘩算什麼?
謠言是止不住的,打不完的,不如主動掌握造謠的權力,把握謠言的動向,讓他利於自己這一方。
官場,市井,武力,減稅,徐清幾乎就是全面向世族開戰了!
——徐清發出了挑戰,世族敢接着嗎?
民不與官鬥,這是徐清擁有的優勢,有了這個優勢,徐清對付世家就是俯視,幾乎做什麼都名正言順,別人不敢明着面反對抵制。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世族的優勢。世家勢力,在滄州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輿論導向幾乎被他們壟斷。
針尖對麥芒,滄州的氣氛壓得更低了。烏雲滾滾,悶雷陣陣……
說起來,徐清和世族本身之間還真沒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來自後世的知識,讓他知道了世家土地兼併的巨大危害,所以才選擇清理空戶的。其次,他揣摩到了李淵放他來此,有對付世家的一個意思,所以他才決定對付世家的。
總之,他和世家之間的戰爭是必然的,不可調和的,既是徐清所代表的寒門對世族的階級鬥爭,也是徐清身負的皇命,也就是中央對地方的集權鬥爭。不然,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去跟世族掰什麼手腕?
幾次軍演,幾乎讓滄州世族人人自危。一些小家族開始將家人和錢財送往滄州之外,他們身家不多,屬於那種能從漁網裡面濾過去的魚。
但幾個大家族還是和徐清僵持着,他們並不認爲徐清能夠動用州兵對付他們。糧價居高不下不說,接着其他油鹽醬醋茶也在漲價,這一下波及的範圍就更大了……
買米吃的少,那是因爲許多人自家有種,可必需的油鹽醬醋不是每家人都生產啊。要不怎麼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呢,徐清和世族的鬥爭讓滄州百姓白白受幾天罪。
現在纔是民怨沸騰……
邵家裡,邵景臥於病榻上,奄奄一息。
“大哥,徐清還沒有動靜,看來他是沒了後招……”邵登在一旁持湯握罐,低着頭看着病榻上的邵景說到。
“咳咳……”邵景咳嗽了一下,緩緩氣,聲若蚊音的道:“這個新刺史啊,不是一般人……”
“大哥,我明白……”邵登幫邵景掖掖被子,點點頭出去了。
剛走到門口,一名小廝走來了。邵登見了他,微微皺眉,這是他的一名心腹。帶他轉身到了一處角落,小廝湊到邵登耳邊說:“剛剛刺史下令,取消滄州境內過關關稅,商人到滄州販賣都不用繳稅了!”
——邵登聽了這話,倒吸一口冷氣,心道:他還敢這麼做!?
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潤,我就瘋狂,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潤,我就不顧一切了。滄州的商品價格那麼高,至少會引得外面的商隊瘋狂了吧!
以前的商隊,除了有背景極強的頭領之外,不會超過三個縣去販賣貨物。有道是“過三縣,倒虧錢”,走了太長的路,就意味着官吏剝削的更加嚴重。
而現在徐清取消了滄州關稅,那無疑會讓利潤平白又增加了一大截!本來滄州外的商人秉承着你的地盤你做主的態度,不插手滄州地界的鬥爭。但這個情況下嘛……
利潤啊,商人不就是追求利潤的嗎,管那麼多潛規則幹嘛?徐清政令一下,整個冀南的商人,開始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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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登也意識到了這個,他又折返會邵景病房,苦着臉向老狐狸請教。邵景聽了徐清的政令,也是微微一驚:“登啊,你忘了,咳咳咳……商人除了怕抽成,還怕打劫啊,邵家養的那些個人,咳咳咳……”
“哦,大哥,打劫商隊,何不直接……”邵登說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登啊,換一個刺史絕非好事咳咳咳……我們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刺史,眼下這個,**好了就行咳咳咳……”
“大哥,我明白了……”邵登點點頭。
“登你記住,若是不能將刺史掌握在邵家手裡,那也可以毀掉……”邵景難得一次露出野心來,說完咳嗽不止,彷彿剛纔那句話抽空了他的精力。邵登見此,幫邵景順順氣,再一次出去了。
滄縣邊境,刀口寨裡,寨主刀口王聚集起五百嘍嘍,出了寨子,直奔滄州西界去……